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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1第一百六十二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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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邊陲的葉城,城牆上凝結的是不會融化的冰霜。這裡既不受秦王的保護,也不歸漠南王朝所屬,居住的居民也是當地的土著,所有都只知道他們世世代代居住這冰原上,並沒有關心他們和他們的牛羊來自哪裡。但平靜了幾百年後,有一個年輕的漠南貴族,他和他那些居住北方的貴族親戚們一樣無聊。這個沒有春天的地方他突發奇想的要進行一場狩獵,不過狩獵的不是野獸,而是——這個不出名的小城便成了他的目標。

    這場娛樂性質的殺戮本該轉瞬即逝,但巧合的是,胡潤之手下的一個守將偏偏知道了這件事情,他自作主張的帶領騎兵前往,將這次殺戮進行了一次逆轉。更加巧合的是,這件事情引起了督廠宦官的注意,這樣一場小小的戰爭竟然編撰成了案卷送到了京城,再由黃公公尋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遞交了皇上。

    這一切並未引起任何的注意,包括周文元,此刻大家關注的是郭太傅。

    畢竟是權重兩朝的老臣,即便郭太傅自己想要退了,他身後的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面對咄咄逼的內閣,以吏部為首的官員們展開了殊死搏鬥。劉敏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作為郭太傅的學生,自然是脫不了干係。爭辯開始之前,他遞交了退去南直隸的奏疏,內閣的松垂平雖然一貫唯周文元是從,但此刻倒還敢准了他的請。周文元知道郭太傅學子眾多,想要斬盡殺絕是不可能的,那麼能避開劉敏這樣的厲害角色也不見得是壞事,於是對松垂平的舉動當做了默許。不過其他就沒有這樣好運了,周閣老憋屈了半輩子的才華此刻有了展示的舞台。

    小半個月,吏部除了尚書荀秉超外幾乎都換了新面孔,出於對黃公公的感激,蔣壽屏連跳幾級,做了吏部侍郎。

    之後就是最後一擊,周文元準備好了彈劾的奏疏,信心滿滿的時候,突然傳來個令想不到的消息——郭太傅病了。

    是的,郭太傅病了。

    這個消息來得意味頗遠。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郭太傅那樣大年紀的了,經歷了這樣多的風波,病一場也實屬常情。

    但魏池明白,這個病病得未免太巧。依照陳鍄的為,他既然要不惜一切的趕走郭太傅,那麼他也絕不會允許周文元成為第二個壓他頭頂的。陳鍄既然已經耐不住性子等郭太傅老朽,周文元比郭太傅更年輕,那陳鍄就更不可能想要換個年輕的來折磨自己。

    周文元自然知道其間的道理,他明白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機會,郭太傅此刻已經不具備反抗的能力,他要做的就是用他手上的權力去抗擊皇權,決定誰才是王朝的領導者。

    陳鍄觀望局勢的時候,黃公公偷偷來見周閣老,他帶來了一份案卷,裡面描述的是葉城的故事。

    周文元笑了,他明白自己已經勝券握。

    郭太傅的抱病為其贏得了時間,但是遠南直隸的向芳得到這份案卷的水印版的時間太遲了,最終使得太傅的病變成了真病,病得再難起來。

    魏池依舊大理寺看案卷,不過是從徒弟變成了師父。以往是章敬忠管七個,他管五個,現又有新來,變成了魏池管七個,新右丞蔣必峴管五個。蔣右丞年紀有點大,看來和周閣老交情不淺,和魏池相處時總顯得小心翼翼。

    此刻的李潘顯得異常的超脫世外。他是皇上的,他早就知道謎底了。

    陳鍄實行新政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賺錢,他要用穩定的稅款收入來支付巨大的軍費支出。經過三年的積累,江南確實為陳鍄的王朝帶來了驚的財富,李潘作為這一筆財富的創造者,自然知道其數額的巨大。相較而言,上一次積累北伐所需用了十年,而這一次,時間短得令陳鍄難以置信。當黃公公適宜的遞上了那卷案卷時,陳鍄覺得時間到了。這次朝野勢力的清理將確定那些配合著皇帝的心意,今後重要的寵臣都有哪些,眾位臣子表態的時候到了。

