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3第一百六十四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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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離世的時候,陳玉祥正跟教習的嬤嬤學繡一種複雜的回紋花,消息到得太突然,玉祥還未能感到眼淚便暈厥了過去。等到自己緩緩醒來,天已經要黑盡了,玉祥艱難的動了動胳膊,想要坐起來,一雙手卻按住了她的肩頭:「公主殿下虛弱得很,不要動。」
胡貴妃?
「聽說公主暈倒了,本宮趕緊命熬了補血益氣的湯過來。」胡貴妃接過宮婢遞來的碗:「公主想必餓了,先喝一點?」
「多謝貴妃操心了。」
糖糖趕緊過來扶起玉祥:「勞煩貴妃娘娘了,讓奴婢來喂公主吧。」說罷,端過碗來先抿了一口:「公主,有些燙,奴婢幫吹吹。」
看到糖糖警覺的樣子,胡貴妃難掩輕蔑的一笑。
「太傅年紀也大了,論起來呢,也是喜喪。皇上也難過得不得了,之前雖有些事情,如今也重新下詔寬恕了太傅的家,公主也該看開些。」
「貴妃娘娘說的是,多謝您寬慰了。」
「本宮來這裡也還有一件事情,這倒是正經的喜事。」胡貴妃頓了頓:「皇上念叨著公主年齡也到了,和長輩們商量了一番,給公主定了一門婚事。說起來公主也有印象的,邵丘家的長子,雖然沒有見過,但也是開國元勳,正好門當戶對呢。」
開國元勳?邵家何時成了開國元勳了?
糖糖忍不住面上一冷:「貴妃娘娘,邵家的長子可不是庶出的麼?」
「糖糖姑娘真是博學廣識!」胡貴妃自然不把她放眼裡:「邵家一直守著邊疆,於國於民都是有大功勞的,們這些婦道家哪裡知道?更何況皇上是公主的親哥哥,既然已經應允了這門親事,自然會給邵家的名分。婦道家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打聽得如此清楚倒是惹詬病。不過糖糖姑娘宮裡是數一數二清楚明白的,這事情還是要好好勸勸公主才是。這是指婚的詔書,皇上特別說了,若是公主不方便起來,也就不宣詔了。」說罷,舉著詔書的太監依禮將托盤傳給了合德殿的宮。
糖糖又想說話,陳玉祥被子裡拽住了她的手:「多謝貴妃了。」
胡貴妃才出門,糖糖便跳下床來,拿過那份詔書來看。
「自然是真的。」陳玉祥呆呆的看著被面上金絲花紋。
「公主!這個事情不能拖延,咱們得快快讓太妃娘娘知道啊!」糖糖看著手裡的詔書,眼淚都急出來了。
「帶秦鵑來,別讓任何知道。」陳玉祥冷冷的說。
糖糖趕緊抹了抹眼淚:「好。」
既然耿貴妃病著,秦鵑作為這一宮的首席太監,自然是寸步不離。糖糖好容易偷了個空傳信見著了他,車也不敢坐,兩步行回了合德殿。陳玉祥已經換好了衣裳等著了,秦鵑進來,先行了禮,再緩緩說道:「太傅的事情,公主也不要太……」
「糖糖,先出去吧。」
糖糖一楞,但也只好退了出去。
「秦公公請起。太妃娘娘身體現如何?」
秦鵑無奈的搖了搖頭。
「秦公公請看這份詔書。」
不出陳玉祥所料,這事情果然還未傳出去。秦鵑看了之後大驚:「這必然是耿貴妃出的主意!公主這是準備如何是好?」
陳玉祥歎了一口氣:「這是她親自傳詔來的,想來是志必得。她明知才知道太傅逝去,必然是悲苦難當,竟然還特地來……她是想激去告訴太妃娘娘,然後……」
秦鵑一想其中緣由,也明白了一二。
「詔書已下,皇令難違。若此刻再去抗爭,正落了她的套。如今看著這詔書,恐怕皇兄倒王家和北伐的心都已經定了吧!這件事情千萬不可讓太妃娘娘知道,也不可讓皇后娘娘知道。如今宮中唯有秦公公您是可信的,請您今夜務必將這件事情傳給王大。」
「王家雖然能與之抗衡……可,奴婢怕他們不會為公主的婚事主持公道。」
婚事?
