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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78狼狽相鬥 文 / 文閣

    可直是應了那句「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的話。

    長興候府袁氏母女歡天喜地,恨不得即刻便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嫁進越國公府,反觀越國公府卻是愁雲慘霧慼慼慘慘淒淒!

    「夫人,國公爺吩咐過了,他不見客。」

    王蘇身邊叫羽書的小廝壯著膽子上前,攔住了正抬手去推書房門的容芳菲。

    「不見客?」容芳菲看著羽書,杏核似的眸子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羽書雖然害怕,但不得不鼓起勇氣,點頭道:「是的,夫人。」

    容芳菲忽的就勾了唇角,然後冷冷看了眼身側的綠蘿。

    綠蘿一步上前,抬手便重重的朝羽書臉上扇了過去,「混帳東西,夫人是客人嗎?」

    羽書被打得愣在那,好半響才抬手捂著臉,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看向容芳菲。

    容芳菲看也不看羽書一眼,雙手略一用力,便推開了身前的門。

    屋子裡正安靜說著話的人,霍然轉身朝她看來。

    「夫人……」

    羽書追了進來,看到屋子裡的情形,惶惶不安的站到了一側。

    王蘇淡淡的撩了眼一側的羽書,目光落在他臉上五個鮮紅的手指印上,眉頭幾可不見的擰了擰,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羽書連忙應「喏」,飛也似的退了下去。

    坐在王蘇身側,臉色蒼白的好似一陣風都能被吹走的蘇鈺彤,緩緩站了起來,上前行禮,「妾,見過夫人。」

    容芳菲的目光就像淬了毒藥的刀刃一般,死死的看著便是屈膝福禮也透著一股別樣風韻的蘇鈺彤。

    她不出聲,蘇鈺彤就只能一直維持福禮的姿勢!

    「鈺彤你下去吧。」

    身後響起王蘇的聲音。

    蘇鈺彤默了一默,輕聲說道:「是,國公爺。」

    話落,起身對容芳菲微微頜了頜首,便往外走去。

    站在蘇鈺彤身後半步的綠蘿便要上前攔,一道凌厲的目光突然就朝她看了過來。綠蘿嚇得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顫,硬生生收住了已經抬起的腳。

    待蘇鈺彤離開,王蘇看著因為憤怒整個人都控制不住顫抖的容芳菲,眉宇輕蹙,問道:「你來幹什麼?」

    「我來幹什麼?」容芳菲冷哼,「國公爺這話問得好生奇怪,書房重地,一個妾室可以豋堂入室,我這個堂堂正正嫁進來的原配,卻是不能進,我到是想問問,國公爺,你想幹什麼?寵妾滅妻嗎?」

    王蘇眉宇頓時蹙得能夾死只蚊子,身上儒雅的氣息一瞬間消失怠盡,取而代之的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淡漠和絕情,看著容芳菲的眸子更是毫不掩飾他深深的厭惡和鄙夷!

    容芳菲對上王蘇的目光,先是臉色慘白的如同被抽乾了血的殭屍,但轉瞬,她卻是唇角扯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冷的笑了起來。先是輕笑,接著便是慢慢的放開聲音,最後乾脆就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淚肆意橫流,仍舊停不下來。

    「夫人!」

    站在她身後綠蘿嚇得不輕,便要上前察看。

    容芳菲卻是豁然轉身,一個巴掌就扇過來,結結實實地打綠蘿的臉上。力道不亞於綠蘿扇羽書的那一巴掌。

    「滾出去!」

    綠蘿捂了臉又是委屈又是驚怔的看著已經停了笑,眼淚水卻是不住的從眼裡往外流,瞬間便濕了一臉的容芳菲。

    「怎麼?」見綠蘿站著沒動,容芳菲挑了眉頭,一臉戾氣的問道:「連你,我也指使不動是不是?」

    「奴婢不敢。」

    綠蘿怔忡回神,當下福了一福,便急急的退了出去。

    容芳菲目光陰森的睃了眼其它人,頓時她帶來的那些丫鬟婆子齊齊瑟瑟的低了頭,如潮水般驚慌失措的退了下去。

    沒了這些人,屋子裡一瞬間便顯得空曠了許多。

    容芳菲這才抬頭,目光沉沉的朝王蘇看去,滿是淚痕的臉上忽的便綻起一抹清灩的笑,她長得本就極美,這樣含淚而笑,剎時給人一種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感覺。便是王蘇,也不由自主的便舒緩了眉頭。

