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1章 文 / 風暖懷
處理完公務,時間已經是傍晚,沈夜站在議事廳外,看著流月城的穹頂結界外那漸漸向下沉去的夕陽,莫名惆悵。
「月兒,你說……究竟是女子心思皆難揣摩,還是小曦的脾氣格外不同?為何我總是惹她生氣……」
被點名的廉貞祭司看著背對自己負手而立的紫微大祭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反正他背後也沒長眼睛,看不到她的小動作。
「大祭司公務繁忙,因公忘私實乃表率……」
華月避重就輕地說道,壓根沒有認真回答的意思。她已經不想費力氣糾正沈夜在某些方面的認知偏差了,努力挽救這麼多年仍是徒勞無功,也是時候放棄了。
「小曦重返流月城,之前與大祭司骨肉分離多年,情緒有些激動,也是情理之中啊……」
「……也是……」
沈夜長歎一聲,「小曦被迫逃往下界多年,我這個做哥哥的卻幫不到她,也沒法為她做些什麼……待移民之事結束之後,若還能補償……」
完全南轅北撤的思考方向讓華月絕望了,她想表達的真不是這個!
沈曦完全不知道自己使使性子就把自家兄長摧殘得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回到房間已經把哥哥偷看信件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至於被沒收的話本,反正認識寫手,回頭直接問她敲詐就行了,就當是抵她下山混吃混喝的飯錢。
捏著已經有些發脆的信紙輕輕展開,相較現在,七十多年前的字跡顯然不夠流暢圓潤,筆觸還帶著點年少不知愁的感覺……還沒老呢,懷什麼舊?
正在自嘲的時候,抬眼看到初七從外間進來,沈曦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剛才在議事廳,他背對著自己戴上面具的一幕。
「初七,你有這個嗎?」
她拿起竹筒,遞到初七面前,「一百二十四年前的神農壽誕,那個時候你應該出生了吧?」
沈夜要求初七在他人面前不得取下面具,就算是沈曦也不知道這個暗衛究竟是何形貌。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暗衛工作的隱秘性之外,恐怕也有他成為初七之前曾經在流月城生活過、可能會被認出的原因在內。
那年壽誕結束之後,沈曦是拿著人口統計名單核對過的,包括滄溟在內,每一個城民都上交了時光膠囊給神殿封存,就算是拿不動筆的嬰幼兒,也有父母代筆。
她估計過初七的大概年齡,那個時候應該已經出生了,即便沒法查到以前的身份,但是理論上也會有時光膠囊。
聞言,初七微微一怔,他確實有一個還沒有打開封泥的竹筒,是沈曦為了偷看信函一事吵架之後,沈夜私下交給他的,剛拿到手還沒熱乎呢。
「到底有沒有啊?」
遲遲不見初七回答,沈曦扯了扯他的袖子,追問道。
「曦小姐見諒,屬下不知。」
封泥上的名字已經被抹去了,而初七暫時也沒什麼興趣查自己成為暗衛之前的身份,那麼這份信函,自然就與他無關了。
「……」
沈曦滿眼都是「你特麼逗我」刷屏,一個代表太陽的單字在舌尖蹦躂了幾圈,終究還是滾回了肚子裡。
「屬下冒昧……」
初七看了一眼沈曦的神情,不像是生氣,那就好。
「曦小姐所言之物,是否十分重要?」
「唔……也不是多重要啦……」沈曦並沒有意識到,初七是在轉移話題,「當時尚未尋到破界之法,大夥兒困守城內,又有惡疾纏身……我就是覺得,要是有個念想,大約能撐著一口氣,多活些時日……」
歷年神農壽誕祭典的記錄,基本上都是半公開性質的文件,尋常族民都能通過祭司們借閱。而多年前初七剛剛得知自己的任務是保護主人的胞妹時,也在沈夜允許的範圍內調查過與沈曦有關的消息。聽到沈曦提起那次壽誕祭典的情形,他略一回憶便明白了。
嗯,還有不確切的小道消息表明,那次曦小姐是被主人給坑的。
「那時曦小姐信中所寫……」借由面具的掩護,初七仔細地觀察著沈曦的眼神,「可否說與屬下知曉?」
沈曦驚訝地看了初七一眼,將信紙反過來,讓有字的那一面朝向初七。
「也沒什麼……而且,那時候寫在信中的事情,現在其實也……差不多算是,實現了……吧……」
從沈曦的動作裡讀出了允許的含義,初七迅速掃了一眼信紙。其實剛才沈曦將信拿在手中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機會偷窺的,不過沒有經過沈曦同意,初七也不敢隨便看——已經有沈二小姐她哥這個前車之鑒了。
「敢笑就揍死你哦!」
「屬下絕無此意!」初七連忙上前一步,毫不遲疑地說道,「曦小姐的想法很好!」
「好什麼呀……」沈曦撇了撇嘴,「不覺得很孩子氣嗎?」
看到曾經維持女童形貌長不大又喜歡自稱長輩、到現在都是身量未足的沈曦自嘲小孩子氣,即便是初七這樣喜怒不形於表的人,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果然很小孩子氣。
一邊想著,他又揉了揉沈曦的腦袋,隨即便是壓抑不住的抽氣聲。
扭頭就看到雲葙雙手用力捂著嘴,露出來的半張臉上滿是極致的驚悚神情。初七忍不住唾棄自己,剛才揉沈二小姐腦袋的時候居然放鬆了警惕,壓根沒有覺察到有人接近這裡……真是太大意了。
——真是太大意了!
幾乎同一時刻,雲葙終於重啟的大腦裡也刷過了這麼一句話。
在此之前,能這麼揉沈曦的腦袋又沒被蟲子啃死的也就是沈曦的親哥沈夜和發小天府祭司……非親非故還能揉,這小子是什麼心思,呼之欲出!
