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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第一百三十三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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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樹天生就應該長在南方,她磅礡的枝蔓和北方的參天大樹格格不入,但她的遷徙仍舊是一段佳話,象徵著一個女人能夠得到的令人羨慕的榮耀。

    當她還是個如梅月一般年齡的小女孩的時候,她能瞭解的世界都是書本上的文字,再絢麗也不過是有限的幻想,當世界變為現實可以觸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和這棵榕樹是一樣的,不知道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的榮譽是不是加冕得有些無奈,有些無趣。

    「那個給咱們送傘的人真是隔壁的大人麼?」梅月出門前穿了一雙新鞋,她對魏池的關注顯然不如她的洋紅色的鞋面。

    「應該是吧,聽說隔壁是一位年輕的大人呢。」戚媛並未對那位熱心的年輕人留下過多的印象。

    「他的小廝真討厭!」梅月想起那個當差的差點和自己吵起來,憤憤的說。

    戚媛忍不住笑她:「是你討厭吧?說話那樣沖,讓別人下不了台。」

    「夫人哪能和他們站在一處,哼!他要再和我吵,我不咬他兩口呢!」梅月小心的避過石板縫隙中的積水。

    如果人人都像這個小丫頭一樣簡單,那很多事情也就不那麼令人厭煩了吧?戚媛握緊了梅月的手:「今天咱們回去晚了,你就不要出院子去拿飯了,就在咱們自己的院子裡去找些點心來吃。明天一早,記得去還這把傘。早些起來,去隔壁的院子門口等著,等那個當差的出來了,還給他,別再去惹那位大人,畢竟位分不同,不要惹事。」戚媛知道這個梅月記不住那麼多,所以又著重把最後一點說了幾遍。

    回家的路並不遠,走了一刻鐘不到就到了,兩人刻意避過了前門,從側門進去。梅月個子矮,有些吃力的對著鎖孔。戚媛在一旁舉著傘,有些抱怨北方的寒冷來得太早。

    等鎖發出啪嗒一聲彈開的時候,巷子口有燈籠的光閃了一下,戚媛隨意的回頭看了一下——就是剛才那位好心的大人吧?似乎的確很年輕,二十歲不到的樣子。

    自己二十歲的時候是怎樣的呢?

    「夫人,門打開了,快進來吧!」梅月推開門。

    大概和現在一樣吧?

    馮大人家的院子比魏池家的略大一些,魏池修花園的地方都被馮大人修成了房子,所以儘管大了不少,但是似乎更加擁擠。最靠西的院子種了這棵大榕樹,所以戚媛的房間也自然的安排到了這個院子裡。自十六歲和馮世勳婚配到現在,正好是十個年頭了。進京的時候許小年已經過門,在京宅中她自然是位分最高的。其他的幾房妾侍都是聽她調度安排。戚媛進京之前,這個院子已經被清理出來,清理的人是許小年,安排一切事宜的也是許小年。

    真等戚媛進京了,許小年仍舊是難以掩飾的絕望——自己雖然和馮世勳恩愛如膠似漆,但他仍舊將後宅的錢財交由戚媛管理,自己不能再進帳房不說,每月還要從她手裡去領銀錢。許小年能夠保住的就是仍舊留在馮世勳的正院裡,伺候他的衣食起居。

    絕望之後還算是滿足,自己出身不好,又是妾,自然不能處處和正室比,能留住丈夫的心,也不錯了。

    戚媛進京的那一天,天下著大雪,許小年懷著不安等待著。她所猜測的馮世勳的髮妻是不能與自己相比的,畢竟京城的頭牌能有幾個呢?怎麼會那樣容易的就被一個江南來的女人打敗呢?更何況那女人比自己大三歲?自己索要擔心的就是不公平的命運吧?有些人天生就會高貴,而自己卻有擺脫不了的風流名聲。

    戚媛的轎子到府前的時候,許小年努力堆上笑容,親切的上去問安,然後故作自然的握上那雙有些冰涼的手。

    戚媛對她禮貌的一笑,逕自拉下大麾的帽子。

    雖然預先想了許多的模樣,但是此刻仍舊沒有一個樣子能和這位夫人真正相像——平靜,真正的平靜,雖然她有一百個理由掩飾不住自己的嫉妒或憤恨,但是在她臉上都找不到,她沒有刻意去掩飾,她只是真正的平靜。

    二十五歲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沒有孩子,所以仍舊保留了少女的特徵。

    一個長在江南的鄉下女人能有什麼?

