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5章 寂滅涅槃 文 / 桃次郎
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盛陰苦。唯身心放空，方能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土。
——《大涅盤經·第十二》
尹劍趕到玄武居，一進門就發覺氣氛與往日不同。
美人師傅今天穿著一身黑色宮裝，沒有像往常那樣打扮的花枝招展，連最愛的高跟鞋都沒穿，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氣韻，不禁讓他回想起初次見面時屏風背後那驚艷的一瞥。
然而與當初相比，今天的水仙姑似乎有些不一樣……若問他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
師徒見面以後水仙姑一字不提魅影甲，先把銀河仙劍取來，傳授尹劍寂滅、涅盤兩道劍訣。
水仙姑用一個提問開始今天的授課：徒兒可知道世上最深的恐懼是什麼？
尹劍不假思索：死亡。
水仙姑先點頭再搖頭：不是一個人的死亡，不是一群人的消亡，是所有人乃至所有生命物種的毀滅，是沒有倖存者的天地大災變，寂滅劍訣五行屬水，觀想萬里冰封當中所蘊含的絕望與恐懼，正是這道劍訣的奧義所在。
水仙姑的話不禁讓尹劍聯想到人類史前曾經多次出現的大冰河時代，在那個全球降溫的大環境裡，滅頂之災步步緊逼，恐龍都罩不住，說絕種就絕種，的確是生命最深的恐懼。
寂滅這個詞有兩重意思，狹義上講是一個人的生命運動歸於靜止，如同陷入永恆冰封；廣義上講是宇宙的熵值達到頂點，所有物質都達到同一溫度，沒有能量交換，自然不會有生命存在。
寂滅劍訣的至高境界便如宇宙熱寂，出劍帶有冰封效果，水系靈子產生的寒氣能夠凍結肉身，發自精神內核的恐懼則能夠凍結念頭。
這套劍訣屬性極寒，具有明顯的減速效果，與人鬥劍之時佔盡便宜，火候達到化境，甚至可以直接凍斃劍靈，導致對手的飛劍報廢。
與寂滅劍訣相反，涅盤劍訣五行屬火，以發自內心的喜樂為精神內核。
觀想日出東方，冰消雪融，大地復甦，萬物回春，熬過漫漫長夜，熬過絕望的嚴冬，終於迎來重見天日的新時代，那種起死回生的狂喜之情化入靈子，融合念頭髮諸體外，即為『涅盤』！
涅盤劍訣帶有強烈的灼燒特效，火系靈子爆發的三昧真火能夠燒燬一切凡間物質，狂喜的精神內核則能瓦解敵方念頭的穩定性，刺激念頭當中的靈波過度活躍，好像沸水噴出壺嘴，靈波溢出念頭形同自爆，念頭當中承載的法術當然也就不攻自破，鬥劍時甚至能夠直接熔解劍胎，燒死劍靈。
水仙姑講解劍訣淺顯易懂，尹劍都能聽得明白，可是腦子裡卻還有一個問號。
水仙姑授課向來講究循序漸進不急不躁，為何今天一反常態，一口氣傳授兩道劍訣？莫非她知道我要返回文明世界，所以才匆匆授業，想讓我在離開五行村之前學齊五行慧劍？
乙木生怒，神威慧劍。
丙火喜樂，涅盤慧劍。
戊土思欲，天魔慧劍。
庚金憂痛，無限慧劍。
癸水恐懼，寂滅慧劍。
如是，怒喜思憂恐對應木火土金水，五行五劍齊備，還剩最後一招永恆慧劍，不知道有何奧妙……
在水仙姑的指導下，尹劍苦練劍術直到黃昏，基本掌握寂滅與涅盤這兩道慧劍的訣竅，剩下的就是反覆苦練和實戰經驗了。
看看天色不早，尹劍起身告辭，臨行前照例拜託美人師傅關照青白二族。
水仙姑嗔道：跟為師還用得著說這些見外的話？你的孩子就是為師的孩子，你不交代我也會用心照料，倒是你自己多加小心，中洲四魔都不是善茬，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對手，盡量避實擊虛，不要蠻幹，遇到危險馬上撤回來，須記得五行村永遠是你的家。
