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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1第一百五十二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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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樹葉經不起秋風,出了京城的門,滿地的黃葉提醒著來往的路人——這份暖意,是初秋最後的溫情,那風看似溫純,但卻並不柔軟了。

    魏池一路上趕得很急,太陽才紅,就到了白雲庵外面,喘夠了氣之後卻不敢進去了。

    白雲庵四周的林木很茂盛,魏池把馬拴在林子裡,有些不知所措。

    京城的秋天,天很高,成群的候鳥在天空遷徙。白雲庵的小尼姑打著哈欠出來掃地,才走出大門就瞧見院門邊的大樹上拴著一匹馬。

    「快來瞧,快來瞧,誰家的馬啊?」

    一群勞作的小尼姑圍了過來:「看起來像是有身份的人呢。」有些有見識的在猜。

    「是昨天有人忘了的?」

    「哪會?要忘也不忘在大門口,瞧,這裡還有個包袱呢。」

    有人正要打開,一個年紀稍大的按住她的手:「瞧著都是些好東西,咱們不要惹些是非,快告訴靜慈師父才是。」

    這時候正是誦晨經的時候,除了雜役的小尼姑外,所有的出家人都在大堂裡誦經。前幾天戚媛也參加晨經,但是因為初秋微寒,有些外感咳嗽,所以今天自己在屋內準備著用早飯。

    梅月熬了藥端過來:「不知為何遣走了劉媽,我也不大懂得熬藥的事情,夫人您先嘗嘗?」

    「熬藥又不難,我也是小病,不要太介意了,先放著吧,我用了早飯就過來吃。」

    梅月答應了,把藥先端了出來,早晨也還有些冷,就到窗前準備關些窗戶。

    「哎呀!」

    戚媛正準備吃早飯,突然聽到梅月在外屋呼呼喳喳的嚷了起來。

    「怎麼了?」戚媛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出來看——只見院牆頭上爬著一個人。

    「魏池?」連戚媛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尼姑庵的院牆很高!魏池爬得很吃力,才摸上牆頭就被梅月的驚叫嚇了一跳,好不容易爬了上來,又被戚媛嚇了一跳。

    「快來,快來……」魏池氣喘吁吁地招手。

    「怎麼了?」戚媛暫時顧不得那樣多,趕緊跑過來。

    「牆太高了……弄把椅子過來,讓梅月去把院門關了。」

    又是好一番的折騰,魏池才算徹底的進了門。

    「哎呀!魏大人!你,你是怎麼來了的?」梅月驚叫。

    戚媛看魏池捂著手:「手怎麼了?快讓我看看。」

    魏池聽到這句話,突然感到鼻子一酸:「沒有,在瓦上蹭著了。」

    戚媛第一次看到魏池臉色這樣不好,也不再多問了,趕緊拉他進屋,命梅月把藥找出來後去院門口守著。

    藥酒的味道很刺鼻,戚媛被熏得咳嗽了起來。

    「你病了?」

    「只是有些外感,咳嗽而已。」戚媛把魏池的袖子捋起來——看來不止是蹭了一次,就連胳膊上都是擦傷。

    「怎麼不回京城?這山上缺醫少藥的!」魏池拉住戚媛的手不讓她給自己上藥:「是不是為了不見我,就是病死在山上也不回去?!」

    「……」戚媛倔不過他:「山上清淨些,這病靜養就好了。」

    「我在你眼裡,也是和馮世勳一樣的人麼?我?我有對你做過什麼失禮的事情?我認識你就是拖累了你的清白名聲了?」魏池氣得話都說不清了。

    「我沒有這樣想……」

    「那你這樣避著我,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避著我?在你心裡,我和馮世勳,根本就沒區別吧?」

    「我要這樣想,我現在就不會由著你拽著我的手。」

    魏池這才發現,自己拉著戚媛的胳膊。

    「鬆手,」戚媛心裡又是急又是氣:「竟然來翻尼姑庵的牆!要是進錯了院子,沒人給你拿椅子看不摔死你!把手攤平了!」

    魏池覺得自己剛才的滿腔怒氣好像都是小孩子式的鬥氣,氣勢頓時蔫了,老老實實的鬆開了手。

    「前幾天還很熱,我又不出去避暑,所以才來山上的。」

    「你胡說!」魏池不信:「你明明是覺得天天給我講帳很煩!要不你怎麼連去哪裡也不讓人帶個信過來?要不是昨天你院子換傢俱我還不知道呢!你一個人走了倒輕鬆,你還不知道你們院子裡的老媽子都被馮世勳遣走了,傢俱也是別人選過了才給你的。你答應我要過得快快活活的,不和不值得的人鬥氣傷心,可你根本就不上心!那麼多人欺負你,你不告訴我,一個人躲出來,算什麼?」

