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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內閣不敢拖沓,達成共識之後迅速擬了票,於是陳熵成年幼帝,而陳鍄變成了太上皇。現在已經沒有人關心陳鍄了,大家除了要辦幼帝登記的大事,還要辦耿太妃的喪事——這位老太妃經不起這些折騰了,在和胡貴妃對峙之後,熬過了兩晚便斃了。大局雖定,但卻並不明朗,後宮中王皇后因為傷心過度難以支撐,病倒了,皇太妃本就不是個明白人,面對如此局勢更是倉皇不知所措,倒是旁的人提醒她要制衡胡貴妃,她這才頒布旨意要玉祥輔佐陳熵的起居。

    胡貴妃畢竟要避嫌外戚的名聲,也沒有反對,消停了不少。玉祥雖然名正言順的接管後宮事宜,但卻沒有人幫襯,已經累得幾天不曾睡好。

    建康十一年的十一月,分外的寒冷,耿太妃出殯的儀式剛完,第二天便是陳熵的登基大典。剛過了寅時,陳玉祥便到了東宮,呂敬如今伺候太子,便親自出來迎接公主。

    「起來吧,裡面可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公主快請裡邊暖和暖和,稍後奴婢就去伺候太子出寢。」呂敬見陳玉祥臉色很不好,想到她昨夜可能沒睡幾個時辰,心中十分難受,也不好講太子鬧脾氣的事情講給她聽了。

    將公主安頓好,呂敬便趕緊往暖閣裡走,剛進來,便有宮女小心的湊上來:「呂公公,太子殿下還是不肯更衣。」

    呂敬歎了一口氣,只好又親自進來:「太子我的祖宗,再不更衣就來不及啦!」

    陳熵並不搭理他,只是拿被子蒙著臉。

    呂敬想扶,又不敢扶,急得團團轉。就這一鬧,又是半個時辰,陳玉祥著人問了好幾次,看實在瞞不住了,呂敬只好滿臉愧色的如實回報。

    陳玉祥知道陳熵心裡難過,但這幾日畢竟事情太多,未能關懷,又擔心陳熵病了,趕緊親自進來。

    「熵兒,快起來更衣了,朝賀的文武大臣都快來了。」

    「……」

    「熵兒?熵兒?」玉祥只好強行將他抱了起來。

    「姑姑……」陳熵的臉哭得通紅:「熵兒不想當皇帝。」

    「這是為何?」

    「是不是……父皇不在了?」陳熵的蓄積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嚎啕大哭起來。

    「父皇當然在!」陳玉祥嘴上這樣說,眼淚卻忍不住的往外湧:「魏師父不是說了麼?父皇一定安好的,那些謠傳都是奸人所說的。」

    「魏師父騙人!我不想當皇帝,我想父皇回來,父皇,父皇!」

    糖糖在外面聽到太子哭了,趕緊撥開簾子進來:「公主,公主,時辰快到了!」

    陳玉祥抱著掙扎的陳熵,心如刀割:「魏師父沒有騙人,魏師父何時騙過熵兒?」

    糖糖猜了個大概,趕緊說:「要不然奴婢請魏師父過來?太子,太子,別哭鬧了,長公主幾夜沒有睡好了,都累病了。」

    陳熵這才哭得好些了:「姑姑,姑姑,讓魏師父來陪熵兒,好不好?熵兒不想當皇帝。」

    陳玉祥歎了一口氣:「魏師父不是托孤大臣,這會兒,怕是不大好……」

    糖糖把手上的帕子一摔:「這會兒哪還管這些!反正他也在宮外候著呢!奴婢這會兒就差人帶他進來!」

    雖然一切從簡,但文武百官還是都得來,魏池差不多也是寅時到的,雪又大,風又冷,宦官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宮外被凍了一個時辰。這位宦官似乎忘了禮節,冒冒失失的就把魏池拖走了,其餘的人不禁議論紛紛。

    魏池略有些尷尬:「這位公公……您……」

    「魏大人,太子殿下不肯更衣,只是嚷著要見您,眼看要錯過時辰了,您也別問了,趕緊的吧!」

    不肯更衣?魏池感到一陣頭疼。不過的確沒有時間讓魏池頭疼了,這一趟雖然是騎馬,但是趕到東宮也得一刻鐘,看來真的是要錯過時辰了。內閣千算萬算都沒算到小皇帝會鬧脾氣,他們只把他當做個充門面的小玩應,卻忘了這不過是個孩子,才經歷了驚嚇,又是長輩去世,還要擔心父親的安危,這個孩子,快要在驚恐悲傷中崩潰了。

