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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第一百零一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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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一時忘了言語,只是呆呆的望著面前的人。魏池比劃了一下,五六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指了指北邊:「大人,這邊走。」說著引起路來。

    魏池走了兩步,偷偷回頭,卻看這個宦官莫名跟著,心中有些奇怪,想著皇宮內院並不曾聽說要哪個公公跟著大人伺候的。想著想著覺得有點臉紅,但是這話又說不得,只好速速進去速速出來。

    走出門來,魏池正鬆了口氣,突然一個人在一旁抬手接著手帕。魏池一愣,這才發現這小宦官還在一旁候著。魏池挺尷尬,把手帕遞給他:「這位公公可有何事?」

    五六支吾了兩聲,最後壯膽說:「回大人的話,今天諸位貴人們放著風箏,有一個,嘿嘿,墜到樹上去了。叫奴婢去摘,可惜夠不到……大人可……?」

    魏池上下打量了那小宦官一眼,只覺得這樣長相的人不似最底的宦官。又想哪個宦官敢使喚當官的去摘風箏?配合著剛才的異樣,已經起疑,但是不明就裡便更勝好奇,只是以為是哪個貴族子弟的鬼主意,就不知能使喚宦官的人,竟然是個什麼人?

    五六看這個花一樣的人並沒異議,心中暗喜,趕緊依計說:「就在西邊側亭園。」

    魏池心中冷笑,這南北西東的究竟是什麼名堂……?

    五六一面領著魏池走,一面暗暗留意有無旁人。此刻正是宴中,客人們都還在廳中,院子裡的人影也沒有半個,兩個人一路無話,逕直往西院去。越走越往內宮,魏池終於開始有些忐忑——這些貴人子弟可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要真是想害自己衝撞了女賓,這可就真是說脫不開了。

    魏池正要言退,五六卻猛地拉了魏池的手,另一手打開了一個偏院的門,回手一推。魏池早有準備,猛地一下掙脫了小宦官的手:「怎麼?」

    五六不料到這個花一樣的人剛才還溫文爾雅,怎麼就突然變了臉,嚇得一時縮了手。

    「怎麼?」

    魏池正要身退,卻聽到背後響起一個女聲,要是個真男子,在此刻恐怕已經要嚇破膽了。可惜魏池不是,她聽身後這聲音不緊不慢,可見就是這『事主』,不慌不忙的回頭看去。只見草樹之間站著一個美貌的宮婢,穿著細紅軟紗的衣裳,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魏池發覺身邊的小宦官要溜,趕緊一把拉住:「你說的風箏呢?」

    哪有什麼風箏?五六掙脫不得,苦愁著一張臉。

    魏池拽著小宦官的手,撩起衣擺邁過了門檻:「是這裡?」

    魏池指著一棵樹問,五六看著那光禿禿的樹枝,搖搖頭。魏池又拉他走到另一處:「是這裡?」

    一連走了幾處,五六隻好搖頭說不,心中急,跑又跑不脫,急得很。糖糖本以為單是這世上的男子,見了美人哪能不心軟的?這個倒好,顯然是動了怒,不但不理會自己,還故意灑出氣擺架子。

    「你!」

    魏池聽身後的美人惱怒了,這才一笑,放了五六的手。五六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心想這個人看著柔美如女子一般,卻手勁這般的大!

    五六拔腿就跑,糖糖怒喝一聲:「跑什麼?!把門留著!」

    五六一縮脖子,跑了個踉蹌,趕緊把門又推開了,跑出院子幾步,擔心那大人不上道,真鬧出什麼事情來。屆時豈不是還是自己的過錯?後怕了一陣,決定躲到門後蹲著。

    「我要吃了你麼?」糖糖怒氣沖沖的質問。

    魏池突然玩心大起,向前走了幾步:「姑娘不怕我吃了你麼?」

    糖糖趕緊退後了幾步,她沒料到這個人竟會面不紅耳不赤的說出這樣的話來,忍不住狠狠地剁了幾下腳。

    魏池深知點到為止的好處:「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恕本人告辭了。」

    「喂!」糖糖又氣又急。

    魏池只好停步:「……」

    「遠未近而實為遠,近而近則實為近,朝而朝卻未必朝,朝為暮也未嘗不可!」

    糖糖看這人終於是回轉了頭來。

    「什麼?」

    「魏嘗不可!不許走!」糖糖鼓足勇氣將早就備好的絲帕塞到她懷中,小聲道:「……你等著!」

    魏池被這一塞,不明就裡,正想問,那宮婢卻早已跑出了花園。魏池握著手中的絲帕,這才真明白了——哪裡是鴻門宴?此乃西廂記也。

    魏池臉皮雖厚,但是也僅限於吵架鬧事,這明白之後頓時臉紅起來。絲帕捏在手中真是有千斤重,鼓足了勇氣這才攤開來看,只見帕子上有詩一首:

    『宮商角徵律可依,春夏四季自可替,冥冥之中豈非變?身所不至遇水疊橋。』

    魏池又讀了一遍,覺得不是情詩,再讀了一遍,覺得仍舊不是情詩,明白了一會兒就又糊塗了。

    「那個呆子,」陳鍄忍不住笑道:「那是玉祥的那個宮婢?」

    許唯把陳鍄撩起的簾子又拉攏些:「主子萬歲爺小心,這角殿矮,要真是被瞧見了,那就沒意思了。」

    陳鍄嘖嘖道:「都說是女大留不住,竟然自己……可惜魏池是個呆人,哪裡懂得這些風月?」

    許唯笑道:「魏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怎會不懂?」

    陳鍄搖搖頭:「他是真不懂,那宮婢也是絕色,你看他倒像是視若無物一般,該不會是這小子自幼遁入空門,早學會了白骨觀了吧?」

    許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主子萬歲爺最壞,偷著看妹子的笑話不說,還說妹夫的風涼話。」

    陳鍄也笑道:「你這個油嘴的奴婢!可惜那個嬌媚的『小紅娘』,遇到這樣的張生,豈不是可惜了?」

    陳鍄想了一下,招手讓許唯附耳過來,囑咐了幾句。許唯想了片刻:「也不算失禮,不過就是主子萬歲爺啊……真壞!」

    陳鍄踢了他一腳:「去吧!你這奴才不也笑得齷齪麼?」

    魏池哪知道還有黃雀在後?這會兒不好走也不好留,想自己比不此前年幼,犯些男女的忌諱,大家也不在意。比如說耿韻眉,和自己一處玩笑,大家也都覺得是孩子不懂事。如今自己已經十八了,再有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可就不大好了,自己雖然心中無鬼,可別讓別人拿了把柄。又讀了那詩一次——遇水疊橋?遇,玉?陳玉祥?

    魏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年前的那個什麼陳景泰的飛醋難道並非空穴來風?但是細看這詩又沒有風月的意思,真有些不明就裡了。

    五六偷偷窩在門角里張望,只見那個大人捏著絲帕愁眉不展,心中升起幾分不安——戲文中可不是這樣的,哪有正值青春的少年遇到這樣的桃花好事不欣喜的呢?

    五六正在害怕,突然瞄到門外來了一個人——不是秉筆太監許唯麼?

    五六被嚇得差點叫起來,只見這個大太監不緊不慢的踱進了偏園,逕直往那個大人面前去了。五六想到糖糖此刻定是叫公主去了,若是這樣撞見,那還得了?一等許唯進了院內,五六趕緊縮著身子跑了出來。

    「魏大人!」許唯行了個禮。

    魏池背對著門口站著,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揣了帕子回頭:「許……許公公?」

    許唯笑道:「三年前是咱家把魏大人找了回來,沒想著三年後魏大人又迷路了。」

    魏池鬆了口氣:「本以為是哪家公子哥的捉弄,呵呵……」

    許唯知道魏池說的是實話,心中想這紅娘鶯鶯果然可憐,招惹了這麼個呆子。

    「魏大人,實不相瞞,這個院子十分偏僻,不過……再走幾步就是女眷們的閣廳了。魏大人既然來了,不妨到那閣廳獻琴一曲?」

    魏池嚇了一跳:「不可不可!」

    「可以可以!」許唯攔住魏池的退路:「宴會上唱的,奏的哪個不是男人?早有簾子隔著的。」

    「不可不可……」魏池想這個太監今天估計是喝高了,這樣的餿主意也能想得到。

    「誒!」許唯一把拉住了魏池:「魏大人請看!」

    魏池順著他手指一看——園子很小,有一邊牆就是隔壁的角樓,角樓只有二層,全都緊閉著窗戶,除了一扇……皇上依著那扇花窗,笑嘻嘻的招著手。

    苦也!