    戚媛的手頓了頓:「你這個……傻孩子,別人家的事情,你哪裡管得著呢?」

    「我怎麼就管不著了?馮世勳的所作所為要是擺上檯面來說,早就夠他吃官司了!要是他有一天剛好落到我手上,看我不把他千刀萬剮了!你不給我說也就罷了,還把我當做個外人來防!我有做對不起你的事麼?」

    「怎麼給你說好呢……」戚媛沒想到這個人這樣倔。

    「怎樣說都行,我就覺得你這次根本不是見不得他,而是見不得我!」魏池猛的把手抽了回來:「你的死活不和我相干,我的死活也和你沒關係。」

    戚媛無可奈何,只得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我防的哪裡是你?不過是人言罷了……我平日裡給你講帳的事情別人不知道,梅月能不知道麼?我們兩個何嘗是她們想的那樣?我們自己坦蕩了也沒有多想,但是就防不住別人多想。不知是哪一天,我院子的老媽子可能瞧見了什麼,因為她畢竟是馮世勳家帶來的人,肯定就和他說了。我也都還不知道的時候,這老媽子就被遣走了。後來若不是我想起那幾日她的言談古怪,也料不了那樣的多。我們兩院不過隔著一個小巷,若是不做些迴避,只怕對你的仕途不好。」

    「我沒你想的那般稀罕仕途!更何況馮世勳算什麼?你我清清白白的,他就是參我我也不怕他!他要有膽子就試試?我還想參他虐待妻子呢!」

    「你怕的……」戚媛不知道這個平時挺機靈的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笨了:「古人云,男女授受不親,禮也。瓜田李下捕風捉影的事情最喜歡弄些莫須有出來,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麼?」

    「我不怕!」魏池吼道:「我覺得你就是一味的怕他才落得這樣的下場!憑什麼一輩子就和他這樣消耗完了?他欠你那麼多憑什麼就不還?他小老婆成群,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拿你在外面充門面,憑什麼?你還要順著他?順著他們馮家的面子?他就是吃準了你這一點,你真是要氣死我了!朝廷上哪天不是你參我,我參你的?一個老媽子的幾句話就能讓他參倒我?來試試?你為何就要顧忌顏面這種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東西?你在京城有朋友麼?有交際麼?大家都誇你清清白白,你就高興麼?那些人愛捕風捉影就讓他們去啊?他們又不是你親戚,他們高不高興管你什麼事?」

    「你怎麼就聽不懂我的話呢?」戚媛一直自持冷靜,但是魏池這樣一吼,讓她也不由得急了起來:「這世上活得不就是人麼?人言自古都可畏的,你讀了這麼多書,難道不知道麼?我是怕,怕我自己壞了名聲,讓故去的老父親蒙羞。馮世勳和我雖然只有夫妻之名,但若說出去,除了你,誰會信呢?我不過是一介女流,若是真敗了名聲,大不了自己回老家去,我更怕你啊!你還那樣年輕,家室都還沒有定,那些傳流言的人哪管事情的真假?傳出去了,你可要怎麼辦?有人借題發揮,你又怎麼辦?」

    戚媛第一次看魏池氣得臉都紅了,聽他所說的,心中又不免酸楚:「……我……我不和你爭,你回去吧。」

    「為何不爭?連你不喜歡的人,你都能憐惜她,你就不能憐惜憐惜你自己麼?」

    魏池想起大年夜前的那兩盞白燈籠,想起她問自己為何要幫她:「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是真的開心的……我……我不知道你為何就這樣捨得!」

    真的……開心?

    戚媛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恐慌,恐慌中莫名夾雜著一絲厭惡:「魏大人,您不要這樣說,我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你是成年男子,你我有些迴避,沒什麼不對的。」

    「我?」魏池氣得發抖:「我是成年男子?若我不是成年男子呢?」

    魏池猛的扯下髮帶:「你怕別人笑話你不是麼?誰笑話你你不妨坦白對他說,魏池是個女的,也是個女的!!!」

    「魏池?魏池?」

    魏池甩開戚媛的手:「用不著你趕我,我自己會走!你那樣在意你的家室,你就去在意吧,只當我不曾認識過你!」

    「你……」戚媛的力氣遠不如魏池大,又是氣,又是急,又不敢鬆手:「咳咳咳……」

    魏池想要掙開她的手,但是戚媛的咳嗽揪動著她的心,內心還是不忍,但是自尊又不容她妥協。也許魏池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有多驕傲,多高傲,多霸道,多不講道理。

