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2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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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池……魏大人?」
戚媛的樣子有些狼狽,魏池跳下馬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戚媛鬆了一口氣:「幸好遇到了您!不好了!我和梅月上山來看花,到山頂後,那丫頭說看到那邊有好的花,就去採,我也沒有想那樣多,就讓她去了,哪知道這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還不見她回來。我又沒有帶別的人,這才過來找。」
「您一個人走過來的?」魏池看了看後面崎嶇的山路:「您快上馬,我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別……」
「我去找梅月,」魏池看她不答應趕緊說:「您這樣也找不到,還是我去找,天不早了,一會兒黑了更難找,您快上馬。」
益清也跟上來了,魏池把戚媛扶上馬,重新往山頂上爬。走了不遠果然在個岔道口看到了個小小的柴屋,應該是山民秋天守山用的。現在沒有人,裡面只有石頭磊出來的一個灶台,還好,地上是乾的。魏池退了推門:「這個屋子還算結實,這是我的書辦益清。益清,你先伺候戚夫人在此等著,我去找梅月。」
「……您?」
您看起來也是個孩子呢!戚媛看到天色漸晚,很不放心。
「夫人您放心讓魏大人去吧,他打過仗,很厲害的。」現在益清已經很相信魏池鑽山林子的本事了:「夫人也走不遠,這會兒也來不及去找其他人了,還是讓大人去找吧。」
戚媛暫時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只得同意。魏池安頓了兩人後,重新上馬。冬天的天色黑得早,可能也就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的,魏池望向戚媛所說的方向開始擔心——因為自己和益清正是從那個方向來的,但一路上並未遇上異常啊……
想要採花?哪來這樣不著邊的丫鬟啊……
想到這些女人的小腳,魏池覺得不會跑得太遠,於是騎著馬跳出小路,開始往梅花特別茂盛的地方找。
山裡的夜來得更快,山風凜冽了起來。這匹馬很普通,已經被勞累了一天,這會兒走山路就很吃力了。梅花這東西有和人差不多高,魏池一邊喊著梅月的名字,一邊還要拿手去擋著這些樹枝,天越黑,就覺得這梅花越討厭。
「梅月!!!」等月亮淺淺的出現的時候,魏池真的著急了。現在至少也是一個時辰多了,一個小丫頭能跑到哪裡去呢?而且這樣天寒地凍的!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了?
連珠山雖然離京城很近,也不高,但是後山還是很荒涼的,回音來回的飄蕩,顯得有些詭異。魏池突然聽到『撲哧』『撲哧』的響動,魏池只好停下來,後面果然跟了一條野狗。魏池空甩了一個響鞭後,那野狗才放棄了僥倖,跑走了。
「可惡!」魏池狠狠的砍斷了梅樹的枝椏,往林子更深處走去。
終於,在呼嘯的山風中似乎能聽到一點哭音,弱弱的,時斷時續。魏池一邊仔細聽,一邊往那邊摸索。
「梅月!!梅月!!!」
遠處有幾點綠光,這不是該有磷火的季節,魏池突然想到了一點,拉著馬往有綠光的地方過去。那些綠光飄蕩了幾下,時隱時現,但是哭音果然漸漸的清晰了。
梅樹斑駁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那些綠光似乎是在和魏池博弈,總是時遠時近,時而跳躍。
哭聲越來越清楚了,魏池一邊暗暗慶幸,一邊更加留心。
「梅月!!!梅月!!!梅月?」
「救命!來人啊!!」
在山坳裡終於有了回應,是梅月!
