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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第六十一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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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西門的人沒擋住。」杜棋煥和王雲義蹲在火盆旁:「再多埋些炸藥定能更順手。」

    王允義拿手籠著炭火:「……別人準備了十年,咱們拿炸藥堆著也沒有用。現如今的局勢容不得老狐狸聯盟別家,要去也只能去嫗厥律。堵不住也就只能放出去再殺了。」

    「都城這麼大,我們的人手緊了!」杜棋煥無奈:「他們打的也就是這主意。」

    「時間也不多了,把該收拾的收拾了吧!」王允義揉了揉膝蓋站了起來。

    杜棋煥望著自己的手,眨巴勒眨巴眼睛——看來也不分是什麼文明與野蠻,拿著刀的人總有合理的理由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

    丘敏不過一十三歲,還沒過那個頑皮的勁兒,爬樹掏鳥被母親抓了個正著,此刻正在柴房門口罰跪。母親是克乎夏家的廚娘,父親也在府裡頭做事。兩夫婦都是家生的奴僕,主人家帶他們也算親切,丘敏時常闖些禍,主人家也不當真責罰,小孩子被縱容了難免少些記性,所以十日有六七都能在柴房門口見著他。眼瞅著天都黑了,母親父親都忙著活路,看他的功夫不那麼嚴了,丘敏偷偷爬起身往後院裡頭繞,路過伙房的時候,趁著人多手雜揣了兩個脆餅出來,準備消饑。丘敏溜到了內院便尋思著要到哪裡才能吃得安穩——樹上是不能去了,轉來轉去在木町後頭發現了個窟窿,探身進去也不難的,小是小些,但比屋坎下頭乾淨些!顧不得那些,躋身進去再說!吃了一個就有些飽了,混混沌沌之間竟有些睏,窟窿裡面有些軟葉,縮著正是舒服,不知不覺之間竟是睡著了。

    夢裡頭聽到了許多吵雜聲,特別是那腳步聲忽遠忽近吵得人心煩,丘敏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微睜了眼皮,心想莫不是爹爹找自己來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拍了拍臉頰正要起身,卻瞧見那黑暗處的人影個個陌生,仔細聽那腳步也不似家丁們的!丘敏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裡是裡院!而且克乎夏家是封澤木托家的表系家族,換句話說,赫赫尊貴的袂林老爺是他家主人的姨夫,誰有膽子闖進來呢?正在疑惑,院子裡突然點起了許多的火把,黑乎乎的院子一下亮堂起來!——院子中間的空地上竟然堆滿了屍首,有僕人的,也有主子的。丘敏一下子僵住了,全然不知所措。

    這個院子不大,那些軍官的面目都看得清,看衣著是齊國人,還有許多武士打扮的人拖了屍首往空地裡頭堆。

    『妹妹!』丘敏突然急促的抖了起來,我那妹妹怎樣了呢?她不過一歲,該在搖籃裡睡覺吧?丘敏害怕了起來,想偷偷溜出去找妹妹。

    這時候一個文官打扮的人走了進來,把手伸入懷裡掏了張白手帕往面前扇著,沖那為首的武將說了句聽不懂的話。那武將得了令,命人翻檢起屍首來。血腥的氣味越來越濃,熏得角落裡的丘敏睜不開眼睛。他們似乎沒找到需要的人,又開始大肆搜查了起來。丘敏趕緊往裡面縮了縮,這個窟窿也就是臨時起的,並不深,真要站在木町上頭,藉著那光亮很容易看見自己!那些武士們抽出明晃晃的刀劍,往那些角落裡頭捅著,搜過了屋旮旯又開始往花園這邊來了。丘敏努力抱住雙膝讓自己不要發抖,牙齒幾乎將下唇咬出了血。眼看走的近了,丘敏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啊……」突然聽到了個熟悉的聲音,睜眼一看,竟是管家被一個軍官拖了進來。管家是個胖老頭,微微有些吝嗇,丘敏對他是有些怕的。此刻老頭兒沒了往日的威風,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那個文官滿意的笑了:「你家小少爺呢?」

    小少爺竟還活著?丘敏暫緩了眼前的危機,將揪心的事兒放到了小少爺身上。老管家垂了腦袋,一言不發。齊國文官輕蔑的笑了一下,又對身旁的人說了一句聽不懂的話。那人一步上前,掏出了個奇怪的鐵鉤,猛地□了老管家的大腿,又反過來一扭,那血淋淋的鉤頭兒破皮而出,竟將老人的腿骨套住了。這時候有人搬了椅子出來,那文官坐了,悠悠閒閒的說:「盡快說了吧,少些苦頭。反正到頭來也要說的,何必?」說罷衝著那行刑的人揮了揮手。

