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牢籠 文 / 聶九
許多人都知道,安都赫神殿下的高台,中間是空的,卻很少有人知道那其中到底有什麼。有人說裡面收藏著各種強大的魔法物品甚至神器,有人說那裡是牧師和最虔誠的信徒們的安息之地,也有人猜測那裡關著許多古老而兇猛的怪獸,裡面甚至有一條龍……
順著狹窄的階梯走下去時,博雷納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種種傳言。但事實上,這裡是牧師們的靜修之地——似乎沒人想過牧師也是需要學習和練習的。
不過現在,它也暫時被當做監獄來使用。
獨屬於一個人的監獄。
伊森會把伊萊交給安都赫的牧師們看守,博雷納並不覺得奇怪。有什麼地方比一個神殿更適合關押一個危險的死靈法師的呢?而且費什?克羅夫勒與安都赫的大祭司的關係一直很好,能夠為他們保守秘密,而伊萊既無法逃離,也不至於會受到什麼傷害。
儘管他也是殺害喬金的兇手……為了費什和伊森,博雷納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問過伊森,費什是否已經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伊森卻總是沉默以對。曾經引以為傲的大兒子變成了死靈法師,對那個虔誠剛毅的老人絕對是最沉重的打擊,即使伊森想要隱瞞到底,博雷納也能夠理解。
只是,想到一直以來的猜測完全弄錯了方向,甚至因此而害死了父親……博雷納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無法擺脫那種悲哀與自責。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妻子身邊。回到庫茲河口……那裡才是他真正的家園。
他並不想再見伊萊。畢竟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已發生的再也不可能挽回,但伊森卻告訴他。伊萊想要再見他一面。
博雷納很想拒絕,最終卻還是來到了這裡。
關押著伊萊的房間寬敞而明亮,更像是一個大廳。房間中央奇怪地立著一根石柱,伊萊就懶洋洋地靠著石柱坐在地上——那裡甚至還鋪了一塊獸皮。
將博雷納帶來這裡的牧師雖然年輕卻寡言少語,只指著地上的符文告訴了他一聲「別走進去。」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博雷納盯著腳下了那些扭來扭去的符號,意識到真正困住伊萊的大概是這個,而不是他身後那扇沉重的大門。
「歡迎!」伊萊對著他張開雙臂。「這是神聖的牧師們用來學習召喚異界生物的地方,可從來不會對外人敞開大門。對一個死靈法師來說。這是真是一個奢侈的牢籠。」
「那是因為你姓克羅夫勒。」博雷納乾巴巴地說。
「而我之所以在這裡,得感謝另外一個克羅夫勒。」伊萊冷笑著,「我承認我小看了伊森……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瘦巴巴的可憐蟲,誰知道他算計起自己的哥哥來能這麼滴水不漏。」
「是我找他幫忙的。」博雷納下意識地為伊森辯解:「我們之前都根本不知道想殺我的會是你……」
伊萊放聲大笑。笑了好一陣兒才帶著嘲弄開口:「他這麼告訴你的?」
博雷納乾脆閉上嘴什麼都不說了。
「在溶洞的時候……你是不是想說,當初並不是你把那件事告訴我父親的?」伊萊平靜下來,唇邊卻仍帶著刺眼的譏笑。
博雷納依舊一言不發。
「在這裡我有足夠的時間,所以我認真地想了想——我猜那真的不是你,你沒這個膽量。()」
博雷納覺得他到這裡來完全是一個錯誤。
「那是伊森……他告訴了父親卻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你幹的。你猜他是沒膽子讓我知道還是故意的呢?」
言語中的惡意有時甚至比最鋒利的武器更能傷人……博雷納鐵青著臉掉頭而去。
「逃吧,博雷納?德朱裡,畢竟這是你最擅長的。」伊萊的聲音猶如追蹤之箭,像是永遠無法擺脫般緊跟在他身後,「但可要留心你腳下的陷阱。」
博雷納沒回頭。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如逃命一般衝出了這沉悶得令人窒息的地方。
伊森在神殿前的門廊下與一位年長的牧師低聲談論著什麼,看見他出來時挑了挑眉:「這麼快?他想跟你說什麼?」
博雷納突然覺得無法直視他的臉。垂下目光隨口道:「沒什麼……沒什麼重要的。我明天就離開盧埃林。」
「連加冕禮也不參加嗎?」伊森問道。
「……我確信我不會受到邀請。」博雷納說著,匆匆從伊森身邊擦了過去。
他以為伊森會留下繼續與那位牧師交談,但伊森卻幾乎立刻就跟了上來。
「等等,博雷納!」他的語氣嚴厲又不耐煩,「你必須得參加加冕禮!」
博雷納猛地停下了腳步。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得服從你的命令了?」
「從你來找我幫忙的時候開始!」
博雷納頓時啞口無言,他好像的確說過會聽從伊森的安排。
「可這事兒已經結束了不是嗎?」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只是想要找到兇手!」
