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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6第七十七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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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五日,秦王的人馬分作兩批,一方與前來支援的軍士們留守封義,另一批南下回京。魏池整編了餘下的二百餘將士,又著手安排人收殮了耿祝邱的屍首,做好了班師的準備。

    正午,和封義的縣官們一一作別之後,魏池出了西門,部隊緩緩地往京城的方向去了。才走出百里不到,隊尾有了一陣騷動,秦王勒馬叫停,只見一小隊騎兵帶著個壯漢走了過來。

    「喝?你怎麼來了?」魏池笑瞇瞇的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塗虎子。四周的騎兵一聽也哄的笑了。

    「這小子,跟在後頭好久,讓他回去也不回去,索性綁了來!」為首的一個小百戶笑道。

    「這是誰?」秦王挑了挑眉,問魏池。

    「小民是封義的百姓——塗虎子。」塗虎子倒是耳朵尖。

    「你跟著來做什麼?」魏池示意秦王不必多心,下了馬來問他。

    「小民想了,願意跟著大人。」塗虎子突然嚴肅的表情,跪了下來。

    那二百餘舊部很是高興,他們對這個小伙子印象很好,也很感謝他當時能夠雪中送炭。

    魏池走到他身邊,將他扶起:「你要想好,留下你是不難的,只是這一走就不是你想就能回來的了。」

    塗虎子點點頭:「想好了,家中有大哥照顧,我是真心要入軍籍的。」

    魏池看他表情認真,知道他不是說笑,讓人拿了酒來放在地上:「你身上這繩子一割,你就不再是百姓,你想好,這斷了的繩子是再續不上的。」

    魏池抽出腰間的劍:「可想好了?」

    塗虎子咧嘴嘿嘿的笑:「魏大人……有時候你真像個娘們兒一樣囉哩巴嗦的。」

    塗虎子覺得耳朵一冷,魏池的劍鋒貼著他揮了下來,差點嚇出他一身冷汗:「哎呀!魏大人,你這是公報私仇!」

    魏池踢了他一腳:「哼!滾過去把酒喝了,上路!」

    四周的軍士們又哈哈的笑了,看塗虎子故作狼狽的撿了酒甕『滾』了出來。

    秦王忍不住也笑了一下,等部隊又往前走了,他忍不住問魏池:「那個人編到哪裡?」

    魏池想了想:「秦王殿下帶他回玉龍如何?」

    秦王搖搖頭:「他沒有軍籍的,你既然應下了,不管我的事。」

    魏池撇了撇嘴:「如此良將胚子本要讓給殿下,殿下不要,下官就不客氣了。」

    秦王看了魏池一眼:「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說呢?」

    魏池這下笑了:「殿下太會說話,不過上軍籍這事兒還是要拜託殿下」魏池指了指身邊的胡楊林:「我早想好了,編到他手下,這事情殿下可不要推脫。」

    秦王歎了口氣:「饒是這樣我還是沒能推得了……你倒是精明會算計!這是人情!本王可是記下了。」

    魏池哈哈的笑了:「記下就記下吧,將來燕王殿下來還。」

    胡楊林本來在笑,不經意的臉色青了一下,找了個借口繞到後軍去了。

    接近黃昏,四周的山脈豁然開朗了,再走了幾步,一大片水域將山道破開。行走在峭壁上只覺得如走在水上一般。又走了越半個時辰,大軍到達了山腳,若不是修了棧道,怕是真要覺得這望不到頭的水域已經將所有的路徑截斷了呢!

    「這是?」魏池被這壯麗景色深深震撼了。

    「這難道是……沽島?」薛燭也很驚訝這水域的遼闊。

    晚霞之下,這水域望不到頭,真的只是湖泊麼?說是海也不為過吧!

