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8近鄰祭奠 文 / 朔爾
那個人卻沒有接過林笑的蘋果，而是朝著林笑身旁的空位坐了下去，林笑只覺得香味撲鼻。
「你不認識我了？」那個人說著摘下頭上的鴨舌帽，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有秀美的臉龐，丹鳳眼一眨一眨地投來喜悅的光芒，「我記得你，你是林笑！」
林笑看著對方的臉頰，心中更是古怪，尷尬地笑了笑，「真的不記得了！」
女孩有些鬱悶地歎息一聲，幽幽說道，「是啊，都多少年了。不過你剛才說你要撒尿時候的樣子，我一下就想起來了！」
「啊？」林笑驚訝又鬱悶地看著女孩，竟然有人記得自己撒尿的樣子。
「以前你家的地頭和我家是挨著的，我去給我爸送飯，你也去給你爸送飯，你爸說讓你鋤地，你馬上就會說，我要上廁所，不行了，要尿褲子……」女孩學著林笑的語氣，惟妙惟肖，說著撲哧樂了起來，眸光微動，顯得很是懷念，「哈哈，你還說什麼不能隨地大小便，一定要去家裡上廁所，你爸爸在背後直罵，臭小子老子打死你！」
林笑心中咯登了一下，馬上就想了起來，吃驚道，「你是周曉曉？」
「虧你還記得！」周曉曉哈哈大笑，用潔白手摀住嘴唇，定了定神，上下打量著林笑，「你現在幹嘛呢？」
「我沒事做。」林笑也說不出個工作給自己，反正他現在對上班也沒興趣，不過偶然遇到周曉曉卻心中很是高興，那個年代周曉曉的父親可是村裡面的英雄，他爸爸當時可是村裡面的高學歷人群，初中畢了業的人，當時正值國家經濟發展高峰期，他爸爸一狠心，把家裡所有的東西都變賣一空，就連宅基地也抵押給了別人，拿了錢就帶著一家人去了南方，從此以後就他就再也沒有聽過周曉曉的消息，不過從周曉曉幾個叔伯那裡聽說，周曉曉爸爸真的發財了。
「你怎麼會回來寧川呢？」
周曉曉微微一笑，望著窗外，凝目愁思，「想回來看看，我也剛大學畢業，沒事做！」
林笑「哦」了一聲，他發現周曉曉似乎不願意說起這件事，便主動和周曉曉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很多埋沒在心底的記憶馬上復甦。
兩個人越說越痛快，不知不覺車子就已經到了他們的家鄉徐家灣。
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周曉曉伸手指著遠處，「你看哪裡就是我家的地頭了，也是你家的！」
林笑點點頭，不過現在他們家的地都交給鄰居去種了，一年六百塊的租金，在加上他自己打工的收入，他的生活才勉強維持，說起來他忽然覺得對不起爸爸，那可是父親辛勞了一輩子的土地。
到了村子裡面，兩個人才分手，周曉曉去她二伯家裡，林笑也朝著自己老屋走去。
掏出鑰匙，推開鐵門，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庭院中的棗樹也老了，他還記得自己用竹竿幫孟瑤敲棗子吃，牆壁上潔白的瓷片也變成了灰色，地上滿是落葉，林笑走進去，坐在老井的井蓋上，望著院中的一切，怔怔的發呆。
以前他和孟瑤只在孟瑤寒暑假的時候才回來，一別多月，沒有人打理的房子似乎比人老得更快，林笑走到房間，裡面老舊的傢俱，灰塵積滿的地面還有牆上掛起的蜘蛛網又讓他覺得感傷，不過好在天色還早，林笑提起水桶，就開始清掃起來。
一個多小時的忙碌林笑終於把整個家變的煥然一新，他拿出一張躺椅，坐在外面，悠然地晃著，日頭很好，很是溫暖。
「笑兒，你啥時候回來的？」突然門外出現一個老婦人，穿了一身灰色衣服，裹著小腳跑了進來，手中還提著一個籃子。
林笑睜眼一看，正是隔壁的四奶奶，他慌忙站起來，「四奶奶，您怎麼來了？」
「看你來了唄，我家笑兒在城裡面上班，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四奶奶還不能見見？」四奶奶說著說就到了林笑身邊，提著籃子往林笑手中一伸，「先把飯吃了，再給四奶奶說說你在城裡的見識！」
林笑愣了愣神，內心激動，他覺得生命太美好了，自己總是能碰到好人，這個四奶奶在他母親生病的時候沒日沒夜的照顧，現在年紀都七十多歲了，身體依舊健朗，對林笑來說，這個人就和他的親奶奶一樣。他也不客氣，接過籃子就把四奶奶請進了屋內。
四奶奶進門就看見屋裡面打掃過了，「好孩子，跟你爹一樣愛乾淨，不錯，將來準能找個好閨女！」
林笑紅著臉一笑，似乎是長輩讓他相親一樣羞澀，吃著四奶奶的煮的麵條，一盤小菜，他覺得這是世間最好的美味。
「瑤兒呢？她沒有回來嗎？」四奶奶問道。
「她還在上學呢，沒時間！」林笑說著又喝了口熱湯，渾身舒暢。
四奶奶歎息了一聲，昏聵的雙眸怔怔地看著林笑，「沒事，關係淡了也正常，這孩子自小就傲氣，反正是走不進一家門的！」
林笑一聽這話，心中就覺得古怪，以前的時候四奶奶似乎更加喜歡夢瑤，怎麼現在似乎對孟瑤有些意見？笑了笑，便道，「是不是孟瑤沒回來看您，您生氣了？她這不是要高考了嗎？時間緊張！」