    魏池一聲哀歎,還需哪家公子喊得動宦官來使壞?方才就該想到是皇帝老兒干的!

    五六跑得失魂落魄,一頭撞到了個宮婢身上。宮婢手上拿著香露,潑啦一下撒了出來。宮婢怒道:「大膽的廝!這是新進宮的阮淑人的香露!」

    五六哪裡會理她說得是阮夫人還是硬夫人,甩手就走。那宮婢十分惱怒,提腳便要去追,旁邊早有人拉住了她:「才進宮呼呼喳喳什麼?那是合德宮的五公公!」

    宮婢嚇了一跳,趕緊退到了一邊。

    錦衣內侍正候在側門聽差,突然看到五六一身狼狽的跑過來,就笑問:「我的五公公,你今天可是去了瑤池?一身怎麼噴香?」

    五六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沒空和你胡扯,糖糖姐在哪兒?」

    內侍看他神色大變,不敢再胡謅,趕緊挑簾進去,少時糖糖走了出來。

    五六趕緊上去將後來的情形都說了。糖糖也被嚇了一跳,旋即又問:「後來呢?許公公有沒有說什麼?」

    五六跺了跺腳:「我的好姐姐,那時候奴婢還敢停留片刻?趕緊腳不沾地的跑回來了!」

    糖糖來回走了兩圈,暫時也拿不出主意,只好說:「現在說這些也無用了,你先下去把衣裳換了回來等著聽差!」

    清苑與裕心園不過一牆之隔,清苑是外庭,裕心園是內宮。每年春季都是清苑招待男賓,裕心園侍奉女客,這兩個園林奏折甚遠,可能要一刻鐘,但這正殿卻安排得有趣,彼此挨肩,連另一邊說話的聲音也聽得見。聽得見,卻也無傷大雅,這前朝的規矩也就留下來了。

    清苑的男子們為了博得美人芳心,自然是要高歌吟詩。裕心園中待嫁的女子也可以立出題目寄詩畫與風箏上,哪位男子得出了佳解,便可以得了這風箏放起來。屆時自有人整理過稿,誰是才女,誰是才子,一目瞭然。

    陳玉祥貴為公主,所放的題目自然也只好是道德禮儀,心中所想都在那手帕上。本就無心聽院外的男子們如何對付,暗暗的耐著性子等糖糖回來。一等等到下午,這人才慌慌張張跑回來,玉祥一時間又喜又怕,糖糖笑道:「剛才真個嚇死我了!」

    玉祥握了她的手:「這會兒我才要嚇死了呢!」

    糖糖正幫玉祥換著衣裳,卻聽到內侍在門口回話,說是五六回來了。如此一說,兩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好?」糖糖也沒了主意。

    玉祥想了一下:「有什麼法子?先回去坐好,以免別人生疑。」

    兩人只好又換回了宴會的衣裳,重新回了正殿。

    正殿內人很多,年輕的千金小姐,新入宮的秀女們,還有年輕的妃嬪都要參加,裡三圈外三圈的擠了許多席位,侍女宮婢穿梭其間,熱鬧得即便是席首的人離了位也沒人知道。玉祥坐下來,假裝夾起個杏子在啃,心中卻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正跳得厲害,突然見那一群奏樂的男官都停了手,大太監許唯拉這個年輕人上了台。樂官們不明就裡,紛紛讓路,許太監沖台下揮了揮手,這下可好,滿屋子人都安靜了下來。許太監笑盈盈的指著手上的人:「這位是國子監祭酒,魏大人……隔壁的。」