    容芳菲沒有錯過王蘇那微緩的眉宇,她慢慢的攥緊了袖籠裡的手,眼瞼微垂,掩盡眸中情緒,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恨我厭惡我,恨我鳩佔鵲巢,厭惡我的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為了一個男人,連自已的親姐姐都能陷害,甚至趕盡殺絕,連個善終都給沒她!可是……」容芳菲抬起頭,被淚水洗過的眸子,直直的看著神色略有鬆動的王蘇,「可是國公爺,你不是比誰都能明白那種求而不得,愛而不能的感覺嗎?我做這一切,又是為了誰?」

    王蘇原本僵著的身子,在聽到那句「求而不得,愛而不能」時,猛然一震,目光頓時銳利如刀的落在容芳菲的臉上,似圖在容芳菲那含恨帶悲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但,即便他目光殺氣森然,容芳菲卻是昂著頭,維持著她一臉的悲憤莫名。似乎,就真的只是在跟他發洩她的委屈!

    良久。

    王蘇瞥了撇開臉,淡淡的說道:「鈺彤是來勸我,想辦法退了長興候府這樁婚事的!」

    她有那麼好心?話到嘴邊,卻是被容芳菲嚥了回去,她抬頭,楚楚可憐的看著王蘇,稍傾,在王蘇訝異的目光下,輕拾裙角,緩緩的跪了下去。

    「你……」

    王蘇看著突然就跪倒在腳下的容芳菲,頓時便怔住了,但一怔過後,立刻又恢復了常態,容芳菲是什麼樣的人,他自問他比誰都瞭解!一個為達目的從不擇手段的人,一改往日強硬,從而示弱,那只能說,這只不過是她的又一種手段罷了。想明白了,王蘇便也釋然。

    「國公爺,我求您了,箴兒他必竟是您唯一的兒子啊,您就算再如何不喜他,可他是越國公府的世子,是未來的越國公,若是真讓他娶了容思蕎,您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先國公爺,如何面對婆婆她老人家!」容芳菲泣聲道。

    王蘇垂眸,目光冷冷的落在哭倒在地上的容芳菲身上。

    這個女人,最開始迎她進門,本就是無可奈何之下的選擇。原以為,不需要多少時間,他就能將她變成王家祠堂裡的一塊牌位,可誰知……王蘇的目光慢慢的暗沉了下來。

    她說的沒錯,不管他再如何不喜她,箴兒是他的兒子,雖然這個兒子他未必看得上,但他卻是越國公府的世子,若是真的結了長興候府這門親……王蘇眉眼前的嫌惡愈深,夠了,府裡有一個姓容的女人,都已經叫他厭惡的吃不下飯,再來一個,只怕他會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座國公府。

    「你起來吧,」王蘇垂了眼瞼,不辯情緒的說道:「好生梳洗一番,我們去趟辰王府。」

    將臉埋在掌心,跪伏於的容芳菲頓時大喜,她豁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王蘇,「國公爺……」

    「聖上金口玉言,想要讓他收回聖旨,只怕須得辰王爺幫忙說說情。」王蘇打斷容芳菲的話,「我們這就去辰王府,你與姐姐好生說說,我再探探辰王爺的意思!」

    與辰王妃好生說說?

    容芳菲小心的覷了眼王蘇,卻見王蘇正目光幽深的朝她看來,心頭一跳,她霍然了悟,點頭說道:「妾身知道了。」

    王蘇沒什麼表情的點了點頭,「你去收拾下吧,好了,讓人來說一聲。」

    容芳菲福禮退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一輛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駛出了國公府,朝辰王府的方向急馳而去。

    越國公府,馬車消失在街頭,門外幾個小廝這才轉身重新坐進門房,繼續說道著嘴裡的八卦。便沒有人注意到,一抹嬌小的人影自院中一棵枝幹虯結冠如巨傘的桂樹下閃了出來,人影一路東躲西藏,約花了一柱香的時間,來到了越國公府後院西北角的一處四合小院。