原來這地方離山路並不遠,只是雪很厚,山坡邊上是一株開得很妖艷的梅花,山坡邊的洞可能是被積雪覆蓋了,這丫頭定是去採花的時候掉了進去。
魏池拴好馬,跑到坡邊——還好,這洞算淺的。
「梅月,是我!」
「魏……魏大人!」梅月激動地語無倫次。
「沒事了,來!拉著我的手!」
小丫頭跌進來的時候崴了腳,又凍了這樣久,已經沒了力氣,無論魏池怎麼鼓勵,就是用不上勁。魏池想到那些漂浮的綠點,知道再耽擱可能會真有危險,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跳下洞,把梅月連拖帶拽抱了上來。
梅月這時候早忘了男女大防,緊緊的摟著魏池的脖子不放。
「別哭了!不許哭!」魏池不敢歇氣,趕緊抱著梅月上了馬——雖然要感謝這群野狼把自己帶過來,不過再呆一會兒就要被吃了也說不定啊……可不希望這丫頭招更多的來了。
梅月跌進石洞的時候,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盡了,又冷又怕不說,腳也不能動了。梅月不知道什麼是死,但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恐懼讓她難以自制的大哭起來,然而很快就變得又累又困。梅月知道,在這樣的郊外要是睡過去了,那就真的完了,於是只好強迫著自己保持清醒,就這樣哭一會兒,睡一會兒,要不是魏池及時趕來,可能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寒冷的山風在梅月耳邊呼嘯,但是裹在魏池的大麾裡,梅月覺得自己砰砰砰狂跳的心終於平穩了下來。
戚媛見魏池久久沒有回來,心中十分焦急。等天漸漸黑盡的時候,連益清也坐不住了。兩人都愁苦的坐在簡陋的柴屋裡,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過了多久,拴在門口的馬兒騷動起來,益清趕緊跳起來打開門。但是門口卻沒有人。
「回來了?」戚媛欣喜的趕過來。
益清畢竟在本地長大,許多事情也聽說過一些,看到馬兒驚恐的噴著氣,他感到了不詳的預感。
「夫人,可能是有野獸。」益清緊緊的關上了門。
野獸?戚媛捏緊了衣擺。
這扇門其實只是幾塊腐朽的柴棍拼接成的,也沒有門栓,益清不知所措,只得簡單安排戚媛坐好後,自己緊緊的抵著門板守著。
馬兒的每一次響動都讓益清覺得心情膽寒,而呼嘯的山風中似乎夾雜著沉悶的呼吸,那呼吸背後不知是怎樣的強大的獵手。
終於,一陣清晰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益清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戚媛也緊緊的盯著他,兩人都不敢說話。
等魏池勒馬的聲音千真萬確的響起後,益清才感到自己鬆了一口氣,隨著大門的打開,魏池混合著寒氣走了進來。
「找到了!」
戚媛如釋重負,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夫人!」梅月除了哭,什麼都不會了。
魏池把裹著大麾的梅月抱到屋子的最裡面:「益清,剛才咱們沒有喝完的酒還在麼?」
「在!」益清跳起來,摸出懷裡的酒壺。
「來,喝一口,你都凍僵了。」
梅月被灌了一口酒,在劇烈的咳嗽之後,臉色終於紅潤了起來。
「您也喝一口。」魏池把酒壺遞給戚媛。
「我……不喝酒的。」
魏池笑了:「這個時候不能下山,要過一夜不容易,您一定要喝。」
戚媛接過酒壺捧在手裡,有些猶豫。
魏池卻已經轉身去重新生火去了。
魏池把火分成了兩堆,一堆靠裡屋,一堆靠門口:「益清,你去把馬拴緊,然後多抱些柴在門口堆著,再過一會兒就不要出去了。把火看好……戚夫人,您喝了麼?」
戚媛只好打開酒壺,喝了一小口。魏池等她嚥下去後,笑了:「乖,把酒壺揣好,現在我要來看看梅月的腳到底怎樣了。」
戚媛被這突如其來的乖字弄得很不好意思,但又無可辯駁……不過比起這位小大人的奇怪的誇獎,她更關心梅月的腳。
「骨頭是好的。」魏池隔著褲子做了簡單的判斷:「幸好,骨頭斷了我也不會接。」
梅月現在漸漸的緩了過來,見到夫人好好的,心中也終於放鬆了。魏池還在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昏昏的睡著了。
「別叫她。」魏池制止了戚媛解披風的動作:「就讓她蓋我的,我不怕冷。您和她一起睡吧,我們守夜,明天早上就好了。」
益清按照魏池的吩咐收拾好後,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早被冷汗汗濕了。他打心底裡責備魏池多管閒事,讓他也擔心的不行。
「大人!你終有一天要把我嚇死!」幸好你去漠南的那一年我嚇習慣了,要不還真是受不了。
其實益清的年齡比魏池大兩歲,但是這麼久以來卻逐漸養成了對他的依賴,益清只覺得,雖然是同樣的屋子,同樣的黑夜,但是因為魏池在這裡,好像剛才的一切危險都不存在了。
魏池看了看屋外的月亮,估計不會超過子時,夜其實還很長呢!於是決定找益清聊天,但是被折騰了一天,有擔驚受怕的益清在放鬆下來之後,迅速就困頓了。沒說兩句話就開始眼皮打架,哈欠連天,一刻鐘不到就歪在柴堆邊上睡著了。
「喂!喂!臭小子!」魏池咬牙切齒。
「魏大人。」
「您哪裡不舒服?」魏池回頭才發現,那位夫人並沒有睡著。
「您過來吧,門口很冷,您又沒有披風。」戚媛坐了起來。
當然不能過去,魏池知道自己必須遵守那毫無意義的『男女大防』。
「您比我小六歲,而且也認識了這樣久了。靜慈也說過,要是我早兩年進京,我們也許還能認作姐弟呢。現在你我雖然身份有別,但心中卻已有那樣一份親情的緣分在,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世俗的事情去在意俗夫的眼光。」
魏池沒有動:「還是守著門比較安全。」
「過來吧。」戚媛給梅月裹了裹衣襟:「乖。」
乖?
