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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145 文 / 莫言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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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得極為無禮,但他自己並不覺得。在江南分封之前,他們羅家的勢力無人能比,分封之後,離王雖人在江南,但他們固守邊境,與離王並無過多交集。直到離王稱帝,他們羅家才正式與朝廷接軌,因長年在邊關生活,軍營中只有將帥,因此,他對皇權的認知不如一般人深刻。

    漫夭轉眸望他,嘴角的笑容擴張幾分,眼中卻毫無笑意。這個羅植眼中沒有國家,皇權在他心裡的份量亦不夠深重,這對於一個數萬大軍的統帥,於帝王而言,無疑是非常危險的!她轉頭去看宗政無憂,見他一副全權交給她處理的表情,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讓她覺得窩心。有哪個帝王會像他這樣,對一個女人做到這般毫無保留?

    她收斂心思,掃一眼面前的兩人,正色道:「你二人手執兵器在皇上欽賜的宮廷御宴上大打出手,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本宮不管你們是因何事爭執,都該受到懲罰。來人,帶他們下去,各杖責二十。」小懲大誡,對於不夠尊重帝王的人,這是必須的!而她,既然無憂要她與他並肩,那她也是時候給眾人一個震懾,以免日後這些大臣們三天兩頭給他們找麻煩。

    眾臣一驚,忙抬眼看坐於上位帝王的反應,只見帝王靠在龍椅上,垂著眼瞼,半點不動聲色。眾臣在心裡紛紛猜測,今日這一出,究竟意味著什麼?

    項影微愣,抬頭看了漫夭一眼,又垂了眼皮,沒說什麼,逕直隨著上前來的侍衛下去領罰。

    羅植未動,他身後那位四品將軍乃羅家軍的分營統領,見帝王並未開口,忙朝上位行禮,抱拳道:「皇上,此次攻佔玉上國,羅將軍英勇無匹,處處身先士卒,功不可沒……」

    漫夭眸光一利,扭頭盯住說話的那名將軍,那將軍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愣,不覺就住了口。

    漫夭雙手攏在袖中互握,平置在身前,寬大的袖袍垂下,在風中揚起一角。她圍著羅植和那名將軍踱了一圈,側頭斜著目光始終盯在他們身上,她嘴角彎著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停在他們二人的前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聲音說不上有多冷,但聽上去就是讓人不自覺心驚,「功是功,過是過。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若是仗著功勞在身便可目無王法,藐視朝廷,那他就是有天大的功勞也無濟於事。帶下去!」

    果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她,竟也要拿皇權來壓人,她在心裡暗暗自嘲。這是一個皇權為尊的世界,為了無憂,為了他們的未來,她只能這麼做。

    羅植微微一怔,一直不曾正眼看她的目光忽然抬了起來,直直望著前方女子挺直的背影,他微皺眉頭凝思。賞罰分明,令人無話可說。這個女子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樣,她不只有驚人的美麗外表!

    禁衛軍上前拉他,他倒是沒有掙扎,與項影二人在泗語亭外一齊受了杖刑。

    粗實的刑棍一下一下不斷擊打在他們的身上,沉悶而緩慢地迴盪在整個御花園。泗語亭內一片安靜,大臣們正襟危坐,雙目不敢斜視,軍將們亦是個個緊垂著頭,想到之前他們對於皇妃的議論,背後不禁冒出了冷汗。

    亭外,杖刑完畢,兩人都很有骨氣的沒吭出一聲。站起來,整一整衣冠,相互瞪了一眼,羅植的眼神含著嘲諷,似是在說:「你也不過如此,她也沒給你留半分情面!」

    項影橫他一眼,什麼也不說,便忍著痛走了回去。羅植隨後跟上,兩人在亭內跪下,漫夭回身看著他們,再次問道:「你們究竟因何事爭執,致使這般大動干戈?」

    羅植微微撇頭,暗哼一聲,罰都罰了,還說那些作甚?