    據說她精通詩畫,博覽群書,她的風度不輸給任何一位京城名流。

    她的面容比不上自己嫵媚,但是卻是寧靜致遠的安詳。

    『老爺在京城這麼多年,辛苦你了。』這是戚媛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聽不出諷刺。

    但是許小年仍舊忍不住厭惡她,憎恨她,嫉妒她,瞧不起她大家閨秀式的冷漠。

    「在想什麼?」馮世勳看許小年拿著一個翡翠簪子久久發呆。

    「老爺不去西邊院子瞧瞧麼?」

    「怎麼?要趕我走?」馮世勳走過來,拿過那個翡翠簪子:「怎麼戴去年的簪子?」

    許小年把簪子搶過來:「問你正事呢!你又和我東拉西扯!大過節的你都不過去看看,別人還以為我這個二房要怎麼樣呢!」

    「剛才大家不是一處吃飯麼?夫人的父親去得早,這會兒可能正傷心呢,我去給她添亂不好!」

    許小年心中有些甜蜜:「我怎麼覺得是你躲著她?」

    「那……哪天我也試試躲著你?」馮世勳捏了捏許小年的下巴:「還是說要你今天晚上躲著我?」

    許小年的貼身丫鬟秋月趕緊知趣的退出去,鎖好了院門。

    才鎖好就有人敲,秋月沒好趣兒的打開門:「怎麼了?」

    門外是三太太的丫鬟桂花,桂花打著燈籠:「三太太今晚上有些不舒服,想要……」

    「不舒服就找大夫唄!」秋月不懷好意的側了側,露出裡屋:「燈都吹了,也只能找大夫了……」

    這句話就像個巴掌直接打到了桂花臉上,讓她滿嘴的話都梗在舌根出不來。秋月一心想回屋裡暖和,懶得理這個三夫人的丫鬟,砰的關上了門。

    「哼!下賤胚子!」桂花衝著院門啐了一口:「來就是個被壓的賤貨!」

    桂花提著燈籠走下台階,心想這一番回去又免不了三夫人給些氣給自己,害怕之外又是不甘,心想秋月這個小狐狸長得騷像去配她的騷主子也就罷了,那個梅月長得跟個肉豬似的卻有幸跟了大太太?而且她還是去年才來的!人又笨,又不會討主子歡心,真是造化了呢?想當初這個傻大姐一進府就因為貪吃鬧足了笑話,二夫人還不是為了給大太太發難才派到西邊院子的……這倒便宜了這個蠢貨了。

    自己的長相雖比不得太太們,比不得秋月,但在府裡這些女人中也算出挑的了,怎麼反不及個胖丫頭?

    桂花狠狠的踢了塊石頭,悻悻的回去了。

    梅月正在吃一塊酥心點心,突然就打了個噴嚏,糖啊、豆啊、蓮蓉啊噴了一手:「夫人……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戚媛看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快擦擦臉,別嗆著了。」

    梅月接過手帕:「肯定是那個當差的在說我!」

    「又在亂想了,要是說了壞話就有人打噴嚏,那我不知要打多少噴嚏呢。」

    「夫人這樣好的人自然沒有人說壞話的。」梅月認真的想了想,夫人為人大度,又很體恤下人,處事又公道,哪會有人說她的壞話呢?

    這樣好的夫人長得也美麗,梅月想到這裡傻笑了一下——第一次見到夫人的時候還以為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呢!雖然二夫人也很漂亮,但是總覺得太艷。夫人的漂亮和別人不一樣,她漂亮的不止是臉……嗯,不知道怎麼說,總的來說就是不一樣。

    戚媛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又在想什麼,於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快去洗乾淨睡了吧,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呢。」

    梅月這才又想起自己還傘的任務,趕緊點了點頭跑回了自己的屋。

    戚媛裹緊了裘衣,拉緊了紗幔,又將被子壓了壓,但是還是隱隱覺得冷——這就是北方吧?沒有辦法,明天還有人交賬冊上來,帳房還要和自己說話呢……要是能收錢不收糧就好了,想到這裡,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過要是收錢的話,二房太太可能要生氣,算了……不過就是纍纍自己,讓她多些胭脂錢,何必操那麼多的心?