    陳玉祥好不容易哄著陳熵穿好衣服到書房等魏池,又哄著他吃了一碗紅豆粥。

    「魏師父還沒到?」

    在問了十幾次後,魏池終於帶著一身的風雪趕到了。

    「太子殿下!」魏池還在喘著粗氣。

    見到魏池,陳熵的眼圈又紅了起來:「魏師父,是不是我父皇已經不在了?」

    魏池心中一軟:「太子,臣在內閣看的急遞中,並沒有說這樣的話,太子怎會這樣想?」

    「是不是因為父皇……父皇……不在了……才要熵兒當皇帝的?是不是……父皇不在了?」

    陳熵的話一時讓魏池無言。

    「魏師父!你說話!你說話啊!」陳熵急了。

    「太子,您擔心自己父親的安危,這兩日一定過得很難吧?」魏池走上前,把陳熵抱到懷裡:「臣從不對太子說謊,臣說的話,太子是不是都信?」

    陳熵看著魏池的臉,點了點頭。

    「皇上生死不明,」眼看陳熵要哭,魏池加重了語氣:「同樣,還有許多陪同皇上親征的將士都生死不明,如果太子不願登基,朝野便不會團結一心抗擊外敵。屆時,朝廷便不復存在,任由外人宰割。皇太后,公主,還有臣,都難逃厄運。太子還記得臣對您說過的話麼?」

    「魏師父說,會輔佐熵兒,無論如何都陪著熵兒等父皇回來。」陳熵擦了擦眼淚。

    「臣還說,太子從今往後就是大人了,皇太后、公主、臣,還有舉國的百姓都托付與太子了!」魏池接過玉祥遞過來的太子頭冠,將它繫在陳熵頭上。

    陳熵的軟轎終於啟程了,因為陰綿的大雪,大辰宮仍舊在夜裡。魏池已經趕不及到前朝去了,只能到外朝和後宮的甬道裡候著,路過一個小花園的時候,魏池笑了。

    「魏師父為何笑了?」陳玉祥很好奇。

    「那一晚,臣進宮的時候,經過這裡往合德宮跑,差點被錦衣衛的人發現,要是真被發現了,可能就被亂刀砍死了。」魏池說到這裡,發現自己有些失態,趕緊準備往前走,陳玉祥卻停了下來。

    「公主殿下?」

    「……」陳玉祥看著魏池,他的樣子,就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魏師父,前面就是前廷的後門了,本宮就送您到此。」

    天微微有些亮,魏池已經走得不見蹤影,糖糖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幫她緊了緊衣領:「公主,冷得很,咱們去偏殿等著吧。」

    玉祥沒有理她,逕直走進了魏池說的那個小花園。糖糖不敢多問,示意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候著。玉祥走進去,發現這不過是個花廊,除了松柏有些綠意,其餘都被白雪覆蓋了。突然有一絲寂寞,更有一絲恐懼,她此刻最能明白陳熵的擔憂——家患、國難。也許在別人眼裡,自己和陳熵一樣,背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又有誰還記得,自己和陳熵不過是離散家人的弱女和幼童?

    魏池是不是也忘了?

    遠望皇宮高挑的屋簷,雪花被北風變著調子的揉卷,忽疏……忽密……正如廊下人的心情。

    大殿上鐘鼓齊鳴,盛大的典禮開始了,建康這個年號從今天起便不復存在,而新年號——正隆一年,不過剩下月餘。

    百姓們都議論今年的冬天真是特別冷,冷得奇異,冷得令人瑟瑟不安。魏池還記得遠在封義城內的沽島?還記得那詭秘的菁湖?傳說湖水永不結冰,沽島的防守堅不可破。

    但是在正隆一年的冬天,它結冰了,攻破了封義城的漠南軍殺上了沽島,以破竹之勢在大齊的防線上撕出了一道豁口。不過十日,漠南騎兵就抵達了北方最繁華的城市——佳興。這座城市地處平原,不宜防守,它的城防也僅能抵抗得了一個月。