忽然一拍額頭，笑道：差點忘記一件事。轉身取出一套細心疊好的衣服，這是你的魅影甲，金師兄煉好以後我拿來重新加工過，衣服不比其他法器，量體裁衣穿起來才舒服，你試試吧。
尹劍接過魅影甲，份量如同羽毛一般輕柔，心裡卻沉甸甸的，感動之餘又有些迷惑……這魅影甲裡面摻雜了一種他未曾見過的絲質素材，品級比火浣紗、天狐鬃、千年蛇皮都高得多，以至於整件法器隨之水漲船高驟然提升到了五品！是水仙姑給它額外縫入一種素材，究竟是什麼呢？
尹劍抬頭望向水仙姑，忽然身軀巨震，愕然道：師傅，你的頭髮……
難怪一進門就覺得水仙姑跟往常不一樣，那頭美麗的長髮竟然齊肩剪斷，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水仙姑把鬢髮攏向耳後，輕輕一笑：師傅留短髮不好看嗎？
尹劍無言以對，眼含熱淚哽咽著喊了聲師傅，緊緊抱住她不肯放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水仙姑歎了口氣，明知故問：你還會再回來嗎？
尹劍趕緊替她寬心：徒兒往後只是不能常駐五行村而已，其實還會頻繁回來，師傅不必掛念。
水仙姑搖頭道：外面世界一天，五行村裡一個月，對你來說只是暫別數日，對為師來說卻是如隔三秋啊……
尹劍身軀一震，黯然神傷。他心裡最放不下的，其實正是這一點。
從前他只覺得時間換算自己佔了大便宜，今日才知道便宜也不是那麼好占的，想得到必須有犧牲，他犧牲的就是美人師傅和妻女家人的等待……
水仙姑幽幽道：想說祝你一路順風，卻又難過得說不出口……臨行之際，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為師都可以盡量滿足你。
尹劍從感傷當中抬起頭，凝望著她的眼睛。
師傅，我想再跟您雙修一回。
水仙姑臉頰一紅，嗔道：你這孩子真不知羞——
話音未落被他強行拖到懷裡緊緊抱住，粗野地吻上櫻唇……
師徒倆情難自禁，相互依偎著觀想出天魔妙相結合起來……
這三年來尹劍跟很多女人雙修過，小青、小白就不說了，連織女帶三將軍都算上，說是嘗盡人間絕色也不為過，然而始終只有美人師傅才是他最迷戀的道侶。
她是他靈魂中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這次久違的雙修，讓尹劍領略到人世間最愉悅的滋味，比起雙修倒更像是一次回憶之旅。
元陽與真陰結合為混元太極之後，水仙姑放出一個念頭引領他回溯往事，回憶從初見到相依的點點滴滴，師徒倆的每一件瑣事無論愉快還是慪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絲毫不差。
她帶領尹劍進行了一次溫馨的巡禮，告訴他自己的情感，這是比夫妻更深邃的愛，近乎母親對兒子的偉大之愛……
結束雙修以後水仙姑沒有收回那顆充滿回憶的念頭。尹劍不明白她為何留下這顆種子，是為了遺忘過去那段往事，斬斷牽掛一心問道？
水仙姑感受到他的疑惑，搖頭嫣然一笑：好好保存這顆念頭種子，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為師的心意……等到渡劫飛昇那一天，宛如經歷胎中之謎，紅塵中的一切都將忘懷，倘若不想丟失美好的記憶，便只有如此這般，將念頭寄存在心上人的腦海當中。
多年以後……如果你忘了，那就忘了，如果你還記得，我也會記得。
師傅，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為師明白就夠了。
