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213 大結局(10) 文 / 莫言殤
213大結局(10)
邊城之夜,一家普通客棧上房,她終於抵不住多日來的疲乏睏意,沉沉睡去。
推門而入的男子緩緩靠近,在床邊輕輕坐了,小心翼翼揭下她眼前的黑布。望著那張每日出現在睡夢裡的容顏,他面上一貫的溫和儒雅褪去,目光癡然如醉,眼中一片哀傷。只有等她睡熟了,他才敢取下這塊黑布。他害怕她清醒時看他的眼神,那麼濃烈的憎恨和厭惡,像是一把鋼刀,穿腸剖腹,直扎心底深處,更勝過那一日城牆之上,他親眼目睹她朝那個穿著他衣裳的男子毫不留情射出的利箭。本在他意料之中,然而,他的心,仍在那個時候,隨著那支箭,支離破碎。
容兒,你為他,可以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可為何獨獨對我……總是這般殘忍?
他在心裡無聲的問她。
「皇上。」一身夜行衣的小旬子輕步而入,拉下面上的黑布,小聲喚道。
啟雲帝頭也不抬,隨口問了句:「情況如何?」
小旬子壓低聲音回道:「皇上所料一點不差,幸好我們去的及時,早他們一步。現在太后娘娘正四處派人尋您呢。南、北朝也派出很多人查探消息,各處關口都有人盤查,如果您不想讓太后娘娘找到我們,那我們的令牌就不能用了。」
啟雲帝點點頭,這些都在意料之中,他淡淡吩咐道:「照原定計劃,去準備幾套粗布衣裳,喬裝上路。」
小旬子應了,又道:「可是皇上,您的藥……不多了。」
啟雲帝眸光頓了一頓,問道:「還剩多少量?」
小旬子憂心忡忡道:「照正常的服用量,怕是撐不過兩個月。」
啟雲帝清眉微蹙,沉吟片刻後方道:「以後煎藥時材料減半,再由三日一次改為五日一次。」
小旬子驚道:「這如何使得?您的身體……唉!皇上,您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啟雲帝冰灰色的眸子裡一片死灰般的寂然,他凝望著靜靜躺在床上睡夢安詳的女子,苦笑道:「已是半個入土的人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你去安排吧。」
小旬子無奈,只得退出去,為他關好門。
啟雲帝坐回床邊,想握握她的手,卻又怕吵醒她,最後還是放棄了。他看著那雙手,幾近和他一樣的蒼白顏色,他突然不知道,當初救她,到底是對還是錯,如果他們就在那個時候一起死了,是否就能避免這後來所發生的不幸?
第二日一早,漫夭醒來時,天光大亮。
她睜開眼,看到床前站著一個女子,她只掃了一眼,也沒細看,便皺眉問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溫柔一笑,將一套粗布衣裳隨手放到她面前,說道:「容兒,起來換衣服,我們該走了。」
漫夭撐著起床的手頓時僵住,詫異的轉頭,瞪著他看,這「女子」……竟然是啟雲帝?!她怔了怔,想不到他堂堂一個皇帝,扮起女人,竟似模似樣,倒是極美的。
「你……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她困惑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嘲弄。
啟雲帝仿若不見,只溫雅笑道:「權宜之計。」
漫夭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玩笑話:「原來齊哥哥是個大美人!」
她一愣,皺眉,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難道又是容樂的記憶?她再凝眸望他,雖是一身粗衣布衫,但身材高挑,面容秀雅中透著一股子英帥之氣。忽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覺從心底升起,彷彿這樣的他,她曾經真的在哪裡見過。
「你以前是不是這樣穿過?」不知怎麼就問出了這句話,不在她意識之內。
啟雲帝微微一震,眸光忽然亮了起來,急急上前抓住她肩膀,「你記起什麼了?」
漫夭猛地回神,對於自己奇怪的心情和言語有些懊惱,她這是怎麼了?他以前的事和她有什麼關係?!低下頭,神情冷淡道:「沒有。你出去,我換衣服。」
啟雲帝止住動作,神色因那冷漠的口氣而黯然,他收回手,直起身子後退兩步,緩緩轉過身去,胸膛微微起伏,眼睛盯著地面,輕聲說道:「我,不看你。」
漫夭抓起衣裳的手又放下,他的意思是不出去?她鬱悶地扭過頭去,朝相反的方向,不看他,也沒有任何動作,無聲的表示抗議。