有那麼一瞬間,雲葙是很想把所有會的高階法術都對著初七輪一遍的,但是轉念一想,這人是大祭司派來的,以紫微尊上的謹慎,絕不會把不知根底的人派來保護眼珠子一樣的寶貝妹妹。
——難道是特地……?
雲葙迅速撤了,她可不想被大祭司認為是在攪局。
但是才撤到一半,雲葙又想起來,自己不是閒著無聊過來看看,而是有事通報啊……
於是已經邁到門外的那隻腳就這麼生生卡在了半空中,像被人定了一樣,不尷不尬的。直到這個時候,沈曦才發覺有人來了。
「雲葙?」
沈二小姐疑惑地看著侍女定在外間門口,歪了一下腦袋,「有事麼?」
被點名的侍女只能放下腳步,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然後開口說道:「巨門祭司有事求見。」
「雩風?」於是沈曦更加疑惑了,她最近這段時間可沒找過意皋的麻煩啊。
結果等人一進來,說明來意,沈曦和初七都傻了——李狗蛋走失了。
「……你確定是走失,而不是你姑實在受不了李狗蛋的呆蠢傻,偷偷把它扔了?」
沈曦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可是遺棄罪哦!」
身後的初七也默默點頭,以天府祭司那種無法預測的行事風格,對毛絨絨又不感冒——像沈曦那樣執著於毛絨絨的人真的不多,再加上李狗蛋的蠢程度,這種情況的確很有可能發生。
雩風的表情漂移了一下,過了幾秒才恢復過來:「真的是走丟了,她已經跑到下界找去了……」
沈曦不由得扶額: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啊……
「那你來就是特地告訴我這件事的?」
「不是……」雩風微微磨牙,「天府祭司走之前讓我盡量幫她動員點人去找,第一個就是你。」
其實從陽的原話是:小曦跟李狗蛋那麼熟,李狗蛋還特別親近她,她肯定能理解李狗蛋的想法,推斷出那個蠢貨的行動方向。
——當然,這話不能說給沈曦聽,老爹說過,寧可得罪沈夜,也別得罪沈曦,雩風才不會找死。
「從陽最後見到李狗蛋是什麼時間和地點?」沈曦想了想,按照一般尋找失蹤人口的流程問道。
「就是今天上午。她不是負責盯梢逸塵子他們、找謝衣的下落麼,去了朗德之後,李狗蛋跑到附近玩,然後表姑回來的時候李狗蛋就沒跟著她了……」
說到這裡,雩風暗自撇嘴,什麼走失,分明就是一個貪玩撒歡不回來、一個撒手遛狗不拴繩!
沈曦攤了攤手:「那就去問盯梢的人,他們沒準知道。」
根據李狗蛋的尿性,只要沒跑出朗德地界,等逸塵子他們到了,八成就是跑去找拉拉匯合……沈曦暗搓搓地算著,謝衣被李狗蛋蠢死和拉拉被李狗蛋玩死的可能性分別有多少。
不過看到雩風,又提到了下界,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先不說李狗蛋了,還有件事更重要呢。」
一邊說著,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籠罩在整個神殿上方的矩木華蓋,「那日我們在海市,不是遇到逸塵子他們救了一個橫公魚姑娘?」
雩風想了想,似乎確實有這回事:「後來他們一起去找那個挖妖類內丹的道士了。」
「是啊,那橫公魚未曾遭到矩木枝的魔氣侵蝕,說是因為身上帶的甘露璫能夠祛除邪祟,使得她不被魔氣所害。」
只不過包括初七在內,當時他們三人注意力都被謝衣的下落給吸引了,未曾注意到這件事情。沈曦也慶幸不已,現在想起來,應該還不算遲。
「聽那姑娘所說,甘露璫對於他們橫公魚而言,並非十分稀罕之物……」
雩風眼睛一亮,他也想到了重點:「當日還有一名女鮫人說要陪橫公魚姑娘找娘親,而我們自開發龍兵嶼開始,便花了不少心思與週遭水族結交,那女鮫人所在的明珠海也在其中!」
兩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利用龍兵嶼烈山部與明珠海這層關係,加上被心魔戕害的背景,擺出對矩木枝為禍海市之事負責的立場,同時向失散的橫公魚母女施以援助,先賣個人情,等解決了礪罌之後,再徐徐圖之,尋找消除魔氣影響之法。
接著,沈曦補上了最後的神來之筆:「最最重要的是,我們也是深受魔氣所害……」
聽到這裡,即便是同為流月城人,大家利益相同,雩風也忍不住在心裡大罵沈曦卑鄙無恥心狠手辣,利用完了礪罌還要在輿論上倒打一耙,把所有黑鍋都扔給它背……不過黑得真漂亮!
「這事你怎麼早不說,拖到現在才……」不管怎麼樣,還是不能讓她太得意了。
沈曦翻了個白眼:「巨門祭司都記不住的事情,我又是何德何能,比巨門祭司的記性還好?」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都沒想起這茬,還是靠我提醒的,也別在這五十步笑百步了。
「誒誒,初七你看雩風走路的樣子……」揶揄完了,沈曦指著巨門祭司漸漸走遠的背影,繼續補刀,「像不像一隻氣鼓鼓的翻車魚?」
初七扭頭看了看風向——正巧是順風,又看了看雩風走出的距離,確信巨門祭司已經聽到了這番話,於是點點頭。
「現在更像了。」
——就知道你們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
巨門祭司淚流滿面地跑掉了。要說以前,他還真不知道翻車魚是什麼玩意,但是在南海呆了這麼多年……吃都吃掉不少了,還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