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9章 地宮六 文 / 東萊不似蓬萊遠
然後她掃視了一遍在座所有人。蕭昌秋長得很美,是那種典型的美人。瓜子臉,柳葉眉……原本應當是很柔美的模樣。但她身上總是散發出一種冷意。因此顯得極不好接近,冷若冰霜。她此時一雙凌厲的美目看過去,讓其餘人有些不敢直視。她慢慢的說道:「王以安你去穩住太行。其餘人各回各位。隨時準備應戰。分兩道靠近雪峰山。」
「讓我去。」營帳簾子被掀開,扈駱站在營帳外定定的看向蕭昌秋。
蕭昌秋沉默了幾秒,頷首道:「扈駱你和王以安同去。盡量拖延時間,兩天。我只要兩天。」
扈駱轉身便走,白色的衣袍翻飛。王以安連忙追了上去。
蕭昌秋疾步走到沙盤旁快速的插下幾面旗子。
「羅副抄小徑往這兒走,你帶領騎兵到這兒,……」蕭昌秋迅速而簡練的下達各項命令。最後手指在太安城一點。
所有人迅速齊聲應是,疾步走出營帳。他們眼底都帶著一股子堅決,一往無前的堅決。
頓時,軍營外號角聲響起。齊刷刷的步伐聲,帶動腳下的土地都在輕微震動。
在營帳外斷斷續續傳來羅副等人的聲音。
羅副看著隊伍裡滄桑或者稚嫩的臉龐,微微抬高了下巴。朗聲道:「我們崑崙,立派三千餘年。縱橫九州,未有一敗。今太行天山,攜手挑起爭戰。我等雖立於險地,卻絲毫不畏懼。因為我們是崑崙人。……哪怕粉身碎骨,我等也決不後退一步。因為身後是崑崙,因為我等身後的土地每一寸都寫著崑崙二字,因為身後的土地上有更多的崑崙人。我等絕不允許太行派踏上崑崙之地,也絕不容許太行踐踏崑崙的尊嚴。……」
然後便是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戰!」
「戰!戰!戰!」每一個戰字傳入耳中都引起一陣顫意。
戰意瀰漫了整個軍營。整個軍營如同尖刀出鞘,兵分三路朝太安城出發。如同流水一般急速的湧出然後消失在密林之中。
王洛安等人站在營帳外怔忪的看著出征的修士們,然後緩緩的臉上的表情由迷茫變得越來越堅定。
周立德抓住刀鞘的手微微泛白,目光長久的注視著隊伍離去的方向。他想起了他那些犧牲在太安城的兄弟們。
「聽說,太行派要在換俘的名單上求加上方師叔。」余崇禮咬了咬嘴唇把他探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其餘人瞬的看向余崇禮。
……
另一邊中軍帳中卻是安靜一片中軍帳中只留下了蕭昌秋和方恪兩人。唯獨方恪留了下來,他看向蕭昌秋正要開口,卻被蕭昌秋打斷。
蕭昌秋站在桌沿旁,一手撐在桌上。看向方恪道:「不用說了,我不同意。」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會答應的。」幾乎是同時,王洛陽對著余崇禮道。
其餘人不由點了點頭。崑崙不會同意的。絕不可能。
營帳中,方恪聽到蕭昌秋的話之後抿著唇,沉默的看著蕭昌秋。現在這架勢很明顯,左神策營要強攻太安城。蕭昌秋完完全全沒有用他換俘虜的打算。但以左神策營的兵力守住此地仍舊稍顯吃力。而葉於時的人已經趕往祁連山脈外的右神武營。天山派舉兵攻打右神武營,邊關告急。若是此時出擊太安城無異於以卵擊石。
「為什麼?」方恪看到了蕭昌秋的堅決,卻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如此堅決。因為他很重要?不,不可能。或者因為會影響軍營的士氣?也不可能,這種事若是操作得當只會激發士氣。或者是因為……
他不明白,他原本以為這用他來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看其餘人的反應,他們這樣做反倒是理所當然的。之前所有人都沒有表示出要用他來換俘的想法。他不明白。
蕭昌秋定定的看著方恪道:「因為我們是崑崙派。所以不可能。」
方恪就在此刻,腦中似乎飛快的閃過了什麼念頭。
他當時在聽到太行派提出的那個要求時他想到很多。他想到現代很有名的問題,火車剎車失靈,司機選擇軌道,是撞死人數多的一邊還是撞死人數少的一邊。當然,在他看來司機的選擇和他們現在面臨的選擇並不相同。起碼他覺得此時的選擇要容易的多。因為選擇換他不一定會死,而若是選擇不換那五百人似乎就是必死定的結局。
所以此時他不明白蕭昌秋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而在此時他突然想到崑崙山門上那兩幅字中的兩個詞——崑崙人,崑崙魂。在計掌門死的那天他以為他懂這六個字的意思了。現在他覺得他又不懂了。
「不是因為你。今天換做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崑崙派的雜役弟子。我也絕不可能同意。」蕭昌秋平靜的說道:「方恪,有時候我覺得你很像崑崙人。有時候我又覺得你完全不像崑崙人。學著去做一個真正的崑崙人吧。」
……
「門派絕對不可能用方師叔去換的,崑崙成立以來還從來沒有犧牲門派弟子去換取其餘弟子的例子。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能有。更何況,若是真的用方師叔換了。下一次,太行派要求的是六營的統帥呢?又或者是五峰的峰主甚至是掌門呢?也換嗎?