陳玉祥冷冷一笑:「婚事?如今詔書已經此,誰能為了的婚事忤逆君上正好落個把柄?胡貴妃如此行事不過是順著皇兄的意思,順便除去罷了。其實……嫁或不嫁,邵家和王家的命數並未因此決定。父皇不也殺了雍熙公主的夫君?……今晚上的本宮對公公說的話,公公不可對任何說起,請即刻聯繫王大吧。」
原本以為自己十五那年遇上一個心動之,終身便已經注定了,或不知道三年之後,自己仍然是皇家兒女的命運。秦鵑離開後,陳玉祥沉默了片刻,走回榻前,枕頭上依舊滿是淚痕。夢裡,自己還是少女的樣子,與陳熵一處嬉戲,太傅被陳熵的樣子逗得開懷大笑……自己抬頭看著宮牆上的天空,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明媚得如雪一般。
王協山第二日早朝的時候狠狠的駁斥了黃貴近來的一些作為。雖然黃公公天天被言官參,但是這還是第一次被言官外的批,而且一條條的還批得極狠。皇上一時也開脫不了,於是便罰了他三個月的信奉讓他去自省。
黃公公想不明白自己怎又招惹了王協山,有便來傳話,說了公主的婚事被王家知道了云云。
黃公公死也想不出來誰這樣快的走了風!難不成是公主自己跑去給王協山說的?
「胡家的還真是個個都能耐啊!」黃公公氣得直發抖。
先是傷了東廠的,然後是賣了自己,黃公公這回兒真栽女手裡了!
胡家是個怎樣的東西?邵家又是哪裡的東西?黃公公索性撒手不管了!
陳鍄對這個事情也有些想不明白,他倒不至於懷疑胡貴妃,但也懷疑不了他那老實的妹妹,不過時局也容不得他百思不得其解了,王家的這步棋顯然帶有一定威嚇性。黃貴對付對付別還行,對付王家那就是以卵擊石,想來想去,唯有以進為退,迅速招邵丘進京。
邵丘的心思正如胡潤之所料,想這一天已經想了許久,不過令陳鍄有些苦惱的是——王家因為提前知曉了緣由,早已分化了王允義手上的兵權,邵丘進京晉封的時候,僅僅接管了建康九年新招的一批官兵,數不過兩萬,加上邵家自己的原屬,不過五萬。
加上胡家的十萬,也夠了,陳鍄勉強滿意。
沒有了阻力,全國的糧餉開始為了新一輪的戰事調動起來,胡潤之料得不錯——已經沒有任何能阻擋陳鍄的決心。「就野心來說,皇上的確是一代明君。」胡潤之誠心誇獎。
「明君靠的是才華,不是野心。」秦王根本不贊成這場戰事。
「王爺此言差矣,」胡潤之打趣:「王爺來邊塞之前,誰又看出王爺是個能征善戰的了?如今,誰又能料到皇上沒有打仗的才華呢?」
「料到了,怎麼不跟著去?」
「……」胡潤之尷尬的捋了捋鬍須:「噫……王爺,說話真不宜太直呢……」
陳宿不理會胡潤之自娛自樂的虛偽,他是真的擔心這位皇兄北伐上了癮。第一次北伐耗空了十年的國庫,第二次北伐又是數年的國帑,如果這次依舊不能收服漠南,他會不會第三次?
不論陳宿如何擔心,胡潤之只管著自己的小算盤。當盤算著皇上的調令就要來的時候,京城先接到了塞外的急遞——胡潤之重病。
胡潤之重病???