四奶奶輕哼了一聲，望著屋中的擺設，說道，「這屋子還能用，你也有力氣，打兩年工，錢可別亂花，將來這裡就當新房！」
林笑越聽越感動，老家還有個人操持著他的生活，拿起紙巾一抹嘴，笑道，「過兩天就把我媳婦給你帶回來！」想起秦思雨不覺笑容滿面。
「這麼說你找到媳婦了？」四奶奶驚呼了一聲，上下看著林笑，「這事孟瑤知道不？她沒有
意見？」
林笑苦笑道，「這和孟瑤有什麼關係？她們已經見過面了。」
「孟瑤那孩子沒說什麼話？」四奶奶說著就直直地看向了林笑。
林笑還以為四奶奶覺得自己窮，孟瑤害怕她的學費沒有人掏錢呢，趕緊說道，「我賺了點錢，孟瑤的學費都沒問題了，她們現在還是好朋友呢！經常一起出去玩！」
「是嗎？」四奶奶說著神色變得暗淡，望了一眼林笑，便不再糾纏這件事，「你給奶奶說說，城裡面人都長什麼模樣？」
林笑也知道四奶奶從小就沒有出過村莊，結婚的對象都是一個村的，當時那個年月生活很苦，誰也沒有閒錢遊玩，他就把城裡的見聞給四奶奶說了一遍，又說起來了自己在工地事情。
四奶奶聽得高興，直說，「樓真的那麼高啊！我什麼時候也要到城裡去看看！」
一場閒談過去，時間就到了下午，送走了四奶奶，林笑又去廚房看了一圈，上次回來吃剩下的米面都已經腐爛了，看了看天色，已經暮沉茫茫，他走到小賣部，買了兩瓶烈酒，還有一包煙，便朝著村裡的墳地走去。
跪在父親的墳前，林笑霎時間淚流滿面，擺上兩瓶烈酒，點燃一根煙，怔怔的看著墓碑。
「爸，笑兒回來了！」林笑說了一聲就泣不成聲，如今知道父親死的不明不白，他更是羞愧難當，身為人子，父親之死竟然無法獲悉真相。
「這是您最愛喝的老酒，這是您抽的紅梅煙！」林笑說著忍不住用手顫抖，廉價的粗製酒，兩塊錢的紅梅煙，這都是他父親的最愛。想起自己得到通天眼生活發生轉變，父親卻看不到這一切，他更是覺得難過。
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天意存在。
「媽，你為了爸爸的事情奔走操勞最後……這件事留給笑兒來做，無論是誰我都要讓他挫骨揚灰！」林笑雙手捶地，趴在母親的墳頭上埋頭痛哭。
夜色深沉，墓地更顯可怖，幽幽的月色穿過長長的時光照耀在那個趴在地上痛苦的少年身上，清苦寂寥，微風徐徐，小蟲鳴叫，似乎世界又是那麼的平靜。
不知道含淚多久，十九根香煙全部燃盡，最後一根林笑含在口中，猛吸一口，這是他第一次抽煙，嗆得咳嗽，兩瓶烈酒灑在地面，酒香撲鼻，他在原地坐著，想著父親的事情。
在徐家灣他們林家不是大戶，只有他們一家，父親也是家中獨子，更沒有叔伯兄弟，爺爺奶奶早早去世，父親在外當兵多年，直到後來身體受傷，才退伍回家，三十多歲的時候娶了母親，這才有了自己。
他不熟悉父親的過往，只是父親偶爾談起軍隊的時候總是一副很懷念的樣子。
他一邊想，一邊朝著家中走去，趁著小賣部還沒有關門，又買了幾包方便麵和礦泉水，這才返家。
走入甬道，黑暗中他看見自家門口周曉曉坐在那裡，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馬上就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
周曉曉聽到林笑聲音中有一絲顫抖，奇怪地打開手電筒，朝著林笑的臉上照去，看到林笑竟然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她愣了下，才道，「找你聊聊天，等你好久了，你幹什麼去了！」
「我去我爸墳頭上看了看！」林笑說著又哽咽了起來，伸手打開門就讓周曉曉進去。
周曉曉回到二叔家，家裡面只有二叔等老人，幾個年紀相仿的堂兄妹都出去打工了，要不就是一兩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她在家無聊，就只能和二叔閒聊，不過終究是有代溝，還說的還不開心，問起村裡面的事情，她也知道林笑的父親是出車禍死的，看著林笑的樣子，柔聲說道，「節哀順變，過去了那麼久你就別再想了！」
林笑下意識的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周曉曉，本來內心就激烈的他，大聲說道，「怎麼可能過去？無論過去多久我都要……」
周曉曉也嚇了一跳，那陰冷地眼神讓她害怕，更不明白林笑為什麼對自己發火，只是後退了一步。
「我……」林笑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現在真的很難過，你先回去吧！」
「哎呀，笑兒你終於回來了！」這時候門口四奶奶端著飯又走了進來，看到周曉曉又是一愣，這個打扮時髦的姑娘不像是村裡面的人，笑說道，「笑兒，這就是你女朋友啊！還從城裡跑回來追你！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