    「姨娘,雅兒回來了。」

    站在門口焦急張望的香蕊,在看到那抹雀躍著朝她跑來的身影後,回頭對身後屋子裡的人說道。

    話聲才落,便看到雅兒已經氣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更是連氣都沒喘順,就說道:「香……香蕊姐姐,國公爺和夫人出門了。」

    香蕊點了點頭,抬手擦了擦雅兒跪得滿頭滿腦的汗,輕聲說道:「別急,進屋喝杯水,跟姨娘慢慢說。」

    雅兒連連點頭,圓圓的臉上笑起兩個深深的梨渦。

    屋子裡,蘇鈺彤已經放了手裡的書,看到香蕊和跪得滿臉通紅的雅兒,指了著桌上已經倒好的茶水說道:「先喝口水吧。」

    「雅兒謝過姨娘。」

    說著,對蘇鈺彤福了一禮,這才上前端起桌上的茶盞,本想一飲而盡,但在對上朝她笑盈盈看來的香蕊後,硬是將茶盞裡的水分成了幾下才喝完。末了,還不忘扯了袖籠裡的帕子頗為秀氣的拭了拭嘴角。

    「你這個丫頭片子。」香蕊好笑的看著眼睛撲閃撲閃的雅兒,「這個時候學起斯文秀氣來了,沒看到姨娘在等著你說話嗎?」

    「你別老說她,」蘇鈺彤笑著嗔了香蕊一眼,「難得她按你要求的做了,你偏又要說她,回頭,她都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末了,對一臉贊同朝她看來的雅兒說道:「你別理你香蕊姐姐,你這樣,我覺得挺好的,越是關健的時候,越要沉得住氣。」

    雅兒頓時一臉興奮的重重點頭,「姨娘,奴婢知道的。」

    香蕊好笑又好氣的瞪了雅兒一眼,「快說吧,國公爺和夫人出門去哪了?」

    「馬房裡的老蔡頭說,國公爺和夫人去了辰王府。」雅兒說道。

    香蕊聞言便朝蘇鈺彤看去。

    蘇鈺彤默了一默,稍傾,抬頭臉上綻起一抹溫婉的笑對雅兒說道:「我記得你跟世子院裡的小丫鬟秋露很是要好,是嗎?」

    秋露是侍候王箴通房丫鬟雪琴的小丫鬟。

    得了蘇鈺彤的問話,雅兒連連點頭,「姨娘,秋露是跟我一同進府的,她昨兒還跟我說,世子這些日子心情不好,就連雪琴也遭了不少罪,身上沒一塊好皮肉。」

    現在外面流言滿天飛,王箴前幾天去辰王府想見一見淑儀郡主,卻是吃了個閉門羹,他心情能好起來才怪!這幾天,不是打丫鬟就是砸東西,指不定,今天聖旨下來了,他還得殺幾個人呢!

    蘇鈺彤水亮的眸子裡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陰鷙之色,她笑了對雅兒說道:「那你能不能去跟秋露說一聲,就說我想見見雪琴,問問雪琴什麼時候方便。」

    「當然可以啊,」雅兒大聲道:「趁著國公爺和夫人都不在,府裡的下人都躲閒,奴婢這就去找了秋露吧?」

    蘇鈺彤笑了點頭,對香蕊說道:「你取一些碎銀子給她。」

    香蕊才要轉身進內室,雅兒卻是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急聲道:「不用了,香蕊姐姐,姨娘上回給的,我還沒使完呢,等使完了,我再問你要。」

    香蕊便朝蘇鈺彤看去。

    蘇鈺彤笑著點頭,示意她依著雅兒的意思來。

    雅兒雀躍著去找了秋露。

    香蕊看著她漸漸化為一個小點的身影,半響才收了目光,轉身看向身後唇角含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的蘇鈺彤,默了一默後,輕聲說道:「姨娘,那邊又送信來了,問您什麼時候她才能接進府。」

    「急什麼?」蘇鈺彤斂了臉上的笑意,秀麗的臉冷漠的如同冰雕而成,「告訴她,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去找別人幫她,我可不欠她的。」

    香蕊點了點頭,眼見蘇鈺彤走回窗邊的美人榻,拾起了之前扔下的書,想了想,她拾腳跟了過去,搬了個小杌,拿起自已做了一半的針線活,慢慢的做了起來。

    握著書卷的蘇鈺彤眼角便挑了挑,目光落在香蕊手裡做了一半的小衣上,湖綠衣的軟煙羅,不論是料質還是顏色,都是她最喜歡的。但……蘇鈺彤放下手裡的手,抬頭,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方悠揚的天邊。