陳鍄幾乎難以相信,但這確是實事。這位將軍染上的風寒是一種可怕的傳染疾病,軍醫已經建議胡將軍回京療養。
此刻,秦王理應寫一封信給陳鍄闡述此事,但是秦王似乎對此並不關心,沒有做任何的證實性行為。
如此一來,重病的胡將軍真得回京城來了,只是不知道這樣一折騰雖然能緩解君王的疑心,但萬一是真病,死路上也是有可能的。
而眾因此便猜測到第一次北伐的時候,秦王之所以難以及時援助封義,是因為胡潤之未能及時攻克敵軍,如此想來這兩位將領也不如傳聞中的交好。更有知道小道消息的說,這些年來,胡潤之一直與東廠交往密切,秦王和他的間隙早便有了。
胡貴妃急得不行,但也無計可施。
陳鍄被將了一軍——他怕胡潤之一旦有個閃失,那便沒有可以牽制秦王,自己豈不是又要花個三五年整頓後院?胡潤之病得太巧合了,他的懷疑開始由這病的真假轉向秦王與這病的關係。
就他最疑心的時候,胡潤之又有了驚之舉。他秘密將軍符轉回京城,並寫了一封秘信給陳鍄,表示自己手上的十萬軍隊都交還皇上,並且推舉西北總兵馮幼任代其領兵。
這是一個妙招,西北總兵手上也恰巧有十萬兵力,也恰巧都是騎兵,如今戰事即,馮幼任這種當了多年總兵的倔可瞧不上胡潤之手上的。當陳鍄招他進京聽命的時候,他如胡潤之所料,果斷的拒絕了皇上的好意,表示願意帶舊部前往。
反正胡潤之病得不行了,陳鍄只想著不能將這些兵力落到秦王手裡,便又重新將兵符賜予胡潤之。不過經歷了這個事情後,朝裡議論著秦王怕是容不得胡將軍了。胡將軍一再表示了想要回京的意願,但是陳鍄不敢留秦王一個塞外,於是各退一步,調胡潤之到比鄰塞外的同州。
紛紛擾擾之後,準備算是就緒了。已經組織過一次北伐的陳鍄已經經驗豐富,不論是調兵遣將還是軍需供給都搞得很像樣。
陳鍄對邵丘的能力極其滿意,許諾他得勝回朝後就將公主許配給他家。馮幼任雖然不像胡潤之那樣令他滿意,但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並且還沒有外戚之嫌,權衡一番也還得當。加上第一次北伐積累的各種經驗,朝中的大臣們逐漸傾向了皇上一方。
周文元的日子就有些慘了,但周閣老前半輩子被踩慣了,知道大勢所趨不可擋,近來收斂了許多,縮西苑不出來。第二次北伐已經勢必行,但仍有未能言明的地方引猜測。
魏池看到陳鍄這窮兵黷武的架勢,怕自己出現名單上,整天提心吊膽。
「大理寺當差,怎可能去?」胡楊林安慰他。
「以前還翰林院呢,不也去了?」魏池氣急敗壞。
「……」
不過這次倒是魏大自己多慮了,皇上當年沒把他連同馮世勳一起殺了不就是顧忌王允義?此刻怎可能將他位列名單之中?
「這次會不會讓也去?」
「?」胡楊林歎了一口氣:「沈大已經明白說了,不讓去。」
對於錦衣衛來說,這是一場肥差,不過胡楊林本就不善於撈錢,所以同僚們認為他不去也不算啥大的損失。
魏池又開始想念陸盛鐸,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訊息了,如果他還,定能給自己一點有用的信息。有空的時候,魏池會回國子監看曾經的兩榜進士的碑文,祈禱陸盛鐸平安活著。
暗處的陸盛鐸處境要比魏池危險得多。多年來東廠和錦衣衛對燕王的刺探也不是沒有成效的,他們大概知道有一個或幾個這樣身份的為燕王而活動。燕王倒台後,陸續有這樣的被捕或被殺。除此外,消息網越來越窄的陸盛鐸一方面要掩藏自己,另一面還要擔任起暗中保護陳昂的工作,每天都活得命懸一線。
為了不牽連魏池,他幾乎不再與魏池聯繫。
不過這一次,他得冒死來見魏池。
秋風乍起,魏池還未從驚與喜中醒轉過來,陸盛鐸便又消失了,手上僅僅留下了一瓶藥——陸盛鐸要魏池想辦法接近沈揚身邊最親信的,蔣頌貞。然後九月二十之前,讓他喝下這種藥。
蔣頌貞?