    那人長了一張令人極不舒服的嘴臉,也沒什麼表情,拉住了鐵鉤的兩端慢悠悠的往下扯,皮肉就如同脫褲子一般與骨頭分離了,也沒有什麼血,一扯便露出一節白森森的骨頭。老管家被連個大漢架得動彈不得,只能扯著喉嚨吼。丘敏哪見過這樣的景象?只覺得那白的白得讓人難受,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老管家想說什麼,那文官彷彿視而不見的模樣,任那人慢悠悠的將人拆卸,那個施刑的人不緊不慢的動作這,扯到膝蓋處便用力一擰,竟將那小腿活生生的拔了下來!只留著個白森森的骨頭還在老管家身上。

    老管家失聲慘叫,依舊沒有多少血水,只是那模樣比修肉模糊嚇人一百倍。

    「有什麼要說的?」那文官微微一笑,示意停手。

    「………………在……在屋後,柴裡……柴裡……」老管家失聲大叫。

    不多時,少爺便被帶了來,少爺不過和自己一般大的年齡,平日難得見到,但此刻的丘敏哪管什麼陌生與否,只是擔心他的安危。那文官藉著火把看了看,沖旁人點了點頭,只見一道血光,又一道血光……院子裡的少年和老者都停止了哭喊。

    丘敏被嚇得一縮,懷裡剩下的那枚脆餅竟然咕嘟咕嘟滾了出來。搜查的武士已經進了花園,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就站在矮木旁邊。那脆餅就如同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咕嚕嚕的往那人腳邊滾了過去。丘敏的心被提到了嗓子口兒。

    那為首的文官踢了踢腳邊的屍體,又拿手帕捂了臉,側了臉對旁的人說:「……那就趕緊回去回復寧大人!也不知那幾家掃乾淨沒有,此地不宜久留,處理罷了你們也趕緊回來覆命。」

    丘敏正急得眼淚直流,也不知那文官說了什麼,那些武士收拾了刀劍開始往院子中心靠攏。那個脆餅還在搖搖晃晃的往前滾著,終於,那個離自己最近的軍官也邁動了腳步,脆餅終於耗盡了力氣,掙扎了一下倒在草窩子裡——一個被人踩出來的草窩子。

    許許多多年後,丘敏已經成了一個老頭子,但他終究是忘不了這一夜。每每沒有月亮的夜晚總能夢到那一院子的血腥,有時候自己被殺,有時候活著,醒來之後便是一枕頭的眼淚和冷汗。那天他趁著那群齊人放火燒院子,攀著一枝樹椏逃出了院子,僥倖活了下來,不幸的失去了一切。許許多多年後,不再有人記得那一晚,都城與封澤木托家稍有關聯的家族無一紕漏的盡被誅殺。只留下虛無的夢境和真實的血腥糾纏著幸或不幸的生者。

    建安六年的九月二十五日是個晴天,昨夜的大火令許多百姓感到了不安,隱約的傳聞讓所有人都聞到了危險的氣息——王族,不在了,貴族,不在了,軍隊離城了……這裡還有什麼呢?

    經過一整日的觀察,老百姓們驚訝的發現只有城西沒有增加守軍。有些家中男丁旺盛的人戶便計劃著想要逃亡。到了傍晚,偷偷收拾細軟的人家越來越多,有許多觀望的人也坐不住了。等到子夜,一小隊由平民自發彙集的小隊伍湧到了西門,有個膽大的拿了斧頭開始劈城門——城門是很厚的,斧子也只能劃出些道道。守城的齊國人匆匆的往下放了幾箭,但這點武力根本無法動搖難民的決心,越來越多的男丁拿起斧頭加入到這個行列裡來。齊國人似乎嗅到了苗頭,並沒有下城阻攔,只是沿著城牆撤往它處——也許是去找救兵罷?城門前的難民們明白,自己手中的斧子是絕對沒法和齊軍對抗的,更多的人,包括一些婦女也抄起了傢伙砍起城門來。一連砍了兩個時辰,這期間有好幾股小隊的齊軍前來驅散人群,但難民們已經發了瘋,紛紛跳起來和敵人搏命,齊人也只好放幾槍就跑。一來二往,城門終於被砍出了不小的窟窿,有一排門栓也被砍折了,老百姓開始瘋狂的往外擠,哭喊聲不絕於耳,又過了一陣,只聽得一聲巨響!五尺厚的城門竟被活生生推倒!這下更似決堤一般,洶湧的人流湧向城外,連一些老人也猶豫了,收拾了包裹隨人流出城——要過了今日,那還有這樣好的機會?