    「別做了,我不是說過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這種面料也不喜歡這種顏色了嗎?」

    香蕊手裡的動作便頓了頓,她抬頭看向蘇鈺彤。

    「小姐,您別總是皺著眉頭,皺久了,眉頭紋就要出來了。」

    蘇鈺彤不由便怔了怔,然後,抬手緩緩的揉上額頭,揉著揉著,唇角便綻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香蕊不忍,低頭繼續做著手裡的活。

    「不是說了,讓你別做了嗎?做了,我也不會穿。」蘇鈺彤突然惱怒的說道。

    「可是這是國公爺替小姐尋來的料子,特意吩咐下來的,奴婢若是不做,小姐若是不穿,怎麼向國公爺解釋?」香蕊抬頭看了蘇鈺彤,輕聲問道。

    蘇鈺道剎時如遭雷擊,臉色一片慘白,揉著額頭的手慢慢的滑到胸口,緊緊的攥住了胸襟,似乎不這樣,一顆心就要蹦出來一樣。

    香蕊低頭,繼續飛針走線的縫著手裡的小衣,嘴裡則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道:「那位永寧郡主,奴婢打聽清楚了,她不是什麼容家旁系之女,而是長興候府十三年前失貞被逐的大小姐容芳華的女兒。」

    蘇鈺彤攥著胸口的手一鬆,霍然抬頭看向香蕊,顫了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奴婢說,永寧郡主是容芳華的女兒。」

    「怎麼可能?」蘇鈺彤怔怔的道:「不是說容芳華在離京之後便服下了辰王送她的毒藥嗎?怎麼……」

    香蕊笑了笑,輕聲說道:「外面的人還說小姐對國公爺一往情深,為與國公爺長相廝守不惜委身為妾呢!」

    蘇鈺彤頓時像被針紮了一般,目光恨恨的看向香蕊。

    香蕊身子僵了僵,稍傾,唇角綻起一抹自嘲的笑,輕聲道:「是奴婢說錯話了,請小姐責罰。」

    蘇鈺彤卻是長久的看著香蕊,久久無語,最後搖了搖頭,重新拾起了被她扔在一邊的書。

    「奴婢之所以這樣說,是想告訴小姐,小姐可以相信永寧郡主,她和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香蕊乾脆放了手裡的小衣,對著被書遮了半邊臉的蘇鈺彤說道:「而且,奴婢相信,倘若我們與永寧郡主結盟,說不得,事後,小姐還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蘇鈺彤眼底綻起一抹自嘲的笑,父母兄長皆慘死,她有什麼臉苟活於世?

    不,她不需要全身而退,她只要永寧郡主,能幫著她將越國公府打盡地獄,讓王蘇,永世不得超生就行了!

    「你想辦法遞個信給永寧郡主,告訴她,今後不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提出來。」

    「是,小姐。」

    香蕊低頭繼續做著手裡的針線,蘇鈺彤則是重新拾起了手裡的書卷,一字一字的看著。這個時候,若是越國公王蘇看到了,怕是又得責怪她,年紀輕輕就讀起佛經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門外響起一串步子聲,香蕊放了手裡的活,抬頭朝外看去。

    「姨娘,雅兒回來了。」

    蘇鈺彤放了手裡的佛經,抬手朝已經走到門口的雅兒招手,待雅兒走到跟前,喘勻了氣,她才笑了輕聲問道:「秋露怎麼說?」

    「姨娘,趕巧了,奴婢去的時候,雪琴姐姐也在。」雅兒眉眼彎彎的看著蘇鈺彤,「雪琴姐姐說,眼見得天氣越來越熱,世子這幾日肝火也旺,她打算等會去大廚房給世子燉碗雪梨湯,消消火。」

    這就是約了蘇鈺彤在大廚房見面了?