    下元節的雨水一直下到了清晨,下得天又冷了不少,天又高了許多,滿京城的綠葉又退了大半的樣子。

    梅月加了一件罩衫才出門,根據夫人的囑咐,梅月沒有走正門,偷偷打開西院的側門,門外的石板路還沒有被清掃,積水浸漬著滿地的落葉。梅月扒著門探出頭——這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斜對面就是隔壁那家大人家的側門。很少看到他家開側門,聽說他家人很少,不像自己家裡那麼多人、那麼多事。

    要怎麼換呢?夫人是讓自己坐在這裡等,可是要是他們家一天都不開側門呢?梅月有些擔心,歎了一口氣。

    天還早,梅月等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偷偷跑到那扇側門面前。

    門縫很窄,不過還是又那麼點小空隙!嘿嘿!梅月放下傘,貼到門縫上。

    裡面似乎也很漂亮,大人們的宅子都很漂亮!自然和自家的小院不同……梅月想到兩年前自己還在家裡陪著奶奶做針線,突然就來了隔壁村的嫂子,把自己帶到了現在的大宅子裡。梅月有時候會很想念在家裡的時候,雖然吃穿不怎麼樣,但是好像很輕鬆,很愜意。而這個華麗的大宅子總是給人壓抑和孤獨……想到這裡,又很慶幸自己跟了大太太,要是自己進了別的房,那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戲弄呢!

    其實我哪有那麼笨啊……明明就是她們欺負人。

    還是大太太好,房內沒有那麼多丫鬟僕人,說話也總是和顏悅色,清清楚楚。

    真是個漂亮的院子!梅月踮著腳,有點累。

    「哎喲!」

    梅月正貼著的們突然打開了,小丫頭墊著腳沒站穩,撲的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哎呀!」陳虎被嚇了一跳。

    梅月這一跤跌得挺重,有點爬不起來。

    陳虎是出來掃地的,一開門就看到個姑娘撲進院子,一時間不知所措:「你是誰啊?」

    梅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偷看別人家的院子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我……」梅月想起來了,趕快跑回門外:「我是來還傘的,來,還給你,我回去了。」

    今天可真是個特別的日子,從不來後院的益清因為幫魏池拿個忘在這邊書房的荷包一大早跑過來:「站住!」那不是昨天呼呼喳喳的討厭丫頭麼?

    梅月被嚇了一跳,站住了,有點惶恐的回過頭。

    「昨天同個屋簷就那般不得了,今天擅自進我們家院子是不是該賠個理才走?」

    「怎麼了?」陳虎拿著傘,不知道除了啥事。

    「別插嘴!」益清走上前來:「喂!小丫頭,你昨天不是很厲害麼?」

    魏池雖然不用參加早朝了,但是她還是習慣早到,益清這麼一去都有一刻鐘了,魏池只好又自己過來找他。

    「哎!哎!」陳虎看到魏池走過來了,趕緊給益清使眼色。

    益清本是個聰明人,但今天顯然是報仇心切,沒注意到陳虎那麼明顯的暗示。

    有多明顯?連魏池都看出來了……

    「咳……東西找到了麼?」魏池知道益清從來都得理不饒人,只好打斷他。

    「……大人?」

    「大人!」一直委屈著的梅月突然衝上來一步:「我真的不是小偷!我什麼都沒拿!我是來還傘的!就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真的……」

    這不是昨天那個小丫頭麼?魏池望向益清……益清張著嘴比劃——我在逗她玩兒呢……

    都逗哭了還在逗……真是的……魏池鄙視益清的胸懷。

    小梅月看魏池不說話,急了起來:「我等了很久都沒有人,這才忍不住偷看的,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

    魏池看到她憋得通紅的小胖臉,實在忍不住了,拿手過來擰了擰:「昨天給你的趙記包子好吃麼?」

    「……好吃……」

    真的很好吃。

    魏池受不了了,扶著樹笑得停不下來。

    隔壁家用了怎樣的法子?養出個這樣的活寶!哎喲……真是受不了了。

    「……讓……讓陳虎把她帶到珠兒那兒洗洗手,我們出門吧……要遲了……」魏池好不容易支起腰:「……你是從蓬萊島上來的吧?哈哈哈……」

    魏池把這個像是從年畫上跑下來的乖囡囡交給陳虎,自己先和益清幹正事兒去了。

    「這個伯伯……」梅月看到那個凶巴巴的當差的走了,舒了一口氣:「那個當差的很討厭啊,你討不討厭他?」

    伯伯?

