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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章 流水席 文 / 柳暗話明

    中午時分,方家大院擺開流水席。

    中國很多地方都有流水席的說法,只是因為風俗習慣不同,流水席的表現也就每每不同。

    寧遠村的流水席,特點就是不像一般的宴席那樣先上齊所有的涼菜,然後再陸續端上熱菜。而是每道菜都離不開湯水,吃完一道菜再上另一道菜,如行雲流水,所以稱做「流水席」。

    這樣的流水席,最大的好處是不浪費,在寧遠村這樣窮苦的地方,浪費可恥這個詞眼,可謂是得到了最佳的詮釋。

    客人們絡繹不絕,拖家帶口的前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意。鐵牛是伺候流水席的大師傅,鐵牛知道方翔菜做的好,拉上這個主人家一起幫忙,劉大嬸跟柱嬸這群老娘們在一旁打下手。而招呼客人的任務,就落在了鈴鐺身上。

    鈴鐺乖巧的替客人們端茶倒水遞煙,得來客人異口同聲的誇獎,蒜頭呆在鈴鐺的肩頭,不甘寂寞的嚷嚷著:「大家好,吃好喝好。」

    蒜頭這一嗓子下來,當真是給這個喜慶的日子增添了幾抹濃濃的趣味,大家嘖嘖稱奇,大歎這世上居然有這麼生具靈性的鸚鵡。

    筵席正式開始。

    先端上餐桌的是熱氣騰騰的殺豬菜。殺豬菜用的肉,是豬的血脖子,也就是捅刀的地方。這裡的肉是五花三層的、肥而不膩,極其美味。這殺豬菜做起來沒什麼講究,流程也很簡單:剔除淋巴後,把血脖斬成大塊煮的爛熟,然後切成肉片放入大鍋中,邊煮邊往裡面放干白菜.加水跟一些調料,等到肉爛菜熟後,再把灌好的血腸倒進鍋內急火猛煮。

    熱氣騰騰的殺豬菜,肉嫩湯鮮滑嫩爽口,再佐以蔥花、五香面、醬油、辣椒油做成的蘸醬,蘸著食用,一口肉菜下肚,肚子裡那張牙舞爪的饞蟲,輕易的就被壓制下來。

    接下來的就是豬血豆腐湯。豬血的製作過程很簡單,在盛滿豬血的盆子裡放上一點鹽和水,鹽為方便凝固,水則是為了豬血的鮮嫩,如此一來,這豬血算是打好了。等凝固後,切片和著凍豆腐一起煮,開鍋後就是誘人美味。

    時下大多的肉豬都是養豬場出來的,這些飼料餵養的肉豬增肥快,只是肉質粗糙不細膩。柱叔家的這口大黑豬舍不得買飼料喂,大都是麥麩調和剩飯剩菜餵養,增肉慢,可這樣的豬肉吃起來異常鮮美,口味更佳。

    鄉親們吃著菜,喝著酒,樂意融融。農村有規矩:小屁孩子不上席。方翔早早的給樹根這群小子一人準備了一碗肉,加上了一大盤脆生生嚼頭十足的涼拌豬耳朵跟一盤油光香膩的豬大腸,讓這些小傢伙躲在自己的臥室裡吃個痛快。只是這群野小子屁股都是帶尖的,壓根坐不住,時不時的跑到外面大人的餐桌旁,這桌搶塊肉那桌偷筷菜,惹來大人們的陣陣笑罵聲。

    酒至半酣,作為主人家的方翔挨桌敬酒,感謝這半年來鄉親們的幫助與關愛。

    到了後來,方翔就來到了年輕人的餐桌。來方翔家的年輕人不多,總計也就十多個,剛好湊成一桌。主陪位置的是柱子的兒子槓子。

    槓子的體型瘦而不弱,瞧來極為精幹,他在廣東打工,是中山古鎮一家路燈製造廠的焊工。

    槓子比方翔大四歲,二十九的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同村很多後生都是在他的介紹下到中山古鎮的各個燈具廠工作,槓子在這些年輕人之間,頗有幾分威信。槓子的老婆死於難產,這次回家,槓子給樹根找了一個未來後媽--一個老實本分的廣西姑娘。