尹劍黯然無語，也許是因為在雙修當中汲取到水仙姑的一絲仙氣，他不由心血來潮，興起一個奇怪的預感——水仙姑不是五位真人當中道行最高的，但是她以慧劍入道，似乎已經感悟到某種連土真人也未曾觸及的神秘境界，如果不出所料，她將是五位真人當中第一個渡劫飛昇的……
這是好事嗎？對水仙姑當然是，尹劍卻一萬個不願她飛昇，可是他到底還算一個修真者，知道這種自私的想法既愚蠢又可笑，他不能容忍自己耽誤美人師傅的修行，傷心不捨都是自討苦吃，真正到了天人永隔的那一天，應該給她送上祝福才是。
與此同時，他也在心中立下一個志願，要追隨美人師傅的腳步，努力修煉爭取早日飛昇天界，與她在另一個世界當中重聚，永遠不再分離……如此一想，雖然還沒有徹底從情劫當中解脫出來，念頭到底比剛才通暢多了。
水仙姑盤膝冥想，寶相莊嚴聖潔出塵。尹劍癡癡凝望半晌，回過神來也進入冥想，雙脈輪同時驅動五行道訣，頃刻間行功一周天，驚喜的發現靈能憑空增長一萬多馬特，升至二星七段。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剛才那次雙修的好處。
從前他也不止一次跟水仙姑雙修過，可是從未獲得這麼多好處，那是因為當時他的靈能還太微弱，能夠從水仙姑真陰當中吸取的癸水仙氣微乎其微，如今力量升至二星級，雙修效率自然比從前大大提升。
結束冥想以後，水仙姑開口道：木師妹讓你去一趟青龍居，有一樣神通要傳授。
尹劍一聽這話登時心驚肉跳，訕訕地低頭不語。
水仙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嗔道：你不要再躲著她了，有什麼好怕的！
尹劍見她什麼都知道了，頓時臊得無地自容，趕緊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水仙姑望著他的背影嫣然一笑，眼中滿是憐愛。
硬著頭皮邁進青龍居的門檻，尹劍與木仙姑四目相望，頓時面紅耳赤，腦中一片空白，預先想好的道歉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敢跟水仙姑親熱，是因為有師徒雙修的經歷在先，親熱時沒有心理壓力；瑾兒師傅卻不同，哪怕她黏在自己懷裡撒嬌的時候也未曾動過一絲邪念，最多把她當成小妹妹寵愛。因此，那天激情一吻過後特別自責，彷彿褻瀆了某種純真的情感，此刻面對她天真無邪的目光，越發感到無地自容。
喲，笨蛋徒弟來啦，天又不冷你哆嗦什麼呀！反倒是木仙姑一切如常，好像把昨天發生的尷尬事全都忘記了，主動挽著他臂彎，還是那個天真率性的瑾兒妹妹。
尹劍見她絕口不提昨天那事兒，也樂得裝糊塗：師傅今天氣色不錯，有什麼開心事說來聽聽。
木仙姑白他一眼：為師天天都是笑口常開，哪有什麼特別的，聽小青說百草谷給一群號稱什麼『萬魔殿』的匪徒搶佔了，為師正好閒來無事，替你跑一趟腿，把那伙兒強盜全都宰了如何？
尹劍哪敢勞動瑾兒師傅大駕：還是讓徒兒打個先鋒，搞不定的話再請師傅出馬。
木仙姑頓感掃興，撅嘴嗔道：哼，不用說那麼多廢話，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
尹劍一見她又耍小性子，不由頭冒冷汗，趕緊喊冤：徒兒哪敢對師傅有偏見，實在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兒打擾師傅清修。
木仙姑不聽他解釋，氣鼓鼓地說：別狡辯，我早就看穿了，你嫌我心狠手辣濫殺無辜，嘴上師傅長師傅短叫得甜，心裡才不覺得我哪裡可敬！擺明了是在耍小性子。