    直到漠南軍抵達佳興城郊,急遞才送到京城。新皇帝才登基幾天,勁敵就快兵臨城下,朝內頓時吵做一團。此時算來,不過兩派,一派要守,一派要走。要走的是大多數,這也不怪這些人貪生怕死,此時京城內連個像樣的武將都沒有,與其強撐,不如退兵南直隸,屆時再謀求反攻。魏池的看法較為傾向於走,雖然有失節操,但他是親自打過仗的人,知道守住京城遠難過守住封義,若是逞強一時,怕反而會吃大虧。更何況堅持要守的不多是些書獃子,只是滿口大道理,連點像樣的辦法都拿不出來,總不能指望這些人去拿刀打仗啊!

    就在朝野議論紛紛的時候,內閣展現出了驚人的團結,就在接到急遞的當天,便擬詔抗敵。余冕雖然不是兵部堂倌,但此刻兵部的大印全在他手上,他自然是守衛京城的最高指揮。魏池知道余冕很有能耐,但還真沒聽說他會打仗,心中不由得更加憂慮。夜裡,一道急詔發到魏府,內容是急調魏池入兵部,即刻入宮議事。

    到了西苑,除了內閣,還有那一夜開城門的毛以宣。魏池將信將疑的坐下來,看著余冕。

    「這是兵部的急遞,要求援兵佳興。」余冕掏出一封信。

    周文元將信塞到魏池手裡:「魏大人,我們內閣的幾個人都不懂打仗,你不必避諱尊卑,國情緊急,請務必直言不諱。」

    魏池嚥了口唾沫:「臣不贊成援兵。」

    毛以宣在一旁暗暗的點了點頭:「臣也不贊成援兵,如果沽島沒有守住,佳興必然失守,派與不派都一樣。而且,京城內連上各衙門的武將官兵,不過三萬人,三萬人根本守不了京城,哪裡能夠分兵?」

    京城不比封義,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三萬人幾乎不夠輪崗,而且京城人口眾多,情況複雜,內亂時可能還要分派人手,沒有援兵幾乎不可能守城。這些現狀和陳鍄有脫不了的干係——王家,耿家,秦王,胡潤之都不得帶兵進京,這是陳鍄立的規矩,如今且不說陳鍄不在了,沒人聽他的了,即便是有人聽他的,這幾位想來也難以及時趕到。

    「王將軍會來麼?」周文元像是在自問自答。

    「這個下官去想辦法。」余冕似乎胸有成竹。

    「秦王和胡將軍能來麼?」

    這個問題魏池可以回答:「玉龍關外是沃拖雷的舊封地,若此刻分兵玉龍,怕是玉龍關必然失守。」

    「三萬人也能守住京城。」

    「?」

    眾人都吃驚的看著余冕,余冕不是王允義,魏池相信他的為人,但是並不相信他的能力。

    「余大人捨得失佳興,卻捨不得失京城,下官實在是不能理解。」毛以宣說出了魏池想說的話。

    「若可以不失佳興,我是不會放棄的,佳興注定守不住,但是京城可以。」

    如果毛以宣代表著楊閣老的勢力,那麼證明內閣並不像想像的那樣團結,至少並不是多數人支持余冕保衛京城的計劃。魏池知道余冕是一個心懷仁慈的人,他一定是不願看到京城的百姓慘遭荼毒才做此決定,但這決定未免太意氣用事了。也許他讓自己來,是相信自己的一腔熱血,相信自己能夠站在他一邊,但是魏池覺得逃跑雖然可恥,但總比有勇無謀強得多。

    「雖然京城城防好,但是京城太大了,且四面平坦,如果四面受敵,即便是十萬人也守不了。更何況如今是秋收之後,京城外的數十萬百姓家中均是糧食滿倉,此刻若是敵軍一來,不說佳興擄的糧食不計其數,此刻又是一次補給,豈不是可以圍攻京城一年?敵軍十餘萬人,我方百姓幾十萬,若久困不下,我方糧草枯竭,這豈是不自選絕路?」