    項影垂著眼,也不出聲。

    漫夭心裡自然知道始末,在他們剛動手的時候,已經有人去稟告了詳情。她與無憂達到共識,才有了方纔的一幕。她神色淡靜,道:「既然你們都不肯說,那此事就此揭過,以後誰也不准再提。如若讓本宮知曉你們日後因記恨在心而相互算計打壓,那麼,本宮……決不輕饒。都回座位罷。」

    兩人領命各自歸位,因受了杖刑,屁股開裂,一沾上堅硬的凳子便痛得咧了咧嘴,兩人都悶哼一聲。

    漫夭看在眼裡,「來人,為兩位將軍各拿一個軟墊子過來。」

    宮人領命離去,項影恭敬地行了一禮。

    坐在文官首位是新提拔上來的丞相,他觀察著這一切,心中暗讚這位皇妃娘娘不一般,賞罰分明,罰過之後又體恤照顧,既彰顯了皇權神聖不可侵犯,也體現了高位之人的仁慈寬厚。

    漫夭這才轉身朝坐於上位始終未發一言的男子行了一禮,微笑詢問道:「皇上,如此處理……可好?」這稱呼雖然不習慣,但在這種正式場合,卻不得不這樣稱呼。

    這一問,讓那些在心裡覺得皇妃越權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的眾人頓時消弭了忿忿不平之心。原來這些都是在皇上允許範圍之內,他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上位的年輕帝王面色深沉難測,眼中露出一絲淺淺的讚許,淡淡地「恩」了一聲,朝她伸出手,懶懶地召喚:「過來。」

    漫夭輕輕一笑,抬步緩緩踏上玉階,步入廣亭,乖巧地將手放到帝王寬實的掌心裡,被帶著坐到帝王身邊。此刻的她神情溫柔無比,哪裡還有半分方纔的鋒芒氣勢?

    眾人又是一愣,丞相見此情景,連忙帶頭起身拜倒,大呼三聲:「皇上英明!」

    百官皆附,眾將隨之。

    漫夭與宗政無憂對望一眼,交纏的十指緊緊相扣。

    一個女人縱然有再強的氣勢,也不能超越她的男人,這是男權社會裡女人的生存之道。何況,她是皇妃,她的丈夫是帝王,她即便是被允許參與朝政,但她的權利,永遠也不能越過一個帝王,否則,會為一個國家帶來恐慌,就算帝王允許,他的臣子們也不會允許。所以,這個度,必須要掌握好。

    宴席正式開始,簡單的開場禮儀過後,封賞了各有功將領,羅植晉陞二品,賞官邸一座,金葉一千。其餘將領各升一級,賞銀五百兩。

    賞罰分明,帝妃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眾人飲酒,帝妃飲茶。酒過三旬,將軍羅植微醺。眾臣舉杯敬過帝妃之後,漫夭端了一杯茶再次步下中亭,來到羅植跟前。

    羅植皺眉,抬頭看她,雖然她很美,但在他眼裡,她也只是一個女人,且是一個以美色迷惑君王的女人。

    漫夭不理會他不敬的目光,舉杯微微笑道:「羅將軍此次立下大功,本宮替皇上以茶代酒敬羅將軍一杯。」

    酒能壯人膽,這話不虛。本來皇妃敬酒,乃天大的榮耀,即便是毒酒,也得仰脖子一口飲下,還得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但羅植將軍顯然不懂,他連站都未曾站起,鷹目帶著譏諷道:「茶非酒,酒非茶,本非一體,豈可混淆替代?」

    他暗有所指,她豈能不明?漫夭淡淡望著他,笑容依舊在,聲音卻沉了沉,「將軍的意思是……本宮沒資格代替皇上敬酒?莫非……將軍想讓皇上親自敬你不成?」

    這話有些重了,羅植面色一凝,抬眼就看上位的帝王,只見帝王倚靠在龍椅上,微瞌著眼,面無表情,若不是他的手在緩緩轉動手中的杯子,別人會以為他睡著了。羅植看了看帝王,再看面前目光犀利的皇妃,皺著眉頭,起身抱拳道:「末將不敢!」

    漫夭定定望著他滿含煞氣的眉峰,她突然眸光一冷,甩手將手中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動作快極,且狠而決絕。

    「光!」茶水四濺,白瓷青花碎成十數瓣不止。

    眾臣驚得身子一顫,周圍的奴才們幾時見皇妃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不禁嚇得抖了一抖,慌忙跪了一地。

    有人偷偷抬眼,瞧見皇妃面色平靜得讓人不安。

    漫夭眼光沉沉,不見冷厲,但卻讓人膽戰,她緩緩開口:「你不敢?本宮看你的膽子比天還大!你自恃有功,驕縱不軌,一再藐視皇權,看來方纔的二十刑杖遠遠不夠,來人,帶下去,加杖五十。」

    一個二品將軍,在他的下屬面前,一再被杖責,即使他忍得了身上的痛,那面子上也不過去,而且,還是被他最為看不起的女人下的懲戒。羅植眉心煞氣倏然凝重,一雙手握得骨節卡嚓直響,似是在極力忍耐,隨時都有可能不計後果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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