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6、對峙 文 / 黎默
魏珠垂首快步走近屋內,瞄到桌子前端坐的的人那明黃的龍靴,「撲通」就跪了下去,口中低喊:「奴才魏珠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打眼一看,是個看著有些眼熟、面皮白淨的太監,聲音倒是溫和,既不是梁九宮的暗啞,也不似有些太監的尖利,聽著倒是舒服。
梁九宮看著只說了一句話便不再多言的魏珠,心中也是滿意,看著康熙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霎,略一思量便上前低聲道:「萬歲爺,這魏珠當年是跟著您的一個哈哈珠子,因著年紀還小,後來在擒鰲拜的時候也受了些傷,之後論功行賞便調到清茶房去了。奴才想著這邊得找個可心兒的便將他暫時調過來了。」
康熙聞言略有些失神,彷彿又回到那日驚心動魄的一幕,那升騰起的熱血湧動的感覺將心中的煩躁都沖淡了些,臉上也見和緩,捏捏自己有些鬆了的手背淡淡的道:「起吧……那傷?」
魏珠這會兒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怕要時來運轉了,悄悄給梁九宮投以感激的目光,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抖著嗓子回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都好,能得萬歲爺問詢,奴才就是立時死了也甘心。」
恭維話人人愛聽,何況這魏珠說的是情真意切,這讓在胤礽碰了個大釘子的康熙,臉上都現了點笑模樣,只是想起路邊看到的一些盆栽,臉色又冷了下來,道:「這裡一直都是如此?還有那些盆栽是怎麼回事兒?莫不是把朕的話都當了耳邊風?」
梁九宮聞言嚇了一跳,魏珠這個負責的更是叫苦不堪,偷偷的看一眼頭快垂到胸口的梁公公,心中暗歎,上前一步跪倒,道:「奴才該死,這……實在是太,二阿哥他」
「胤礽?」康熙聞言瞇起眼睛,身子稍稍前傾,問道:「他,怎麼了?」
那其中的隱怒讓魏珠脖子後的寒毛炸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道:「是二阿哥他不讓弄,說是他早不是太子爺,如今卻是來,來,來」
康熙緊緊盯著有些發抖的魏珠,沉聲道:「來什麼?朕恕你無罪。」
「等死。」
魏珠說完這倆字便一個結實的頭扣到了地上,伏在那裡不再動彈。
康熙聽完卻是呆住,想著方才樹下那個身影有些恍然,胤礽你竟是做了如此打算嗎?胤礽,你,是不是恨著皇阿瑪了?是皇阿瑪錯怪你了嗎?竟是讓你心存死志了?……
康熙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默默的想:再等等,胤礽,皇阿瑪的天下以後都是你的,只盼你……
天家無私事,這邊魏珠恭送御駕離去,京城幾處地方卻也是幾乎不分前後腳的收到了消息。
擔心著有之,竊喜者一不在少數。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宮裡頭本就陰沉的氣氛,到九月二十八這日又電閃雷鳴了一番。
具體從宮中流傳出的是樣的話:署內務府總管事八貝勒胤祀以所查原任內務府總管凌普家產一案向萬歲爺啟奏,卻是被萬歲爺訓斥,說那凌普貪婪巨富、眾皆知之。爾所查未盡,如此欺罔、朕必斬爾等之首。又說這八阿哥到處妄博虛名。凡朕所寬宥、及所施恩澤處、俱歸功於己人皆稱之。朕何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稱道汝好朕即斬之。此權豈肯假諸人乎。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八阿哥黨的奏折如雪片一樣落在康熙的御案,聽留守的太監們說,那日上午失魂落魄的八阿哥走後,下響收到奏折的萬歲爺就大發雷霆。知不知道那些個上書的臣子知道自己適得其反,坑了自己的主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買塊豆腐撞死自己。