尹劍這會兒也顧不得避嫌了，趕緊把瑾兒妹妹摟在懷裡撫摸秀髮寵愛一番，柔聲道：師傅所殺之人都是罪大惡極咎由自取，徒兒吃飽撐得才去同情他們！
木仙姑今天脾氣特別大，冷笑道：你又不認識他們，如何知道他們罪大惡極咎由自取？
尹劍被她噎得張口結舌，好半晌才幹笑道：因為我認識的瑾兒師傅絕非濫殺無辜之人，既然殺了他們，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木仙姑繼續冷笑，連珠炮似的反問：你認識我才多久，能有多瞭解我，憑什麼認定我不會濫殺無辜？
尹劍給她問得說不出話來，說實在的他對木仙姑的過往幾乎一無所知，說她不會濫殺無辜只是一廂情願罷了，至於那些死在她手裡的人是否真正該死就不好推敲了，說難聽點他又不認得那些人，管他們死活作甚。
世上最難的事莫過於明辨是非，誰都希望別人能夠不徇私情，可輪到自己的時候眼裡卻只有親疏之別。
木仙姑輕輕一笑，悠然道：為師是地仙當中的執法者，替天行道誅戮不肖是天界授予我的職責，你以為我憑什麼能夠分辨忠奸善惡？
尹劍搖頭：徒兒不知道。
木仙姑正色道：實話跟你說，為師當年渡劫時得到一線天機，從中領悟出一門大仙術，名為『功德神光』，一眼望去，每個人的功德罪業便如寫在臉上的數字，為師今天叫你過來就是要把這門仙術傳授給你，往後你也可以明辨善惡替天行道，如此才算得到我的真傳。
尹劍一聽有這種好事頓時心花怒放，趕緊拜謝師傅恩典。
木仙姑卻沒有傳授他什麼道訣，也沒有演示給他看，笑道：功德神光比無極神雷複雜多了，你現在還沒有能力推演出來，你那蜘蛛精道侶也不成，想學會只有一個辦法。說罷施展灌頂**，在他頭上一拍，注入無窮念頭。
功德神光不比尋常法術，內容實在太過玄奧複雜，如果說尹劍目前的腦容量是一個書架，那麼功德神光蘊含的念頭足夠填滿一座圖書館，硬生生塞進來其痛苦可想而知……正在苦苦支撐的時候元神當中突然放射光芒，大衍神術化作八卦牌飛了出來，擋住木仙姑灌進來的功德神光，把洪水般湧進來的念頭全部吸入鐵牌，與大衍神術融合為一。
木仙姑本來想用自身道術幫助尹劍撐過這一難關，乍見大衍神術發動吃了一驚，後來發現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也就沒有出手。
木仙姑畢竟見多識廣，觀察到大衍神術與功德神光融合，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本命道術偶爾會吸收其他道術發生進化，可是能夠吸收仙術的卻從未聽說，這道大衍神術，看來還真不是普通本命道術那麼簡單呢……至少等級不會低於功德神光。
如果把一個人所行善事綜合起來打一個分數，再把他的惡行綜合起來打一個分數，兩數之差即為功德值。
完成灌頂以後，尹劍問木仙姑功德神光如何能夠偵測出一個人的善惡功過，打分的標準又是什麼。她卻搖頭一笑，只說天機不可洩露。
功德神光推測功德值有一個前提條件，對方的靈力不高於施法者本人，拿尹劍來說，對二星七段以上的目標就看不出什麼。
融合大衍神術以後，新生的大衍功德神光便不受等級限制，秉承了本命道術一貫的優良或則說惡劣傳統，能夠花費壽命計算出任何目標的功德值，但是對方比自己段數高太多的話……
尹劍抬手放出一道神光照射木仙姑，隨即得到一串提示。
——這個目標對你而言形神祇，籠罩著至高無上大慈大悲的光環，她必須放輕呼吸才能避免將你的靈魂吹散，你要花費六十八年壽元才有可能推測出她的功德值以及不確切情報……
——你確定已經活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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