    都城轟轟的悶吼了一夜,等太陽再度升起來的時候,昨日還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已經一片破敗。城西散落了許多行禮,還有些被擠壞了的馬車,一頭老騾子被主人拋棄了,孤零零的站在道口,初升的朝陽照著一片絕望。

    湖塔雅司井然有序,各位軍官都收拾好了行禮。開晨會的時候魏池才知道了王允義的計劃,也才明白昨日前日的牆外是何等的血腥可怕。王允義在會上坦然了如今的窘況——沃拖雷,袂林,也許還有更多的敵人。深入敵後,前途叵測,也許還有更多的困難,希望大家挺住!挺住,王允義沒說多的話,只說了這兩個字。但現在,魏池明白了這兩個字的份量。

    王允義雖然被索爾哈罕將了一軍,但老薑醒悟過來之後就立刻將自己調整到了決一死戰的狀態。接下來的將是一場一場的硬仗!來時是走的捷徑,此次回去是走不了了,王允義艱難的下了決定——正面多倫、嫗厥律、烏蘭察布這條無敵防線。從伊克昭撤回是不理智的,一方面扯了秦王的後腿,對大局不利,另一方面麼……呵呵,袂林肯定能夠回到烏蘭察布!在那條山溝裡頭被沃拖雷和袂林夾擊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不如用齊軍無敵的攻城能力誓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後生!

    魏池聽了計劃這才明白陸盛鐸為何質疑要勸他回京城,不過現在明白也沒用了。魏池收拾行李的時候尋思這是不是也寫個遺書什麼的,想了想,笑了一下,提筆在紙頭上寫了『平安』二字,塞到了信鴿的腳環裡。

    午後處理了相關的事宜,魏池偷偷溜出門去了一趟城門,一路上只見是破敗和破敗,只剩些老弱還在城裡可憐巴巴的等死,街上跑著些雞狗也都灰頭土臉沒人捉了。到了城門,遠遠的看見一行人在那裡,陸盛鐸也在那裡侯著,魏池知道想要單獨見他也是不能了。陸盛鐸也遠遠的看見了魏池,沒有什麼多的動作,只是看了他一會兒便轉過了身子,就像不認識一般。魏池自嘲了一聲,默默往回走,路過公主府的時候停了停,之間後門的籐花都謝了,露著光禿禿的枝蔓,張牙舞爪的有些嚇人。街道安靜得令人不安,這座城空了,王將軍用另一個方法掏空了一座城市,這次是掏空了他的心。

    回到湖塔雅司意外的接到了調令,到王允義那裡的時候,人都到齊了。魏池更加意外的看到了許多的熟人。

    王允義示意大家坐:「耿副統本來是要跟著一起走的,可惜,你們也知道,」王允義歎了一口氣:「我們這一走要往西大戰一場,秦王是從玉龍關出去的,那地方是他們後方自然不會空虛。東庫關有濆江隔著,自然也沒什麼。我擔心的倒是封義關,那地方雖然不大,也有守軍,軍火也足,城池也好,但終究是沒有重兵!而且過了封義便是佳興,佳興哪裡是個打仗的樣子?真要出了什麼是豈不是危及京城?這是萬萬不可的!本是要派謝隆慶去,但現在也只好把他和老耿做個調換。此去還是從伊克昭返回,重兵器配好了,魏參領心裡要有數,剩下的流木你也要清楚!杜莨,你本是該跟著謝將軍的,如今你就暫調到耿將軍手下,你是步兵,自然在這方面擅長些,該說話的時候要說出來!湯合,薛燭,你們跟著老耿的日子不短了,雖然你們常年和騎兵窩著,但此刻也還是跟他好些!不要當封義是個松活路!不出事倒是好,出了事你們不給我驚醒些是要捅大簍子的!那時候你們是明白的!」

    魏池看了杜莨一眼,杜莨認真的看著王允義沒覺察到,又偷偷看了湯合一眼,湯合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眼神有些愣。那個薛燭倒是不大認識,聽說是個書生出身。

    出來時候,魏池攔下了杜莨:「……就我一個參領行麼?」

    杜莨拍了拍魏池的肩膀:「……記著,再別問這樣的話了!哥哥我把後背交給你,你行我就活命,不行我就沒命。你知道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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