    方翔小時候經常跟著槓子玩,雖說十多年不見,可哥倆見面,談著童年趣事,依然是親熱的很。同桌的十幾個人年輕後生,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只是大家都是年輕人,一巡酒下來,也都變得熟絡起來。

    方翔與槓子邊吃邊聊,無意間就聊到了鈴鐺的父母--栓柱跟翠鳳身上。

    「嗨,這栓柱,真不是東西,媳婦也是個敗家的玩意兒。」同桌的來福忿忿的啐了一口唾沫,氣呼呼的嘟囔著,其他的年輕人,不是搖頭歎氣一臉無奈,就是如來福般惱火異常。

    「別亂說話。」槓子瞪了來福一眼,望著一臉困惑的方翔,壓低嗓音道,「這栓柱,我是沒轍了。其實也不怪大家都不待見他,他這個人,唉。」

    槓子以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結束了未竟的話語,方翔越發疑惑,忙低聲追問著:「槓子哥,到底怎麼回事?」

    槓子欲言又止,一旁的來福早已急急的道:「有什麼不好說的,在座的這些兄弟,哪個沒被他借過錢,多的過千,少的也有五六百。槓子哥你少說也借給他三千往上數吧。鄉里鄉親的,借錢不打緊,可一借兩三年、隻字不提還錢的事兒,這說不過去啊。」

    來福義憤填膺,氣哼哼的道:「要不是看在我大壯伯伯的份上,我才不跟他客氣。媽的,借我一千五,我問他要,還跟我耍橫的。認識了馮四就了不起啊,天大的事兒抬不過一個理字…」

    來福喋喋不休,槓子不悅的一瞪眼,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沉聲訓道:「行了,瞎嚷嚷什麼?讓別人聽見了,還過年不?」

    來福挨了訓,這才氣惱的一跺腳,悶頭大吃,不再嘮叨。

    槓子一拍方翔的肩膀,輕歎口氣:「唉,玉娃,也不怪來福愛念叨,你有學識,也該知道這兩年經濟不好,廠子裡裁員的裁員,降薪的降薪。大家攢幾分錢不容易,來福他們的媳婦本來在一家紡織廠上班,兩個月錢工廠倒閉了,好嘛,全都失業啦。」

    來福等人聞言,個個愁眉不展,長吁短歎,槓子頹然又道:「要說你栓柱哥,變得厲害。以前多好的一個人,實誠熱心。可現在呢,變嘍。娶個媳婦偏偏又是又饞又懶、愛打扮會花錢的主兒。大傢伙在外面省吃儉用,窩窩頭過日子,可栓柱跟他媳婦呢,三天不下飯店,就渾身難受。同村的年輕人,他能借的都借遍了。可隻字不提還錢的事兒,我跟他是兄弟,不能計較也不好計較,可別人的想法我壓不住啊。」

    槓子唏噓不已,方翔悵然良久,方才覺得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時候還真只是一句虛話。

    「那這馮四是誰?」半晌後,方翔和聲問道。

    槓子面色變得凝重,左右一端詳,見無人留意自己,這才低聲道:「就是村東頭劉大來家的輝子,排行老四,從小打起架來不要命,小時候咱們不是給他起綽號叫瘋狗四嘛。他在廣州搞出了點名堂,現在是個包工頭,財大氣粗的,少說有個三五百萬身家。咱村有不少年輕後生都在他手下討生活,尊稱他『四爺』。我們這些人,跟他不同路,還是叫他瘋四。」

    一想起當年那個滿臉傷疤,考試每每倒數第一、打起架來像瘋狗、齜牙咧嘴不要命的渾小子居然成了個小富豪,方翔就覺得這大千世界還真是挺有趣的。

    來福忍不住又吵吵著:「玉娃哥,栓柱欠了一屁股債,就去巴結馮四打得火熱。我們誰要他還錢,他就搬出馮四來擋駕,說急眼了動手就打,馮四還給他撐腰,都不是東西。要說這一次你請客,本來很多年輕人都要來的,不過全被馮四帶到鎮上下館子去了,聽說柳書記也去了。」

    方翔恍然,「怪不得上午去請柳書記的時候,他家裡沒人。」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傳來嘹亮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喧囂無比,下一刻,大黑宅門被人推開,一群人絡繹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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