    蘇鈺彤點了點頭,對目光晶晶亮亮看著她的雅兒說道:「行,我知道了,你跑了這小半天的,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奴婢不累。」雅兒說道。

    一側的香蕊笑著掐了掐雅兒還帶著些嬰兒肥的臉,輕聲說道:「好,你不累,不累下去找你的好朋友玩去吧。」

    雅兒被香蕊掐得直叫,好不容掙脫了她的魔爪,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雅兒大呼小叫的嗔怪聲,香蕊這才回頭看向蘇鈺彤,「姨娘,奴婢想起您今日的四物湯還沒喝,奴婢這就去廚房替您做。」

    蘇鈺彤點頭,抬頭看了香蕊,想了想,道:「告訴雪琴,國公爺和夫人已經去辰王府想辦法了,不過,光靠國公爺和夫人,怕是也不夠。世子若是真不想結這門親,還得他自已拿出主意來。容大小姐不是跳金水河明志嗎?我們世子爺若是能去宮門口跪一跪,表表心意,再加上辰王爺的說和,說不得皇上就能改了這心意,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姨娘,奴婢記住了。」

    香蕊起身,略略收拾了下,便去了大廚房。

    ……

    辰王府。

    容芳菲眼瞼微垂,目光落在手裡天青色舊窯茶盅上。

    舊窯瓷器傳世很少,十分珍稀名貴,而且茶盅這種配套的用具,若是缺一隻便不能再用!自家的這個大姑子,之前也許只是因為利益相合而稍做接觸,瞭解不深。但嫁進越國公府後,卻是由不得她不瞭解!

    打小,吃穿用戴便是這世間最好的,父親是國公爺,母親是首輔嫡女,當真是天之驕女,便是皇宮裡尋常的公主都沒有她來得嬌貴!由此便也養成了,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得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唯一一次敗北,卻是……

    「你不來,我原本也是打算找個時間回去一趟。」

    王雲桐身材高挑,穿一襲大紅色織金色牡丹藍色褙子,露出一截修長優雅的頸子,頸子間戴著金鑲玉的佛陀像,鵝蛋臉,大眼睛,高鼻樑。雖已是人到中年,但因為多年的養尊處優生活如意,整個人看起來卻如同二十三四,花信之年。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但時間卻讓她看起來越發的優雅從容,自信成熟。

    容芳菲也是極盡保養,但年齡相當的二人,坐在一起,看起來,她卻比原本比她還要大上幾歲的王雲桐更顯老相。

    果然,不論物質如何的豐渥,但沒了愛情澆灌的女人,就如同養在瓷瓶裡的花朵,注定要凋零枯萎。

    「王妃,」容芳菲舔了舔略顯乾涸的嘴唇,目帶乞求的看著王雲桐,「這門親事,說什麼也不能結。」

    不能結?

    王雲桐輕垂的眼眸裡便綻起一抹譏誚之色。

    皇上賜婚,容芳菲跑來跟她說,這門親事不能結!

    她想幹什麼?

    想抗旨嗎?

    果真就是個蠢貨,自已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就會跟她合作!

    可若是不跟她合作,又哪來今時今日的自已?

    王雲桐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苦笑,目光悠悠抬起,落在不遠處的王府書房。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書房裡正同王蘇輕聲說著話的辰王李逸辰,忽的也抬起頭朝這邊看來。

    四目遙遙相對。

    王雲桐習慣性的綻起一抹溫婉的笑。

    李逸辰對上她的筆容,先是怔了怔,但很快,卻也是唇角一勾,回以一個略帶寵溺的笑。

    這一切,都沒有逃離坐在王雲桐身側的容芳菲的眼。

    辰王、辰王妃佳麗情深,這是京都城人人皆知的事!

    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同樣都是靠著手段謀來的婚事,憑什麼,她王雲桐就能過得順風順水,自已卻成了王蘇的眼中釘肉中刺?容芳菲只覺得胸口好似伸進了一把尖尖的勾子,要將她的心活生生的勾出來。她的手緊緊的攥起,擱在了胸口的位置。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耳邊響起王雲桐的聲音。

    容芳菲恍然回神,她抬頭,對上王雲桐關切的目光,嘴辰動了半天,卻是發不出聲音。

    「你啊!」王雲桐歎了口氣,傾身,探手拉過容芳菲擱在胸口的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瓣開她僵硬的像塊石頭的手,「你這是幹什麼呢?就算是心裡再難過,難委屈,也得顧及點自已的身子吧?你不為自已想想,也得為箴兒想想不是?」