只是這些同有了危機感,一直在琢磨春燕的死還有怎麼在宮裡頭安插人的胤祹都沒什麼關係,直到隔日康熙的一道諭旨,把成年的阿哥們盡皆招進紫禁城。
胤祹來的時候並未與胤禛同行,只是在日精門前碰到了多日不見的胤祀三人。
看著有些呆怔的胤祀,想著昨日傳出來的康熙的那些有些刻薄的話,胤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上前說點什麼,還是等他們先進去了。
恰在這時候,老十四回頭看到了垂頭苦思的十二,眼珠子一轉,當下便揚聲喊道:「十二哥?」
這下看到眾人的目光都從胤祀的身上轉到自己身上,胤祹也不再多想,抬腳上前給幾人請安,又看著臉現疲色的胤祀躬身道:「方纔瞧著八哥似是在想事情,便沒敢上前擾了清靜,還望八哥饒弟弟失禮之處。」
胤祀定定看著一臉誠懇略帶焦急的那張讓自己念念不忘的臉,突然便笑了,連帶著那份沉重和疲憊都彷彿一掃而空,抬手扶住十二的胳膊道:「自家兄弟,哪裡那麼多規矩,唔,方才卻是有些入神了,這邊進去吧。」
胤祀的這番變化落盡眾人眼中,這意義便不一樣了。
胤禟是高興中略帶著一點不舒服,自己勸慰了半天沒什麼用處,這十二弟一來就笑了?這菜市場就變郊遊踏青了?打量下沒什麼變化的十二,胤禟暗自嘀咕:知道你在眾弟兄間人緣不錯,可連八哥都如此……
老十倒是沒多想,只是看著八哥不再板著臉,他心中就舒坦了,至於胤祹本人只覺得只要別拿著那奇怪的眼神看他就好,只是落在最後的十四心中卻是多轉了幾個彎:難道八哥不知道十二哥從不參與這些,何況他同廢太子想交甚好,皇阿瑪又……就算退一萬步,也不該出現自己想的那樣吧?
胤祹一行幾人同時進了乾清宮讓早到的胤祺有些吃驚,不過也只是眼中訝色一閃而過,衝著眾人點點頭便肅立不動。
只是胤禛看著同胤祀一起進來的十二,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眾人也沒等多長時間,康熙便從後殿轉了出來,立在御案之後,挨個掃視跪地請安的兒子們,半響沒出聲。
胤祹等了半天也沒聽著叫起,心中哀怨,今兒他穿的單薄,跪在這「金磚」上真的不舒服啊。偷偷的瞄一眼邊上的梁九宮,結果正好看到他的眼色,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康熙,結果正好和康熙黑沉沉的眸子對在一處,嚇得他腦袋刷的就低下去了,只是沉的快了,頸椎卻是響了一下。
康熙看著十二的反映有些好笑,不過目光掠過那兩摞奏折的時候,那抹笑意便被陰沉取代。
當他目光又回轉到胤祀身上的時候,突然出聲到:「可知曉朕把你們都召進宮裡頭所為何事?」
下邊沉默了片刻,便齊聲到:「兒臣不知。」
也不知道胤祹是因為收到跪在他對面的胤禛剛剛那關心的眼神,心思太過輕鬆,聽到這句話,這人竟是想起當初在尚書房讀書那會兒,碰到康熙過來檢查功課,眾人也好似這樣齊聲回到過。
康熙看著那胤祀也是恭謹的回答「不知」,不知道怎麼就記起胤礽那道孤寂落寞的身影,還有那句「等死」,橫臂一掃,那兩摞奏折便摔倒了分跪在御案兩側的眾皇子中間。
「好個不知道!當初廢胤礽之時,朕已是有言在先!諸阿哥中如有鑽營謀為皇太子者即國之賊!你們可還記得??廢皇太子後,胤禔曾奏稱胤祀有春秋之義、人臣之相,可是朕冤枉你了?可大寶豈人可妄行窺伺者耶?都看看這些奏折,啊?一半是為你喊冤,一半是讓朕立太子!囊括了幾代老臣,國之股肱吶!哈哈,胤祀你想幹什麼?你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黨羽早相要結、謀害允礽。今其事皆已敗露。著將胤祀鎖拏,交與議政處審理!」