或者換一個角度來說。今天門派犧牲了方師叔,下一次若是犧牲你或者我呢?這種例子絕不能開。哪怕是自願的也不行。因為這是背叛。門派對弟子的背叛。」王洛陽皺著眉頭對著其餘人道。稚氣的臉龐上開始初露鋒芒。
赫連彤等人認同的點點頭。然而她突然詫異的看向王洛陽身後立馬喚道:「表哥!」
方恪站在王洛陽對著赫連彤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他看著轉身驚詫的看向他的王洛陽,對著他挑了挑眉然後伸手搭在王洛陽肩上。連他們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的道理,為什麼他還是決定困惑呢?他明白生命是不能用數量來衡量的,但是面多五百多人命或者更多和一個人的人命……
而蕭昌秋明明明白若是用他去換,算是付出最小的代價。她卻選擇了另外一種更為龐大的他覺得無力承受的代價。
他不能理解。在他看來,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了。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而他們卻顯然認為有些東西比活著更重要,有些東西值得用生命去換取。
「照顧好自己。」方恪拍了拍王洛陽的肩,對赫連彤等人道。
「是!師叔。」赫連彤等人不自覺的挺胸抬頭,齊聲應道。
「其實有時候。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勝利。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好死不如賴活著。」方恪輕聲說道。
赫連彤等人一愣,卻沒能明白方恪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想要問,卻發現方恪腳跟一旋走向了一頂帳篷。那是葉師伯的營帳。雖然羅師叔帶兵去了右神武營,但葉師伯卻留下來了。
唯獨王洛安聽著方恪說的這幾句話,莫名的想到他父親對他說過的另外一句話:崑崙人,寧肯站著死,也不能跪著生。
到底誰是對的?
方恪掀開簾子時,葉於時正在畫符。方恪沒有出聲,安靜的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靜靜看著葉於時制符。葉於時的動作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方恪浮躁的心慢慢的沉靜下來。最後歸於平和。
「如果要你去救人,你辦得到嗎?」方恪在識海之中對太阿道。
「吾不能。」太阿淡淡道。
「若是我說你去,我便幫你從於時那兒套出那商陸族的修士的事情呢?」方恪微微一挑眉問道。
太阿沉默了一會兒道:「吾不能。在一支強大的軍隊面前,一名強者的力量是有限的。除非境界到了一種高度。若是曾經吾可以。但如今吾就算附身於汝,吾能發揮出的修為的也不過才十分之一而已。」
方恪不再說話。葉於時此時已經完成了符菉的最後一筆。
方恪看著葉於時簡潔的說出了他的疑惑。
葉於時微微偏著頭思索了一會兒。
然後他看向方恪,微微勾起唇角道:「這就是我和你師父的分歧,也是你和我們的分歧。你師父和蕭昌秋是一種思想。你又與之不同。或者說整個崑崙差不多都是他們這種思維方式。這就是所謂的他們所謂的崑崙人,和崑崙魂。而你不像是一個純粹的崑崙人。
我很敬重他們這種想法。但並不完全贊同。其實你這樣已經很好了。你是瞭解我的,我不像是他們一樣有一個強大的信仰。我只相信我自己。而你或者是處於我們兩者之間。換句話說。若是蕭師妹的想法是寧可站著死,不能跪著生。我更傾向於,怎樣讓自己可以站著生,讓敵人跪著死。」
葉於時很平靜的說著,然後伸手挑起方恪的下巴。手指輕輕摩挲方恪的嘴唇道:「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已經學會了這一點。在凡界的時候,在你劫持了東方元卜的時候。你做的很好。太行派給出兩種選擇,難道我們就只能乖乖的選擇嗎?為什麼給出選擇的人,不能是我們呢?」
葉於時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方恪,眼神幽暗而深邃。方恪有那麼一刻的失神。因為葉於時,因為他的這一番話。
讓自己站著生,讓敵人跪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