魏池不好意思的笑了,想了想,有些害羞的走過來。戚媛解開披風的繫帶子,搭了一半在魏池肩上,又把自己懷裡的軟手筒強塞給他。
其實魏池也覺得很冷,當戚媛溫暖的手把他的手拽進暖手筒的時候,魏池突然覺得這暖手筒中的暖意,暖的有些讓他動容。
屋外的雪還在噗噗的落著,山裡安靜地只剩下柴火的劈啪聲。
「幸好這屋子裡的柴火很干呢,要不益清那個傢伙說不定還弄不著火。要是火滅了就不好了,雖然這裡離京城近,每天人也多,但是其實還是有野獸的。這連珠山後面的山還有許多,冬天吃的少,想半夜過來偷家畜的也有。」魏池加了一塊柴在火堆裡:「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我的當年才搬進我現在那院子的時候,還有一天早上看到了一隻狐狸。一開始我就在想怎麼京城裡面也有野物,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哪知道真是有一隻。」
「江南就幾乎沒有,」戚媛掏出酒壺遞給魏池:「您也喝一口吧,剛才我喝了確實覺得挺暖和的。小時候我只聽說有黃鼠狼之類的,別的都沒有見過。當時來京城的路上,也在白雲庵歇了一晚。靜慈就和我說起過這山上的野狗都有不少。」
「夫人是哪一年來京城的?」
「算上今年,有兩年了。」
「呵呵,」魏池笑了:「如果你再早一會兒來,我說不定還真有機會認你做姐姐了呢。」
一個披風很窄,戚媛覺得自己很奇怪,竟然會有一天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得這樣近。但看他的時候,覺得他似乎並不窘迫,也不害羞,只是像個小孩子那樣笑著。也許是因為他的五官太清秀了,看著像個女孩子?