    第一次被叫成了伯伯……連叔叔都不是……陳虎憂傷得無法思考梅月的發問了,只能沮喪的說:「我帶你去洗手吧……」

    「謝謝伯伯……」

    不要再叫我伯伯了,我還沒有娶媳婦呢……陳虎轉過頭,老淚縱橫。

    戚媛忙了一天,晚上才又見到梅月,等其他人都退下去了,才問她:「還了麼?」

    「嗯!」梅月點點頭。

    「你怎麼有了這麼一件罩衣?」戚媛看到梅月穿著鼠青色的外衣,十分眼生。

    「夫人……」梅月放下手上的活兒,沮喪的說:「我今天又丟臉了……」

    「怎麼了?」

    「我今天早上去還傘……有點好奇,就趴在對門的門縫上看,結果剛好裡面有人要開門出來……我就跌倒了……」

    「跌倒了?」戚媛很吃驚。

    「我跌到對面的院子裡去了……」梅月更沮喪了:「本來還好,正準備還了傘就跑,結果昨天那個和我吵架的人突然來了……他就說我是小偷……」

    「啊?」戚媛以為梅月又闖禍了。

    「他很凶,說了我好多壞話!」梅月的眼淚花花的:「我很害怕……這個時候昨天那個大人也來了。」

    「隔壁的那位大人也來了麼?」戚媛趕緊問:「你沒和那位大人鬥嘴吧?」

    「……沒有……」梅月來了一年多了也沒怎麼學會規矩,除了老老實實叫戚媛夫人外,經常還是你啊,我啊的亂說:「那個大人沒說什麼,只是問我昨天的點心好不好吃……我給他說好吃……結果他就很奇怪的笑了很久……最後讓他們家幹活的大伯把我帶去院子裡洗手。他們家的丫鬟姐姐看我衣裳濕了,就給了我這件。那個姐姐說等我的衣裳干了就送過來和我換回去。」

    戚媛能想到自家丫鬟是怎樣一副呆呆的樣子任人逗——

    好不好吃啊?

    好吃……

    哎!別人對門的丫鬟就是個明事理的,知道這兩家素無關係,哪能丫鬟的衣裳都換著穿,所以也才囑咐了這個小笨蛋要換回來……怎麼別人家的丫鬟就這麼聰明呢?

    戚媛沒好氣的點了點梅月的腦門:「以後學聰明點!」

    「嗯!」梅月不知道夫人是要她怎麼學,不過決定先答應下來:「今天看清了那位大人,和老爺不一樣,長得就像一個公子哥!眼睛彎彎的,笑起來也好漂亮……」

    「好了,好了,快去做你的事情吧!」戚媛打斷她:「要是一會兒楊伯看你拖沓,又要說你,我可不會護著你了。」

    戚媛又回到桌前看賬去了,梅月一個人邊幹活邊亂想——原來並不是每個大人都拉著個臉,這個大人笑起來真好看,比今天那個漂亮的丫鬟姐姐還好看……

    「珠兒,」這邊廂的魏池也正在想著那個年畫娃娃:「昨天我帶回來的那種包子好吃麼?」

    珠兒不知道魏池為何問這個:「回大人的話,很好吃,大人想讓劉媽照著做麼?奴婢這就去吩咐。」

    「……」

    「……」珠兒福了一福:「大人還有何要吩咐的?」

    「……啊……」魏池故作鎮靜:「去讓劉媽試試吧。」

    看著珠兒的背影,魏池暗暗地想……果然,只是送套衣裳,洗洗手是不能改變這個阿珠的啊……

    魏池閒得有些忘乎所以,但其實錦衣衛的人還沒那麼快就忘了他。沈揚原本以為這個魏池會和燕王一起被端了,哪料到他竟然只是遭了個平級調動,連南京都沒去!想來想去,可能皇上還是念在他在封義為自己打過仗,所以來留了這個禍患。

    沈揚足足想了三天,終於決定還是要把這人的呈情交上去,至少算是再試探試探皇上的態度。

    沈揚掂量著手上的宣紙。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魏池,你寫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皇上看了你這首詩,又會怎麼想呢?

    作者有話要說:比宮斗更無聊的就是宅斗……

    戚媛喝口茶ing

    魏池的珠兒改造計劃正在醞釀中……

    沈揚:哥不會放過你的!

    胡:……老大……我……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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