魏池很容易瞭解為何是他。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負責暗殺陳昂。他和陸盛鐸一樣行蹤不定,這次他進京見沈揚的機會難得,陸大不想再任宰割,決定鋌而走險。
這種藥不能致死地,服用之後不會即刻有感覺,只是偶爾會有手腳僵硬的感覺。蔣頌貞本是個高手,胡楊林曾說他的功夫難尋敵手,看來這次刺殺他的略遜他一籌,所以才要逼得魏池來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下毒談何容易?別說魏池了,就算胡楊林也沒有見他的機會。
魏池驚喜之後開始了苦惱,離九月二十日只有十天的時間了,他今年還沒有碰過北鎮撫司的門。蔣頌貞可能有幾年沒有回過京城了,要見的無數,沒有理由見魏池。見不了面如何下毒?魏池捏著手裡裝著毒藥的細竹管,一籌莫展。
「竟然給了這樣多……」魏池揀選著小包裡的毒藥:「不是說半管子的量就可以了……嗯……?……這是解藥?」
解藥的瓶子上有個小小的標記,魏池看著它略有所思,然後打開一瓶毒藥……喝了一口。
沒有任何味道,就像是清水一樣,喝了之後也沒有任何的感覺……魏池自嘲的笑了笑,收好瓶子,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也很正常,魏池幾乎快忘了自己嘗過毒藥。
直到第三天午後,魏池正坐案前看案卷,看完一本準備合上的時候,手指突然不聽使喚了,明明就眼前的文件手卻無法伸過去拿到!片刻間,魏池感到心跳得厲害,全身都冒出了虛汗,而皮膚就像是突然敏感了一樣,被布料刺得疼痛難忍!然而即便是這樣,眼淚卻流不出來!
靜止的時間十分漫長,緩過這口氣後,魏池差點癱軟椅子上。但抬頭看屋裡的鐘漏,竟然只是片刻的時間。
這是一場令魏池心有餘悸的經歷,按照陸盛鐸的囑托,武功越高的越能讓藥力減弱,所以對於蔣頌貞,量決不能減。半竹管是一杯酒的量,魏池總不能將一杯酒直接換成毒藥吧?
不過此刻魏大可暫時不想想那樣多了,趕緊回家喝解藥。
這樣一折騰,離九月二十日只有五天了,魏池大概知曉了這藥的用量和效果,對於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終於有了一點可行的辦法。
回想起自己漠南,差點就被沈揚的騙取了信任,當時陸盛鐸對他說過一句話:只有釣的才會把查得這麼仔細。
如今魏池需要把這句話還給錦衣衛了。
蔣頌貞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剷除燕王,想要見他,就唯有給他最想要的東西。
魏池只知道陳昂還活著,但確實不知道他何處,盤算著陸盛鐸的隻言片語,魏池開始做「餌」。
他陳昂左右伴隨多年,陳昂的字跡他早就爛熟心中。考慮到蔣大如此高明的都未能把王爺揪出來,魏池決定將謊言編排到塞外。早年呆漠南的時候,魏池箱子裡留了一些當地的紙,雖然漠南早就掌握了制紙的工藝,但是材料上和中原的仍有一定差異。若是尋常肯定難以察覺,不過錦衣衛自然不是尋常。進過深思熟慮,魏池以燕王的口吻對自己寫了一句話,內容故弄玄虛。寫好之後,將紙張拿米水浸過後烤乾,往返數次,直到字跡有些暈開發黃。
這是魏池小時候書院學到的一些旁門左道,此刻還算是用上了。
經過處理後的信變得有些滄桑,魏池小心的把他折了起來,放進了一個空信封。他決定由胡楊林來為他送信,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得自己急躁而慌張。
「別問。」魏池把信交到胡楊林手裡,「請今明兩天之內一定親自交到蔣大手上,就說魏池求見,即便是沈大知道了這件事情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