「戚夫人,你笑什麼?」魏池很困惑。
「啊……魏大人,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像個女孩子?」戚媛不知自己怎麼了,竟然當真說出來了,話一出口,當然很後悔。
魏池尷尬了片刻,拍了拍自己的臉:「這個……我真的長得很像女的?」
戚媛趕緊解釋:「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您非常有氣概!只是因為長得太漂亮了而已,可能因為是南方人吧,我的家鄉也有很多男人皮膚比這邊的女人更白,所以也不奇怪呢。」
魏池別過頭,憋著暗暗高興。
「我剛才的意思是說,您長得非常……英俊,就是這個意思。」
「我不會生氣的,」魏池樂呵夠了回過頭來:「雖然只和您見過幾次面,但是每次見到梅月都能聽她說到您,所以覺得真是遺憾自己早來了幾年,要不真的就能有一個姐姐了。」
戚媛看他當真不生氣,這才鬆了一口氣,聽他這樣說,心中也有些高興:「要是大人不嫌棄,現在也可以把我當作姐姐。」
「真的?」魏池看她不像是說笑的:「那真是太好了,我自小到大都是獨來獨往的,到了京城認識的人都要避嫌,今天當真有這樣好的事情那還真是我的造化了,我哪裡會嫌棄,只要您不嫌棄就是了。」
「我在南方老家裡,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叫做戚婉,她雖然只比我大一歲,但是我們自小就在一起,她也一貫的嬌縱我,我也時常想著要是有個弟弟或妹妹就好了,可惜家裡再未能有其他的孩子。第一次見到魏大人的時候就覺得很親切,剛才又能那樣巧的遇到您,這也許就是靜慈說的緣分吧。」
「這個時候不該再稱我魏大人了吧?」魏池把酒壺遞給戚媛:「劉關張桃花樹下結義,我們這是梅花樹下結義,也算是很有意境了。」
戚媛一般不用別人用過的杯子,即便是梅月這樣的小女孩用過的,她也會覺得有些彆扭,但是這個新認的弟弟喝水的樣子就像是一隻捲著舌頭的貓。
沒人會覺得貓喝過的水會變髒……戚媛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微辣的酒水有些嗆人,但是糧食淳樸香味讓冰涼的腸胃變得暖意洋洋:「魏池?」
「嗯!」魏池很高興:「說起來在禮部我就馮大人這樣一個朋友,如今能認您做姐姐,倒是親上加親,皆大歡喜了呢。」
說到馮世勳,戚媛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魏池的笑僵在臉上,屋外的風呼嘯得很厲害,當沒人說話的時候就更加難以忽略那撕心裂肺的吶喊。梅月受了這樣多的驚嚇之後睡得很沉,起伏的呼吸聲聽起來倒是一種安慰。
「這……」魏池從不想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不過這一次,他還是決定冒險要勸勸這個被她當作姐姐的女人:「就我和馮大人相處的感覺來看,他並不是個壞人。說實話……也許您不會信,其實我也不能容忍三妻四妾的生活。但是那只是我,也有很多人三妻四妾處得很融洽的。就說您吧……您也和同父異母的姐妹處的很好啊。有些事情我的確不瞭解……不過馮大人是個好人,也許有很多是不得已的……」
戚媛歎了一口氣:「這些事情不說也罷,都是不重要的,我進京能夠結識您,看看靜慈師父就很滿足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您誤會馮大人什麼了,我們旁人看來,他對你是很有心的。」魏池突然閉上了嘴,因為她看到戚媛用一種特別無奈的表情看著她,而這種表情,比她今天在山上遇到她的時候還要無奈。
戚媛想起剛才自己摟著梅月,止不住的流淚……粗略一算,自己也有十年沒有哭過了吧。難不成是今天引出了哭的癮?
戚媛偷偷拿大麾蹭了蹭自己的臉:「不過是些可笑的往事。」
「也許真的是可笑吧,不過您認為我也會笑您麼?如果您真的不說,我的確很難理解為何您和馮大人之間會有這樣的間隙,我……雖然只和您有幾面之緣,但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魏池想起那盞白色的燈籠:「馮大人……有這樣高的修養和學識,為人也是彬彬有禮,我當真想不通,你們之間有什麼是不能交心的。如果您剛才把我叫您的那句姐姐當真的話,怎樣的事情算是不能說的呢?其實我很羨慕您,能擁有一個家庭……如果我也有機會有家的話,我想我願意犧牲一切。」魏池頓了頓:「我不相信有跨不過去的坎兒。」
兩人沉默了許久,戚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似乎一個很長的故事,但是其實也很簡單。我因為父親的官職,在江南那座城鎮中也算是有些名氣。正是因為有了些名氣,當時時任江蘇總督府的李大人代他侄兒來向我家提親。他家侄兒是外家的,家中境遇不是太好,但是因為這位獨子天資聰慧,所以多次得到了李大人的賞識。這個人就是馮世勳,那時候他已經中了秀才了,我父親也單獨見過他,覺得他一表人才,心中非常的滿意……後來,這親事就定下了,不巧的是馮世勳聽說我的樣貌在那座小城中算是有些名氣,於是專程騎馬過來探訪。您也知道這探訪的含義。」
魏池點點頭,這探訪,當然是那種探訪。