「所以你也不在乎以後拖著妻子和孩子繼續被人追殺?」伊森冷冷地問:「你覺得凱茲亞?隆弗會放過你?」
她不會——博雷納很清楚這一點。但如果他逃得足夠遠,去魯特格爾甚至大陸西南那幾個自由城邦……
「她是王后。就算只是出錢請僱傭兵,也足夠讓你這輩子都永無寧日,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伊森似乎對他在打什麼主意一清二楚。
「……那麼你想怎樣?」博雷納無奈地問。
「留下參加加冕禮。其他不用你操心。」伊森的臉上帶著一貫的獨斷專行和不耐煩。
博雷納看著他,沉默良久,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麼……告訴我你已經幹了什麼。我再決定是否要留下,否則我寧可被追殺到天涯海角,死在我妻子的面前!」
想到那景像他的心就往下沉,但他不能再讓步。
面對伊森時他似乎從來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他都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但這一次,他不能再任自己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伊森惱怒地瞪著他,過了好一陣兒才開口:「你不會喜歡的。」
「很多事我都不喜歡,但並不表示我不會去做。」博雷納語氣平緩。卻隱隱帶著一種威嚴的氣勢,「很多事我從不會說出口……但並不表示我不知道。」
伊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甚至驚慌,但轉瞬間卻又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尤其是像這樣,輕鬆。坦然,又帶著一絲嘲弄,那讓他看起來像足了伊萊。
博雷納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卻緊張得猶勝面臨另一場決定他生死的審判。
「博雷納?德朱裡。」伊森輕聲說道:「你真是個該死的、好運的蠢貨。」.
「出去!全都滾出去!!」
梅格?斯特林隔著長長的走廊都能聽見凱茲亞的咆哮,卻依舊保持著她緩慢優雅的步子,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在那幾個被趕出房間的侍女向她行禮時溫和地一笑。
王后陛下的臥室裡像是剛經過一場暴風的摧殘,連床上的帷帳都被扯了下來,各種衣裙扔得滿地都是。鏡子當然又被砸了個粉碎。
梅格用腳尖踢開幾片某個水晶裝飾的殘骸,從容地走向凱茲亞。
「陛下,過幾天就是加冕禮。您該早點休息,實在沒必要跟那些愚笨的女人生氣——去看看國王陛下如何?他一定也很緊張……等您回來的時候,我保證這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
凱茲亞卻只是呆呆地癱在扶手椅上,像是根本沒聽見她說話。
「……陛下?」梅格又靠近了一些,試探著輕觸凱茲亞的手臂。
凱茲亞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有他的消息嗎?」
她面容枯槁,漂亮的藍綠色雙眼下泛起青灰。眼角有著清晰的皺紋,看起來幾乎像是老了十歲。
梅格輕輕搖頭。
凱茲亞眼中的憤怒與絕望更深了。
她不知道伊萊是逃了。死了,還是被抓了……也許死了還更好一些。
——不,還是讓他逃了吧。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吊在半空,茫然無措,沒有半點依靠。她的兒子即將加冕,除了博雷納還活著,而她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稱呼博雷納為「諸神賜予安克坦恩的英雄」……賽爾西奧卻還異想天開地想要讓「他的哥哥」參加加冕禮之外,一切看起來都如此正常,她卻一天比一天更不安,像是黑暗中有無數野獸,正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的確太過驕傲,但她畢竟是隆弗家的女兒。她能分辨出那些貴族們看向她的眼神有什麼不同,也能察覺到願意出現在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陣腳步聲驚動了沉默中的兩個女人,凱茲亞抬起頭,賽爾西奧正踩著滿地碎片向她走過來。
「你來幹嘛?」她衝口問道,語氣中依舊帶著惱怒。最近這孩子越來越不聽她的話了……
然後她才察覺賽爾西奧的臉蒼白得可怕,跟在他身後的貝林也居然大膽地直視著她,眼中有隱隱的憤怒。
「離開這兒,貝林?格瑞安。」凱茲亞高傲地抬起下巴,色厲內荏地命令,「我要跟我的兒子說幾句話。」
但那年輕的騎士紋絲未動。
凱茲亞赫然起身,怒道:「賽爾西奧,是你教你的侍衛這樣對你的母親的嗎?!」
賽爾西奧終於抬頭直視著她,單薄的嘴唇微微顫抖,低聲問出一句:
「母親……是你殺了父親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