    「放開我!」魏池看到戚媛的臉色都憋白了,才不敢用勁了,腦袋也才清醒了一點:「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你……你好好吃藥。」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兒,魏池才悄悄嘀咕。

    「你……說你是女子?」戚媛不敢鬆手。

    「不信算了……」魏池沒好氣的說。

    「你不能這樣出去。」戚媛還是不敢鬆手:「聽我的話,我幫你把頭髮梳好。」

    「我不怕,大不了我就告老。」

    「好,最後就讓我幫你把頭髮梳好,你出了這扇門,我們……就當不曾相識吧……」戚媛放開手。

    「……」

    我們就當不曾相識吧?戚媛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似乎又不再欠任何人了。魏池……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是一個女人,就像你也不明白我為何執拗地以馮妻自居。我們似乎彼此很懂,但其實,彼此不懂的太多了,我們也許靠得很近,但其實,彼此間隔得太遠了。你是誰?我……是誰?是你愚蠢?還是我愚蠢?我們,兩清了吧。

    我們就當不曾相識吧?魏池突然覺得很恐懼,似乎真的和她不再相干了。在許多的時候,自己胡攪蠻纏的發洩總能博來別人更強的依賴,也許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又好像習慣了。有一天,一個人暢快的放了手,自己就忽然失去了方向,變得膽小又懦弱,銳氣都散盡了。

    戚媛徑直去梳妝匣找梳子,似乎認為魏池一定會來。

    魏池想要逃走,但卻覺得不敢逃走或反抗,也不敢再說一句狠毒的話了。

    「請坐。」

    魏池感到戚媛扶著自己的肩膀,桃木的梳子自上而下拂過髮絲。

    魏池的頭髮很好,以往老師為她梳頭總是用盡了辭藻誇她。戚媛從左自右,由右向左,捨不得用梳子將它們盤起。梳著、梳著、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覺得這一刻既陌生又熟悉。想起自己和他的第一面,濛濛的雨,自己似乎能嗅到他……哦,不,是她的孤傲。後來的自己有接受她的同情麼?或者自己本能的想要親近她,覺得她安全,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一起?何時開始有一些遺憾的呢?現在,突然之間以一個荒唐的結局收尾,竟然有一點點覺得可惜……自己……似乎也不想像的那樣高尚……倒真像她說的那樣,玷污了她呢。

    真有一點點可惜……戚媛突然明白自己覺得有一點點可惜,如果今天不是真的,那是不是會在很多年後,自己釋然了,和他在一起?

    不可能……

    戚媛放下梳子,將長髮綰成一個髻。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隨夢散,情何以堪?

    「之前是我唐突了,逼你說出這樣的話。」戚媛鬆開手:「我……不知你是如何來了這裡,想必與我一樣的荒唐吧?我原本以為世間所遇不過皆是浮華,但認識了你,好像是真的……真的有所留戀顧忌了。朝廷上的許多事,我也略知一二,你也不要用告老來敷衍我。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你也就當不曾對我說過就好了。馮世勳不是個把人往善處想的人,他越沒有動靜,我就越害怕他要對你不利。也許我一開始想的就不是清白,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罷了。若是我真的那樣在意……我想我們也不會一處談笑。我……我……們各自好自為之吧……」

    魏池有些渾渾僵僵的出了門——院子裡竟然坐著靜慈,旁邊是梅月,耷拉著腦袋。

    人言?魏池其實是害怕的:「……您?」

    靜慈站起來,把手邊的包袱塞到魏池手裡:「早些回城吧,你的馬我讓人栓到後門了。」

    「我……是我今天唐突了。」魏池終於認錯。

    「去吧……」

    秋天如果沒有太多的雨水,靜慈會非常喜歡它,因為如果要歷數她最美好的時光,那無疑是金燦燦的秋天。許多快樂是金光閃閃的,值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但有些時候,幸福是陰暗的,要躲在角落裡獨自發芽。如果不是見得太多,靜慈也會想大多數人那樣對後者不齒,這也許就是智者和凡夫的區別吧?

    「別愣著了,去倒杯茶。」

    梅月唯唯諾諾的:「我家夫人和魏大人怎麼了?」

    靜慈笑了:「如果有一天你家夫人和魏大人在一起了,你要怎樣想?」

    「這怎麼可能???」梅月驚叫。

    「人,聰明一點的,就能活得好些,看開了的,方能活得自在些。最怕的就是自認為聰明的人,一味的專營技巧去爭上游;自認為看開了的,孤僻冷漠畫地為牢當自在。如若不能真醒悟,這一世,也就白過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部快要搞定了,說實話,後面口味很重,建議大家最好等我三部都寫好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看吧……

    不是怕大家拍我,是怕大家看了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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