「不巧之巧,馮世勳趴在我家的院牆上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戚婉。我姐姐她……小時候得過重病,高燒不退。後來命是保住了,但是……臉卻歪了。那馮世勳以為看到的人就是我,所以回去之後立刻要求退親……這些我當然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家是做了怎樣的考量,最終這婚事還是成了。大婚的那一夜,他在案桌邊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獨自去拜了雙親上京去了,於是也就有了後來的馮探花。」
魏池倒吸了一口氣:「可……可這!」
「哼!」戚媛冷笑了一聲:「我感謝蒼天有眼,不是我姐姐要嫁給她,憑她那樣一個善良單純的人要是真落到這樣一個地步,不知要怎麼才能活呢!呵呵,曾經被馮世勳那樣鄙夷的女子,現在活得比他房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幸福!」
「馮大人那時候應該也還年輕,這……」魏池有些詞窮:「估計也是少年的義氣之舉。」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這樣一個人,」戚媛冷冷的說:「我有十年的時間充分的瞭解他。我根本就不稀罕他的垂憐,也看穿了他可笑的虛偽。他對您很和藹吧?他對任何人都很和藹,包括八年後才到京城的我,當我們第一次真正見面的時候,我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然後他親切的上來攙扶我和我行夫妻的禮儀,就像我們之間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魏池突然感到不寒而慄。
「他不敢和我獨處,也勉強留給我三分面子,因為他害怕我把他大不敬的事情說出來。他把我留在京城,那是因為我能給他榮譽,他把許小年留在身邊,是因為她能給他酒色,他娶了廖秋水,還娶了這樣多的小妾,是因為她們清白,可以給他留子嗣。魏池……擁有這樣一個家,是值得被羨慕的麼?」
馮……世勳?
魏池突然覺得這樣的一個人變得遙遠而陌生。
「呵呵,」戚媛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第一次說起這些,也弄得你不痛快了。我現在活得很好,認識了你這樣的弟弟,還有靜慈師父,還有梅月。那些過去的就當她過去吧,那些要氣惱的,就讓她們氣惱去吧。我還是很快樂的。」
那一夜的紅燭那樣明亮,照耀著整個房間,十六歲的自己緊張的坐在喜床的邊沿,心中也算是歡喜吧?那種所有少女都擁有的,迷茫的,慌亂的歡喜。但是當紅燭燃盡,黑暗侵蝕了一切有被晨曦剝開的時候,自己惶恐的扯開蒙著的喜帕,不知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是別人做錯了什麼。
第二天,那位素未謀面的丈夫就匆匆的逃到了京城,而自己還在善意的猜測他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切都是被喜帕蒙蔽了的可笑鬧劇啊……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漸漸明白了一切,漸漸明白得越多,就越覺得這出鬧劇可笑至極。這位喜歡美人兒的『夫君』到了京城高中之後就迅速娶了一位青樓的名妓。讀著那人寫回來的參雜著甜言蜜語的家信,戚媛是真的當真覺得是別樣的樂趣了。然後就是八年,到了京城,看他一本正經演戲的臉,戚媛幾乎有幾次要忍不住笑出來了。
十年,第十個年頭,自己以為會找不到梅月,會被凍死在山上。然而現在還有一間柴房,一堆篝火,還有一個『弟弟』遞過來的酒。戚媛打開酒壺的蓋子,又淺淺的抿了一口,冰涼的酒水沾上了大麾中的溫度,變得不那麼刺人了。
「我姐姐嫁給了我們家當地的商人,她家是做綢緞生意的,每年都要織出好多匹絲綢。如果賣往內地,就是三兩銀子一匹,若是能夠走海運,那會賣到八兩銀子一匹!姐夫是個很勤懇的人,又很體貼,他管著作坊,讓他妹妹管著家裡用度,我姐姐管著帳。五年前,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世了,一家上下都高興地不得了,三年前,小妹妹招了上門女婿,今年也有喜了。姐夫沒有功名,是個實在人……」
「睡一會兒吧。」魏池幫她拉緊了大麾的帶子。
「我不想睡,我想我的姐姐……姐夫……魏池……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戚媛覺得心中有很多話,很多話,想在這一夜裡統統說出來……但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睡意來得如此沉重,而自己的意識第一次如此不堪一擊。
終於,當她感到自己臉上的淚水被冰涼的手指抹去的時候,思緒停止了交疊,混合著叫囂的山風往遠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