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為你，魔道甘墮 文 / 夜芸漪

    閻羅殿裡的閻羅王已不是她剛來時的那一位，地府裡的小嘍囉也換了不知多少代，只有孟婆依舊日日夜夜站在忘川河畔，遞上一碗孟婆湯，目送著那些生魂踏上奈何橋。直到河對岸一身玄衣的男子從天而降，她方知道，又一個百年過去了。

    那人的身份，地府裡的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即使，他的滿身魔氣甚至蓋過了十八層地獄裡的沖天怨氣；即使，他為取生死簿硬闖閻羅殿，亦無一人敢攔。只因，九重天上的滿殿仙佛無人能傷他半分，更遑論區區地府。

    數萬年前，她曾親眼所見。

    彼時，她初入地府，尚不知仙界天條嚴苛。直到那一日，渾身浴血的他抱著奄奄一息，眼見形神俱滅的女子，眼神決絕的跪在她的面前，只求讓那女子的魂魄能入輪迴。她不解，她惶然，卻在看到男子臉上無法言說的溫柔繾眷之時，心頭一震，鬼使神差的點了頭。她甚至連那男子是何人，為何能入地府都不曾多問一句。

    只是，還未等那女子的魂魄步入輪迴道，若干天兵、仙佛便已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身後。素來只有冤魂鬼魄的地府霎時金光籠罩，仙氣瀰漫。

    她看著那男子以一己之力抵擋萬千仙族，她看到他週身仙氣逐漸散去，變成了肅殺之氣，她看到所謂慈悲為懷的仙族趁他自顧不暇之際抓了女子的魂魄。

    前一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人生生收住了劍氣，帶著他的萬分怒氣反噬到自己身上，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仙界待我無情，眾仙友卻非無義，止戈罪犯天條，萬死難贖其罪。然，**無辜，求眾仙友顧念萬年情誼，放她魂魄投胎轉世，重塑新生。「

    止戈，止戈，原來是他。

    戰神止戈與雨神**相戀，觸犯天條，即日起，革除仙籍。止戈自神魔大戰以來戰功赫赫，護我仙界萬年安寧，故法外開恩，免去誅仙台剔骨之刑。

    數日前一道天帝法令猛然浮現在眼前。孟婆不免歎一聲，癡兒，癡兒！

    「打傷天牢守衛，私闖誅仙台，罔顧天帝法令救出雨神，每一樁都是罪孽，還有何顏面與我等談條件。眾天將聽令，押解二人回天，聽候處置。」

    至此，仙界戰神隕落，止戈，入魔。

    烏青的墮仙額印顯現，一身血衣瞬間變成了如墨玄衣，清亮黑眸中血色瀰漫，週身，殺氣騰騰。

    「誅仙台上天雷訣**蝕骨，我豈會不知？隨你們回去？可笑至極！只怕未到南天門，**魂魄已散，西極如來也回天無力。」

    字字泣血，聲聲含怒，如利劍般戳入仙族的心窩。亦散去了他們心中那一絲的愧疚，魔，必誅無疑。

    歷經神魔大戰，浴血而生的戰神，與平素養尊處優的眾仙家，結果，不言而喻。這一戰，魔族多了一個干將，九重天，隕落了無數仙族。**的魂魄，也終究入了輪迴道。只是，喝了孟婆湯，前塵盡忘。

    孟婆的回憶戛然而止。

    眼前眉眼溫柔，清麗脫俗的女子不是雨神**又是哪個？她搖搖頭，無奈的輕歎。時間太久，久到她忘了今夕何夕，忘了當年的滿腔怨恨，忘了，何為，情愛。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地府裡的悲歡離合，卻無法露出一絲的笑容，流下一滴的眼淚，她唯一記得的，只有止戈。

    百年闖一次閻羅殿，只為看她投胎何處，是否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百年來一次忘川，只為看著她喝下孟婆湯，步入輪迴道。

    留給自己的，空餘，累世孤獨。

    目送**走下奈何橋，與止戈擦肩而過，她收回視線，為下一個鬼魂盛上孟婆湯。再抬頭時，已無那人身影。

    「婆婆，我可否向你打聽個人？」一陣微風拂過，面前出現一個俏麗少女，素衣烏髮，額間鮮紅的額印襯得整個人艷麗無雙，不施粉黛依舊美得驚心動魄。這忘川除了止戈，已經萬年不曾來過生人。

    見孟婆不答話，少女有些急了，「婆婆，那個人對我很重要，求你了。」

    孟婆指指自己的嘴，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能說話。少女一喜，隨手捏了個訣，在她眼前撫過。再張口時，她聽到了自己數萬年不曾聽過的嗓音，帶著幾分嘶啞。

    「你可有那人的畫像？」

    孟婆怔住了，當年止戈入魔，仙族元氣大傷，天帝怒，將此事徹底塵封。知情者，不是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羽化而去，就是如孟婆一般被天帝的仙咒封了口。這少女小小年紀，竟能輕易破了天帝的仙咒，著實令人驚訝。

    「吶，婆婆，這就是我要找的人。」少女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幅畫像，剪水秋眸中滿滿都是期待，竟讓人不忍心看到她失落的神情。

    畫中，白衣傾城的男子抱著個軟軟糯糯的孩子，眉宇間皆是柔情。看得出來，作畫的人很用心，一筆一劃都帶著近乎虔誠的態度。這畫中的人，是止戈，孟婆只需一眼便認了出來。只是那般溫柔的止戈，她已經萬年不曾見過。

    「我問過九重天上的所有仙、佛、神，可是他們都說不認識大哥哥，就連司命神君的命格簿中都沒有任何記載。」微微嘟起的唇似在訴說著主人的不滿，玉手攥著的衣角又皺了幾分。許是看出孟婆在看到畫像時的神情與他人不同，少女心中生出幾分希冀，「婆婆，你認識他對不對？」

    「你與他，有何關係？」

    「阿蕪的名字是大哥哥給的，他是阿蕪降生以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凝視著孟婆手中的畫像，阿蕪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絕色的容顏變得柔和。從來荒蕪，寸草不生的地府，憑空飄散了無數的花瓣，美得，恍如仙境。

    「婆婆，我要找到他，一定要。「

    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女，似白紙一般純潔無瑕，卻那般堅定的站在她面前，目光決絕。

    「找到他，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不怕，阿蕪現在很厲害的，可以保護大哥哥。「尋了數萬年，所有人都告訴她放棄吧，那或許只是她的一個夢境，又或許那人早已在神魔大戰中魂飛魄散。她始終不信，初心不改，年復一年。司命說，去地府吧，地府有個孟婆，每個輪迴轉世的魂魄都要在她那喝上一碗孟婆湯。也許，她會認識的。如若不然，便是命數，好好回浮屠山潛心修行，再莫要生執念。因了這句話，她偷偷瞞著雲衍來了地府。不曾想，竟真的讓她找到了。

    「神上自然是厲害的。「

    「婆婆識得我？「

    「忘川河水中融化了太多冤魂厲鬼，怨氣太重，花草根本無法生長。這漫天花雨，顯然是神上招來的。放眼六界，唯有花神一人有此能耐。「

    花神阿蕪，乃天界上神，止戈入魔漸深，她或許是最好的機緣。

    「百年後忘川河畔，神上自會明白老婦口中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