    秦王指了指湖中那片有點模糊的小影子:「那就是沽島,這裡是菁湖。」

    人馬在湖邊的白沙地上紮了營,一小隊當地的村民由族長帶了過來,見過了秦王和魏池等人。這裡的村莊戶籍極其嚴格,不是本地的人是不會隨意接納流民的。這裡的稅資都由朝廷出錢填補,村民們要負責清理棧道,還要接應沽島上的將領,所以對官員們都是極熟的。薛燭和魏池都沒敢問起那個送信的人,只是默默地聽秦王和那族長搭話。等大家說畢,魏池沒忍住:「這湖真是大,不過看著真平靜。」

    族長老頭捋著鬍子笑呵呵的鞠了一躬:「這湖水怪著呢,有時候山風挺大,卻不起浪,有時候看著天晴卻是濁浪滔天。小民們都不輕易駕船下水的,就是島上要運糧食,那也是萬斤的大船,稍小些的船都容易出事情呢。」

    魏池心中一寒,但面上仍不好表露出來,呵呵笑了一下,作罷。

    了了公事,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魏池獨自坐在營地邊上——這處是個斷崖,挺高的,腳下的湖水拍擊著峭壁,閃出不高的水花。此刻的菁湖是安靜的,晚霞將水面映得通紅,配上雪山、夕陽,美不勝收。但魏池信那老者的話,這湖上雖美麗寧靜,但卻不見一隻水鳥在湖上飛,就彷彿這裡是不容得活物通過一般。

    「魏大人,」薛燭小心的扶著岩石走了過來,也撿了塊石頭坐了:「我暗暗打探了一下,我想那個年輕人是想要偷偷下湖……」

    魏池歎了一口氣:「他是封義的人,不該不知道這湖水的厲害啊。」

    「我們給了他發糧的文書,但是沒給他通關的文書……」

    這裡的確是個關口,沒有相應的文件,這裡的船夫是不會送你去沽島的。而這種文書屬於兵部的機密,極有可能是符令,一時半會兒是仿造不了的。那個年輕人定是因為沒有這個才不得不私自下湖。

    「我問了一下,的確,在那段時間,村裡少了一條小船,至今還在查……我想如果他沒能登上沽島,那可能是遇到不測了。」薛燭突然笑了一下:「少湖,我突然覺得我們很命大。」

    魏池也怪異的笑了一下,抬起眼皮眺望湖面,那個模糊的小島就鑲嵌在這美麗的畫面之中,島上的守將是個很有名的傢伙,其實很有可能識別出這份文書是偽造的……我們的確是很命大。

    魏池突然站起身,撿了塊白石頭,猛地往湖裡扔去,那石頭就像是一粒灰塵落入了大海,聲響都沒有就被吸了進去。

    「怪不得耿將軍如此氣!沽島離封義的確是近得很!」薛燭看著魏池的背影:「先皇先建了沽島,後又建了封義,臨駕崩前仍舊不忘著人設計封義的新城。可見此處進可攻退可守,援糧不斷,任誰也不可奪,真正是個厲害的所在。」

    「然而……卻險些被攻陷了。」魏池接過話頭:「前幾日和秦王聊,皇上怕是不願再忍那些老將了。打這樣一場仗,勝可以滅漠南,此乃不世之功勳,退而求其次可以裁軍閥,也能落得個挖瘡的好處,流點血罷了,看來皇上很捨得的。」

    「王將軍和漠南算是兩敗俱傷麼?」薛燭問。

    「也不算……」魏池坐下來呆呆的看著璀璨的湖面:「要說傷和敗的,那是百姓,漠南的、中原的。」

    「回去正趕上過年……不過今年有多少家人過不上年,骨肉永隔?」

    「秋石,你喜歡當官麼?」魏池突然回過頭來問。

    「我想我喜歡吧!」薛燭笑了一下:「或多或少,總能改變一些東西。」

    或多或少改變一些東西,不過這期間的血、淚、犧牲有多少?