    台下的姑娘們哄得笑了起來。

    「魏大人彈得一手好琴,所以被咱家捉來了,諸位貴人可要謝謝咱家!」

    那台上的簾子就是個遮掩人口的東西,薄薄一層紗,什麼都遮不住。台下的姑娘們雖然都是久住深閨的少女,但此刻沒了家長在側,又仗著自己一方人多,紛紛起哄了起來。

    魏池這下臉紅透了,和許唯推推讓讓不肯上前,可惜魏池雖然是巧舌如簧卻不耐這個許公公最是個能說俏皮話的人,幾句調侃更是惹得滿堂嬌笑。

    糖糖和玉祥面面相覷。

    魏池自然是不怕女人,甚至此刻早忘了什麼男女大防,把柄之類,只是被這麼晾在台上傻著實在是有點熬不住,第一次也覺得心頭有點慌了。

    陳鍄躲在二層,正樂樂呵呵的看著好戲,突然,一聲清雅的女音響起:「小女早聞魏大人大名,不才也學過幾年樂器,承蒙大人不棄的話,一同奏樂助興可好?」

    台下的小女子們也是仗著人多膽大,卻不料有人敢做出頭鳥,大殿一下冷清了下來,大家甚至忘了魏大人,都回頭去看那說話的人。

    這位女子衣著不甚華麗,但是自有典雅的意味,身著素色的綾羅襖,耳垂小巧的明月環,梳著別緻的蘭花髻,那容貌更是嬌媚若畫,驚為天人。這大殿中竟有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大家不禁啞然。

    魏池偷偷一看——這不是林雨簪?

    林雨簪大方自如的走過席間,向許唯微微一福。

    許唯一愣,旋即問道:「姑娘擅長何種樂器?」

    「琴,」林雨簪抬頭道:「小女子不才,還請魏大人指點。」

    魏池正在發傻,只見林雨簪微微衝自己一笑,竟有點救場的意思,心中也漸漸明白,今天不順了某人的意思是離不了場的,也罷也罷!魏池偷偷掐了許公公一下,偷偷說:「以後再找您算賬!」

    許唯哈哈一笑,把魏池按到琴前。

    宮婢也重新抬了一張琴,到簾外按了座位。林雨簪款款而坐:「秋江夜泊,可好?」

    魏池也對她一笑:「好。」

    人苦,就苦在一個比字,人若不比人,這滿座的女子哪個不是美人?可惜這個林雨簪一入場,三千粉黛無顏色。人樂,卻又樂在一個爭字,若是兩琴不相爭,怎會奏這麼個考驗人的曲子?

    樂聲漸起,無人諧奏,只聞二琴之聲。

    一開始,魏池喜在自己略勝半分,可到後來,一揚一合,竟入糾結之景。魏池禁不住又喜這位林雨簪是胸中有真丘壑,漸漸掩藏了爭奪的意境,緩緩馳意,與之和鳴。清合激烈斗轉之時,兩琴和音為一,竟難分彼此。

    一曲終了,眾人竟都意猶未盡,魏池起身,微微一躬,大家這才領悟過來,紛紛擊掌贊賀。

    「好!」突然一個人聲從二樓傳來。

    皇上?魏池抬頭望去,兩人都在紗幕之後,但魏池知道,這個人除了看林雨簪,也在看自己。

    眾人正要起身行禮,卻不道皇上的影子只是一閃,便再不見了。

    許唯托了一個香盒自樓上下來:「林氏家女領賞!」

    林雨簪跪下接過香盒。

    許唯緩緩道:「皇上口諭,林氏家女,德才兼備,方才一曲意境巧皆全,朕特書古詩楓橋夜泊以應雅靜。」

    四座頓時一片唏噓。

    許唯又回頭對魏池說:「皇上還有口諭:魏大人朕就不賞好東西了,賞碟果子吧!出來領賞!」

    說罷,宮人捲起了薄紗,本若無物的東西其實是有用的,陳鍄這麼個狠招頓時讓在座的女賓們手忙腳亂的撿起手帕來遮臉。魏池接過許唯手上的幹過點心,笑著搖搖頭。

    林雨簪並不忸怩,坦然對魏池一笑:「大人的琴藝果然是名不虛傳。」

    魏池小聲道:「承讓!」

    魏池想到她主動站出來給自己解圍,心中有些感激,但是此地不宜久留,魏池又對許唯行了一個禮,趕緊退了出來。

    「公主!公主!」糖糖推著玉祥:「他都走啦。」

    玉祥哦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方才感到自己滿面通紅,趕緊拿手掩飾,只覺得有一雙視線不偏不斜,正好看著自己。玉祥疑惑的一抬頭,卻看見那個林雨簪輕蔑的對自己一笑,輕盈的走了下去,而台上,早已空無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美女果然是第一美女,只要一出場立刻就艷壓群芳。

    林美女就這麼和陳公主扛上了……玉祥妹子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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