    幫派此刻已經不那樣重要,不論他們現是支持太傅還是支持周閣老都不是關鍵,關鍵於他們是不是支持陳鍄,是不是瞭解陳鍄這一切行動的背後起因。

    大家都知道郭太傅病重,但卻不知道這份病重是因為最後一次博弈中,他誤會了陳鍄的意思,堅決要求不能北伐。話說到了這份上,他即便是權傾朝野的老臣,也只能「病重」了。

    不過也有不這樣想,王允義並不知道周閣老提前得到了黃公公的提點,他認為郭太傅基於本意確實不會同意北伐,而且他也大概能猜到陳鍄的用意。畢竟是師生一場,陳鍄那種好大喜功的脾氣他多少是知道的,周文元怎樣想的他不確定,但他覺得郭太傅這種時候反抗陳鍄是出於道義。

    稍有理智的都不會同意北伐,可惜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時代,建功立業的時代沒有多少還保存著理智。

    眾對皇上心意的揣測結束了,郭太傅留得一條命還鄉,他的追隨者們下場還要悲慘些,各自領了各自的罪行,不是掉了腦袋就是蹲大牢裡。遠居南直隸的向芳歎了一口氣,只能等待命運的判罰。

    魏池心裡暗暗佩服陳鍄的手段——還未死去的郭太傅和向芳此刻仍舊是牽制周文元和黃貴的有力武器,周大想要位極臣的夢想其實還比較遙遠。

    想歸想,魏池此刻更想擺脫的是蔣右丞,右丞大的小心翼翼,處處防範弄得魏池好不自。想到蔣大這樣大的年紀才憑借討好宦官的方式撈了個五品的官員,魏池也真難對他起恨意。魏池不想惹就只能躲,每天埋頭搗鼓學問,巴望著蔣大哪天累了就放棄了也說不一定。

    正魏池頭疼的時候,章大回來了,官復原職。

    幾乎是同時,那些被調崗的大臣,那些獲罪的大臣幾乎都官復原職。鬧騰了一個月,一切又恢復寧靜,就像一出鬧劇。

    魏池納悶了,許多都納悶了。

    但是遠他鄉的王允義笑了,他知道,好戲就要開場。

    這一招實是太陰險,這些回來的和以往不一樣了,他們不止回來了,還帶著滿腔的仇恨。除了回來的,自然也有回去的,回到原位的蔣大之流內心也不能說對周閣老抱有感激,箇中滋味,只有周閣老知道了。

    陳鍄早就料到周文元不會全心全意支持北伐,所以,他要斷了他的後路。如果此刻周閣老不上皇上的船,那麼,他將沒有船可上。

    魏池一個五品的郎中,此刻說不上哪條船上,自躲過了燕王那一遭,魏池就算是個沒有黨派的了,如今劉敏都去了南直隸,更不存被誰拉攏的問題。魏池樂得清閒,每天到了點就找胡楊林喝茶,胡楊林也樂得清閒,沈揚雖然沒有辦他的職,但是似乎是要好好的給條冷板凳給他坐,於是他空佔了個位置不幹活,白領著俸祿,成天向魏池炫耀。

    胡楊林最小的兄弟要立夏之前辦喜事,魏池承辦了所有的喜帖和喜字。戚媛幫他磨墨,魏池逐一來寫。

    「這位新郎官今年多大?」戚媛大概知道胡楊林這樣一個。

    「今年……」魏池算了算:「有二十了吧!」

    「那胡將軍今年貴庚?」

    「認識他的時候他二十五歲,這樣算來,他今年也二十九了……怎麼了?」魏池寫得手酸,放下筆準備歇歇。

    「怎麼他弟弟都成親了,他還不成親啊?」戚媛笑著問。

    「……」魏池思考良久:「這個吶,其實眼高於頂!」

    戚媛不信:「瞧著倒是一個挺老實的。」

    「他老實?」魏池忿然:「自他回了京城進了北鎮撫司,找他做媒的家那簡直要把門檻都踏破了!那些姑娘不乏大戶或者讀書家的女兒,他竟然挑三揀四的!他才不老實呢!」

    「那他年紀也不小了,還沒找著個可心的麼?」

    「的確……說他挑啥呢?又說不出個道道來……還真不知道他喜歡哪種。」魏池此刻覺得胡楊林真是個怪。

    「依看,若他知道是個女孩兒,恐怕得看上。」戚媛看魏池想得認真,忍不住笑她。

    「看說的……」魏池一想這一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眼裡,就是個男,之前他還說呢,就算找個男,他也認找的是他弟媳,哼!」