    「你知道索爾哈罕麼?」魏池突然問:「漠南的那位長公主,很奇特的女人,她告訴我她要給漠南一個太平盛世,人人自由,家家富足。」

    薛燭哦了一聲,緩緩地站起身走到魏池身邊:「你和她很像。」

    很像麼?魏池心想其實是不像的。山風迅速的將殘陽捲入湖底,然後剛才還平靜瑰麗的湖面突然黑了下來,水也翻出了一股奇怪的腥味。薛燭一時被這瘴氣逼得有些頭暈,身子一偏抓住了魏池的胳膊。

    「兩位大人可在下面?」有個村民打扮的人往這邊走了過來:「天黑了,兩位大人可要離湖邊遠些!」

    魏池扶了薛燭,小心翼翼的爬了上來。薛燭驚魂未定:「見笑了,見笑了!」

    「有什麼?」魏池笑道:「若不是天險如何能阻隔強敵?呵呵……不過,這湖水不結冰的麼?」

    村人撓了撓頭:「倒不曾聽說它結冰,只是冬天的浪來得晚些,不過……聽老人說也不是沒有的。這湖長著呢,以往沒有封義的時侯,蠻子也不願意走這裡來,畢竟是山高水深的。不過後來建了佳興,那地方確實是富態得很,又產井鹽。蠻子們也不得不動歪腦筋啦。幸好先皇英明,建了沽島和封義城,這下蠻子們又不能折騰了,呵呵。」

    漠南沒有水兵,他們過不來。封義也是座鐵一般的城市,要打下來很難。當年先皇費盡心機要將長城靠北的二千里地奪過來,這算盤是打對了的。如今只花了守長城不足三成的兵力鎮守邊關,邊關卻是空前的穩定,先皇果然是個奇才。也藉著這東風,背靠舊長城的佳興繁榮了起來,他的賦稅不但能養活北邊的城防,還能供應朝廷的需求,真是一樁好買賣。

    「你先送薛大人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坐。」魏池把薛燭交到那村民的手裡,逕自拿了一根火把,沿著湖岸走去。

    「喂!魏大人!你別亂逛,小心被魚吃了!」薛燭被那腥氣熏得很不舒服。

    「好好!」魏池晃了晃手上的火把:「一會兒就回來。」

    沿著營地走了半里地,地勢開始變得陡峭了,白茫茫的灘涂遠遠的,黑色的浪捲著白沫噴薄著沿岸的峭壁。魏池又向上爬了幾步,摸到石頭有些鬆了,知道是不能再往外走了,便摸了一棵小樹挨著它坐了下來。身旁的石頭都稜角分明,看來這地方是時常塌方的,魏池摸了一塊拿火把照著,細細看了一番才發現是石灰岩。看到這個不由得想起沽島上的那個守將蒲達誠,這個老傢伙在沽島上十年多了,賺了多少銀子?黑乎乎的湖面看不清遠方,那個名叫沽島的地方也越發神秘了。蹲在石頭邊坐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那湖面上的霧氣濃了起來,魏池不得不站起身準備回營。正要走,卻被身邊的那顆枯樹絆住了衣角,藉著搖曳的火把,這些樹枝顯得張牙舞爪有些嚇人。魏池把火把插在地上,彎身去解衣角,可不論怎麼扯也撤不下。魏池抹了抹額角的汗,歎了一口氣,想起那個名叫邢雲的送信的小吏。

    「封義守住了。」魏池也不知道是對誰說這話。

    想了一會兒,魏池掏出匕首,藉著火光把這句話刻在了小樹上,然後揮刀斬斷了衣角。

    突然!魏池感到腳下的石頭微微的顫動,轟轟的聲音由遠及近,寒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塌方?魏池暗歎一聲不好!

    魏池是山裡長大的,心中雖然害怕卻知道此時斷然慌不得,只是站穩了身子準備下山。才退後了幾步,魏池感到一陣雪渣撲面而來,也暫時顧不得其他,趕緊拿了手掌擋著臉。指縫間,突然看到個影子在眼前一閃,一片黑暗中卻是詭異的清晰,那棵枯萎的矮樹乘著滾動的冰渣癲狂的向崖邊飛去,魏池甚至能夠看清樹杈上那一角被自己割斷的衣袍、

    封義守住了!!!!魏池恍惚間聽那風聲似乎在吶喊——然後黑暗中那棵枯樹就彷彿帶著光一般,高高的騰起,而後消失在水中。

    魏池驚呆片刻,回過神來才看腳下,只見一步以外已是斷垣,就在剛才,流石將自己坐過的地方摧毀得一乾二淨。魏池舉高了火把卻再也找不出原來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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