啟雲帝似是料到她會這般,他斂去方纔的失落之色,回頭溫和笑了笑,面帶寵溺道:「如果容兒沒力氣換衣裳,那我來幫你。」說著人已經過來了,漫夭氣極,拿衣裳拍開他的手,用眼光狠狠剜著他,悶聲道:「轉過去!」
啟雲帝住了手,笑看她,聽話的轉身。漫夭迅速的換好衣裳,那衣裳的尺寸竟剛剛好,像是照著她的比例量身定做一般的合身。
穿好衣裳,啟雲帝將她按到椅子上坐了,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便掙扎反抗。
啟雲帝大手捏住她的肩膀,語氣依舊柔和,卻帶著隱隱的警告,「容兒乖乖坐著別動,我不想傷著你和孩子。」
漫夭因這溫柔的警告立刻停止掙扎的動作,她相信,這個人絕對能說到做到。憤怒的盯了眼銅鏡裡那一臉溫和彷彿無害的男子,她氣惱的別過頭去。
啟雲帝不在意的笑了笑,嘴角噙著一抹苦澀,用雙手攏了她的頭髮,銀白的髮絲泛著柔軟的光澤在他指間流淌,像極了他們那曾經一去不復返的時光。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著髮絲,然後將其綰起,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卻認真而仔細。綰好頭髮,他拿起一塊藍色的布,將其整個給包住,在側面繫上一個結,兩角垂下,別有一番風韻。
他又拿過一個小盒子,盒子裡分很多個小格,裡面盛滿不同顏色的凝膏和脂粉,他用指尖沾了些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他彎著腰,臉離她很近,兩人的鼻息清晰可聞。
漫夭身軀微微僵硬,總想躲開他迎面撲來的灼熱氣息,但下巴被他緊緊扣住,動彈不得,只得任他動作。不能掙扎,她又不願看他,索性閉上眼睛。
足足半刻鐘他才停下動作,滿意的看了一眼他的傑作。
漫夭睜開眼睛,看著鏡子裡完全陌生的臉孔愣住,那是一張完全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的臉,卻也不醜,只是平凡,平凡到讓人看了十次也不易記住。原來沒有人皮面具的易容術,也可以這樣完美。她抬手在臉上嘗試著擦了一把,竟什麼也擦不掉。
啟雲帝看著她的動作,笑著將東西收起,拉著她走出去,小旬子已經等在外頭。
這一次路過繁華街市,他沒再點她穴道,也許是因為易了容,不擔心別人認出她,又或者是有警告在先,瞭解她有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接道行人很多,馬車行的慢,漫夭聽到外頭有人議論,說宗政無憂重金懸賞,尋找她的下落,並瘋狂般的帶人四處找她,她心中頓起波瀾,想像著無憂為她寢食不安的模樣,便心急如焚。她現在這個模樣,就算說她是南朝皇妃,恐怕也沒人相信。她曾嘗試著用各種方法遞出消息,結果,不論她遞出去的是什麼,最終都被啟雲帝親手送回到她手上,而被她選擇的遞信之人,無一例外的讓他滅了口。
她就這樣被他死死困在身邊,像如來佛祖手中的孫悟空,怎樣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她不禁喪氣極了,本就是有身子的人,如此折騰,愈發的疲憊不堪,走幾步道都想睡過去。
「容齊,你究竟想怎樣?」馬車裡,她極度疲倦的靠在車廂板上,憤怒而絕望地瞪著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質問出聲。
啟雲帝以相同的姿勢靠著,他的眼中有著同樣的倦怠,定定的望著她,他沒做聲,只偶爾發出一陣咳嗽。
停停走走,二十多天,他們還在路上,不知道在小心的避著誰?她真的是太累了,這樣日夜不安的猜疑防備,永無止盡的鬥心鬥智,她累,他也疲憊。
不如,攤牌。
她說:「皇兄,我現在還叫你一聲皇兄,我想問問你,我的利用價值真有那麼高嗎?高到讓你不惜用三十萬大軍作餌?你抓住我,到底想做什麼?不妨說出來吧,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你我到底是兄妹,如果是我能做到的,看在你這些天盡心盡力照顧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的份上,我考慮考慮。如果觸犯了我的底線,是我所辦不到的,那你即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