    弟媳?戚媛笑得肚子都疼了。

    「小心點!別把喜帖弄髒了!」魏池趕緊搶救自己的書法成果。

    戚媛還是忍不住笑,魏池索性放了筆,把手指放嘴邊哈了一口氣:「叫笑!叫笑!」說罷便朝著這的癢處撓了過去。戚媛一邊躲,一邊討饒:「不笑了,不笑了,錯了!」

    戚媛最怕癢,這一鬧就算是鬧到點子上了。魏池看她快要笑岔氣了才住手:「哼!」

    「說起來也奇怪,這位胡大和一起這樣久了,竟都沒發現是個女孩兒。」戚媛擦了擦眼淚。

    「誰知到他們怎麼回事?怎麼?還要被看出來才好?」魏池假裝矜持的理了理衣領。

    「難道從小到大從來沒被發現過?」

    「……」魏池想了想:「說起來倒有一個,不過她遠漠南。」

    「漠南?」

    「很可怕的女……她醫術很高明,一下就看出來了,」魏池想起那個,忍不住笑了:「不過她是個志向極其高遠的,她才不屑於揭穿呢。」

    不知道那個,此時此刻,又做什麼呢?

    漠南王已經死了四年了,這片土地早已有了新的主,索爾哈罕雖然貴為長公主,但是她還不至於那種戰火硝煙的年頭去分沃拖雷的權。不過沃拖雷雖然重病握但久居邊陲,都城的貴族們和他都疏遠了,經歷了戰火洗禮和王允義殺戮的殘部們仍舊需要索爾哈罕這樣的來收拾殘局。親歷那次戰爭的都會知道都城的重建會有多難。不論是毀壞的宮殿城牆,還是空曠的住宅集市,都給她的重建者帶來了無盡的苦惱。許多飽經殺戮的貴族並不願意回歸都城,即便是平民也希望長公主能重選都城。但是索爾哈罕仍舊決定以舊都作為新城。沃拖雷辛苦的奔波漠南的各處邊境收拾炔林的殘黨的時候,都城索爾哈罕的督建下漸漸恢復著氣。

    都城的重建花了整整三年,新的都城改名為——庫蘭古納,意為奉獻與新生之地。

    沃拖雷新都城裡受封為王,同時封索爾哈罕為女親王。這意味著正式承認了索爾哈罕政權上的地位,從這一刻開始,她不再是一尊被供奉的虛浮,她手上開始掌握全國官員陞遷和財政大權。

    新的漠南國王精力過,他終於不再僅限於同北方的秦王抗衡,他現有的疆域和地位終於能夠達成他的野心。四年的時間不算太長,但也足夠讓他平穩朝野,壯大軍隊。索爾哈罕的有力支持下,他的騎兵除了剪除殘餘的王黨外,還掃平了疆土邊緣的各個小部落,他的威望一時如日中天。

    秦王作為離敵最近的中原皇族,他當然會盡職盡責的將漠南的情況轉述給陳鍄。陳鍄對此不屑一顧,不過秦王理解他的自信——雖然漠南的重振來得迅速,但要與大齊比擬還差得太遠。

    漠南現有騎兵三十餘萬,大齊僅編的軍隊就有兩百餘萬,其中不止有騎兵,還有步兵炮兵工兵等等。漠南的騎兵仍舊是由各自的領土主做供給,裝備良莠不齊,大齊早已是統一編製,而且還有王家軍,胡家軍這樣裝備更加精良的部隊。從城防來說,上一次北伐給了大齊兵部重修邊塞的好機會,充足的財政供應讓新修的工事更勝從前。對於漠南來說,北伐為其帶來的損失是巨大的,經過幾年的休憩也僅僅勉強達到了之前的水平,少數邊遠的防線都還未來得及重建。

    更何況陳鍄北伐後就重整了財政,實施新政後,僅江南的稅賦就足夠支持全國的軍費開銷。

    他剪除了燕王的威脅,削弱了王允義的兵權,排除了朝廷中的異己,等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所以當京城因陳鍄的反覆無常瑟瑟發抖的時候,秦王塞北苦悶的歎氣——他還記得幾年前,燕王的那個幕僚托魏池帶話,說只要自己平安,他便能平安,如今看來,他已經不平安了,不知自己的前途又何方。自燕王被貶,秦王便早料到了今天的狀況。沒有了燕王、王允義的牽制,太傅也好,向芳也好,對於陳鍄來說,剪除他們僅僅需要耐心。