    余冕突然笑了:「看來魏大人是守封義城的時候被餓怕了。」

    魏池也顧得不保持好脾氣了:「下官並不是怕死之人,只是這次確實與守封義不同,注定要敗的仗,下官不想打。」

    「此刻我守京城的心,和魏大人守封義的心是一樣的,不是決絕之心,而是必勝之心。各位想一想,雖然形勢緊急,但是只要稍給各路援兵以時間,一個月便能援兵京城,但是如果我等放棄京城,則賊人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若是蓄勢壯大,我方不見得能在兩年能奪回京城。守城的確要人,但並不是守在城牆上才叫做守城。京城的城牆高而厚,但是幅員太廣,如果真要人一點一點去守,京城怕住不下這些守城的人。守衛京城,唯有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直面漠南騎兵?魏池覺得這些簡直荒謬。

    但毛以宣卻好像來了興趣:「大人,兵書上都說憑借城池,一萬人可抗拒十萬人的攻擊,如今我方本來就只有三萬人,還要主動出擊,豈不是瞥了長處去找打?」

    「從戰報來看,漠南軍隊攻克封義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因為他們已經為攻克大齊的城池思考了數年,但是箐湖結冰並不是年年都有的事情,雖然對方來勢洶洶,但並沒有長久的準備。屆時他們攻打京城的方式仍舊是攻打封義的老一套。我們也為攻克漠南騎兵思考了數年,既然來者是客,當然要招待些新鮮的事情。」

    此刻余冕笑得很像王允義。

    「不論撤不撤走城外的糧食,佳興的糧食也足夠他們吃了,他們必定會在佳興修正部隊,準備久圍京城。我們要做的不是在京城裡等著他們,而是挖好壕溝,備好火器與毒藥。京城外可不是封義城外,京城外的民居綿延數十里,沃拖雷以為自己能直接兵臨城下?就讓這些人生地不熟的漠南人好好與我們在城外來一場巷戰吧。」

    毛以宣也笑了,他覺得這位兵部的侍郎大人並不是個書獃子,他很懂得打仗。

    「京城的守軍雖然只有三萬人,但是城外失去土地和財產的漢子可都是遠離家鄉來京的,本就以佃農居多,此刻若是能招募他們作為軍士,至少能擴充至八萬人,他們多來自北方,本就性情彪悍,這才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

    「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是沒有辦法將這些農戶訓練成士兵的。」魏池雖然覺得有一定道理,但是還是不可行。

    「下官來。」毛以宣一改剛才的意見。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楊閣老突然看了看他。

    「如果諸位同心同力,京城一定能守住。如果僅有我一人,那注定難為,諸位閣老,下官隨能號令兵部眾將,但畢竟官輕言微,還希望能得諸位全力支持。」余冕這話是對眾人說的,但卻看著楊閣老。

    之前余冕極力維護周文元,多少有些得罪楊審筠,楊閣老不發話,這事情就不好辦。楊閣老雖然是個睿智的人,但根本就不通兵法,剛才說的這些他也不大懂,白天完全是靠著讀書人的一根筋贊同守城的。毛以宣是他的親戚,他想余冕讓這上不得場面的小人物來就是要給他面子,沒想到這小子還叨叨上了。雖然自己親戚贊同了,此刻楊閣老心裡還是繞不過那個坎兒,不想給周文元好受。

    但他真小看了自己的這位親戚——余冕還真不是因為這一點叫上毛以宣的,這位不出名的小將在皇城鋤奸的那一晚,表現出了驚人的作戰能力。他的聰明機智,果敢勇猛給余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位年輕人不但勇敢,而且極有主見,他並不把楊閣老的那點小情緒放在眼裡,在他聽了余冕的作戰計劃後,心中充滿了的敬意。

    楊閣老見自己的人都「倒戈」了,也不好再拗,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楊閣老人耿直,答應了的事情還是有保障了,余冕鬆了一口氣,看向了魏池。

    魏池不禁受寵若驚,心中縱然有一萬個疑慮,也趕緊點頭了。

    走出宮門的時候,魏池一直耷拉著腦袋,毛以宣個性放蕩,有點像徐朗,他拿魏池開玩笑:「得了吧,魏大人,您心也忒細了,跟個小媳婦一樣。」

    魏池沒好氣的瞅了瞅他:「說得輕鬆,說是等援兵,那也得王將軍肯來才行……」

    王允義恨死陳鍄了,他能善心大發才奇怪呢……等等?魏池突然想到了……

    毛以宣拿小指指了指魏池的鼻尖:「這才是當局者迷啊。」

    魏池張大了嘴……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厚道的余大人算計了!哈?對!王家軍,自己可是王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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