胤祀從聽聞提到自己的名字開始臉色就漸漸蒼白,看到散落的奏折上落處的署名,耳中轟鳴,待聽到那句「柔奸性成、妄蓄大志、黨羽早相要結、謀害允礽」的時候卻是面現慘笑,身子不再挺直,跌跪倒一側,若不是有邊上的七哥扶持怕就趴到地上了。
他心中念頭紛沓而來:皇阿瑪,您還當胤祀是您的兒子?還是您從未曾喜歡過我這個兒子?兒子是有那份心思,可是何時謀害胤礽了?若不是額娘……
康熙看著胤祀失神的模樣,竟是同那人那日的模樣如出一轍,心中不自覺得便煩躁起來,那怒火卻是更勝方纔,冷哼一聲,踱步至癱坐的胤祀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胤祀,剛開口說了句「來人吶」,便被不知道什麼時候膝行至自己身後的老九給抱住了小腿。
「皇阿瑪不要啊!」
這撕心裂肺的一聲把大殿裡的眾人都嚇了一跳,胤祹把心中的那個念頭壓到心底,跟著眾人一起求情。
只是沒人看到十四眼中一閃而過的不甘、嫉妒,就是胤禟也沒有發覺自己被十四擠到一邊,只是兀自紅著眼眶砰砰砰的叩頭。
十四看著那人的額頭紅腫,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就會炸掉了,支起身子牢牢的抱住康熙的大腿,大喊道:「皇阿瑪!八哥決無此心啊!兒臣願以性命擔保!求皇阿瑪收回成命!」
眾阿哥跟著齊聲道:「求皇阿瑪收回成命!」
只是方才十四的那句話剛落,胤禛看向十四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然後還混雜著失望、嫉妒、不甘、無奈,只是看著那兩人的身影最終歸於淡漠……
當然想不到的不止胤禛自己,大殿中的人都面帶震驚,連失神中的胤祀都面色複雜的看著十四,只是始作俑者的十四,卻彷彿沒有看到眾人的目光,只牢牢的抱住了康熙,康熙怒火不停的攀升讓十四心中有些得意,眾人眼中的佩服更是讓他大呼「值了」,只不過胤禟那道包含感激的視線讓他心中苦辣酸甜混雜,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眾人的目光大都集中在康熙的身上,但是由於角度關係,卻還是有幾個人看到了十四的那抹得意,梁九宮是滿心疑惑,胤祺、胤佑一頭霧水,可是胤禛和胤祀卻是瞭然。
不管眾人心思如何,可是康熙本就因為胤祀廣結黨羽,心生忌憚,這會兒自己鍾愛的皇子又說出「以性命擔保」,康熙安能不怒?
康熙奮力一掙,抬腳就踹了十四小腹一腳,怒聲道:「好好好!你這也是盼著胤祀登基,將來許你個王爺?以性命擔保是吧?朕今兒就成全了你這番兄弟情義!」
康熙反手取出一把匕首,隨手將鞘丟在地上對著十四便刺去。
康熙的這一反應大出眾人意料,身後的胤祹等人來不及反映,胤禛、胤祀還沒回神,只有滿心疑惑的胤祺、胤佑二人嚇的也顧不得多想,二人大呼一聲「皇阿瑪」便起身一個將康熙攔腰抱住,一個一把拉住了呆住的十四,這才避免了十四血濺當場的慘劇的發生。
待眾人聽到匕首落地的清脆的聲音才反應過來方才發生的事情,紛紛出言求告,胤祺更是不敢鬆手,生怕他皇阿瑪從哪裡又抽出一把匕首。
這會兒十四也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怔怔的看著那把匕首,眸子裡滿是後怕。
康熙只是呆了一下,面對眾人的求情面色稍緩,只是記起胤褆、胤礽,又看了看額頭紅腫的胤禟、還在發呆的十四,吸口氣,推開胤祺便高呼:「來人!將這個忤逆的不孝子拖出去杖二十!胤祀無招不得出府、胤禟無召不得入宮!」
「皇阿」
「住口!任何人不得求情!」康熙打斷了老十的求情,看了眼幾個**言又止的,甩袖便走,只留下跪了一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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