    現的陳鍄所缺的僅是一個將領,可以替代王允義出征的將領。

    沒有沃拖雷的北方用不著兩個來守,不難想到,胡潤之就是陳鍄培養的接班。秦王陳宿和這個已經有接近十年的交情,但還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王爺,胡將軍約您今天去狩獵……」手下的正進來報著,胡潤之本竟然緊跟著就闖了進來:「拜見王爺,失禮了,失禮了,今天偶得了一個好獵隼。」

    「怎麼會是偶得?」陳宿已經習慣了他的失禮。

    「王爺好眼光,這偶得的意思是,今天偶然得到的。」

    「貴妃送的?」

    「王爺高明。」胡潤之毫不掩飾。

    京城裡的胡貴妃陳宿是見過的,這位女子邊陲之地長大,自然不是絕色,她能貴為貴妃,當然有胡將軍的功勞裡面。胡潤之這個,一見他會覺得他極其坦誠老實,但處得久了才能發現他有別樣的怪異和狡猾。他不但不認為是胡貴妃沾了他的光,反而處處彰顯著他沾了他妹妹的光,這個都爭著撇開外戚身份的時代,不能不說是奇怪。

    陳鍄是個極其會看的,他看出這個看似敦厚的背後隱藏的超乎常的軍事才能,但是短暫的接觸並未讓他瞭解他的狡黠。

    「真是一頭好獵隼,可惜今天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天再聚?」陳宿指著快下山的太陽。

    「誒!」胡潤之自顧自的牽出了馬:「今天正隨了興致,臣就陪王爺城郊一獵。」

    反正這樣的事情不是頭一次了,陳宿隨了他的好意。玉龍關的傍晚有著一股寂寞的蒼涼,天邊積著厚雲,地上凝著冷霜,凍結的黃土地上偶爾才有一兩株矮樹。玉龍關的城牆和封義的一樣高,但出了城的景色就太令失望了。

    除了一兩個長隨,秦王身邊還有個東廠的宦官,和別不一樣,這個職位每年都換。這次來的姓馮,辦事挺利索的,竟然陳宿和胡潤之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葉城的事情擬成了案卷交到了黃貴手上。

    走了兩三里路,離城牆漸漸遠了,好容易才瞧見一個瘦弱的野兔蹲草叢裡。

    「們都此候著,王爺,您就瞧好吧!」胡潤之獨自上前,走到離得近的地方了,才猛地將獵隼投了出去。

    確實是只猛禽,那獵隼從平原上一掠而過,追到那野兔上方的時候,突然收攏了翅膀,一個猛子紮下來,一爪抓住了兔子的尾巴,兔子本能的想要回頭反抗,卻中了獵隼的計,被另一爪抓住了頭,獵隼撲了撲翅膀,輕鬆的騰空而起,兩隻爪一合攏,將那兔子團成了一團。

    「好!」眾都叫好。

    胡潤之也十分的得意,吹著哨子喚那獵隼回來。

    突然,那獵隼換了方向,竟然衝著陳宿撲了過來。陳宿沒來得及反應,險些墜下馬來。

    「王爺!」眼看那獵隼纏上了王爺,馮公公趕緊策馬衝了上去。

    胡潤之也沒有料到那獵隼怎的就發了狂,趕緊搭箭去射。

    陳宿慌亂之中,看到胡潤之隱藏嘴角邊的狡黠的笑——飛箭離弦,獵隼被射了個正著。

    「快護著王爺!快護著王爺!」長隨們也圍了上來。

    陳宿冷冷的提起韁繩:「快瞧瞧馮公公。」

    那支箭不止射穿了獵隼,還穿過獵隼的身體釘了馮公公身上。

    胡潤之也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馮公公!公公!?」

    這一箭釘肩上,傷極重,別所是東廠的了,就算是換個鐵來可能也受不了,馮公公臉色慘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快!快送公公回去療傷!」胡潤之極其真誠的握著馮公公的手,直到馮公公艱難的點了點頭後,才鬆開。

    太陽落山,這位倒霉的東廠太監被運走了。歷任這個職位的太監經歷了那樣多的戰事也沒有哪個受傷,現如今兩國休戰了,這位公公竟然遭了個重傷,還是自己弄的……這是怎樣倒霉的事情啊……

    「胡潤之……」要進城之前,陳宿終於忍不住攔住了他:「先等等。」

    胡潤之笑得很誠懇:「王爺,您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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