    「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王雲桐打斷容芳菲的話,鬆開容芳菲已經活絡過來的手,然後,親手端了一杯茶放到容芳菲手裡,柔聲道:「你想讓我求王爺,讓王爺去皇上跟前求個情,收回成命是不是?」

    容芳菲連連點頭,急聲道:「王妃,箴兒他必竟是越國公府的世子啊,他的婚事……」

    「我明白。」王雲桐再次打斷容芳菲的話,「可是,嫂子,打從先帝立朝以來,你可曾看到過賜婚聖旨被收回的?」

    容芳菲臉色一白,身子一顫,茶盞裡的水便灑了出來,濺了一身。

    她又急又氣的看了王雲桐,「王妃,您這是什麼意思?」

    王雲桐歎了口氣,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就算是王爺肯去求這個情,只怕,也只會惹了皇上的惱,從此,我們辰王府便要跟皇上之間有了嫌隙。」

    你們辰王府!

    誰不知道你們辰王府深受皇恩,辰王是皇上最為信賴的王爺!

    你自已得了良緣如意郎君,便不顧別人死活,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王妃!」

    容芳菲將手裡的茶盞「啪」一聲,扔到桌上,杯子沒有立穩,滾了滾,撞在了桌中間的景泰藍的果盆上,「叮」一聲,立時撞出了一個缺口。

    只把個王雲桐心疼的臉色都白了白。

    這套茶具是她最喜歡的,極難得拿出來用,原本也輪不上容芳菲被用來招待,只不過是昨兒鎮南王妃來府裡做客時,她拿出來用,一時忘了叫丫鬟收起來。誰知道……王雲桐臉色一白之後便恢復了原來的顏色,抬了頭,目光無辜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容芳菲。

    「嫂子,你這是怎麼了?我話還沒說完,你就發這樣大的脾氣!」

    話還沒說完?

    我到要看看看,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容芳菲,目光死死的盯著容芳菲,「你說。」

    王雲桐卻是抬手擺了擺,屋子裡以碧玉為首的丫鬟婆子立時悄然無聲的退了下去。

    很快屋子裡便只剩下王雲桐和容芳菲兩人。

    王雲桐再次抬頭看了看書房的方向,見書房已經沒有了辰王和王蘇的身影,不由微微蹙了眉頭,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你不是說你還有話說嗎?」

    耳邊響起容芳菲帶著指責的話語,王雲桐恍惚回神,眼裡一抹厭惡一閃而逝。不明白,哥哥為什麼沒有按照當初商量好的做,不但讓這個女人生下了嫡長子,還活得這樣長!

    回頭對上容芳菲時,卻是一臉的溫婉和氣,「嫂嫂,你是想讓箴哥兒委屈一時,還是想讓箴哥兒委屈一世呢?」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這樣說?」容芳菲一臉防備的看著王雲桐。

    王雲桐唇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臉上綻起一抹輕柔的笑,輕聲道:「如嫂嫂所言,我們王爺進宮向皇上求情,請皇上收回成命,說不得皇上念在兄弟之情,給了我們王爺這個臉面。那自是皆大歡喜的事!可是,倘若……」

    容芳菲瞪大眼,看向王雲桐,等著她往下說。

    「倘若皇上惱了我們王爺,不但駁了我們王爺的面子,從此還怨責上了王爺和越國公府呢?」不待容芳菲開口,她接著說道:「嫂嫂,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王爺再得聖寵,他只是王爺,不是……」笑了笑,「但若是箴哥兒忍辱負重,遵旨娶了容思蕎,偏生那卻是個命薄無福的,回頭,我再在宗室裡替箴哥兒相看一門合適的親事,假以時日,新帝凳基,越國公府上有王府幫稱,下有宗室護持,榮華富貴自是子子孫孫!」

    王雲桐說完,便笑盈盈的看著容芳菲,不催也不問,只讓容芳菲自已在那想。

    容芳菲一顆渾渾噩噩的心,被王雲桐這樣一說,似乎便慢慢的清明起來,她抿了嘴,目光盯著腳下光可鑒人的磚面,地上一個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目,但卻是貴氣逼人!

    良久。

    久到王雲桐耐心極盡耗盡,幾欲翻臉時。

    容芳菲開口了。

    「王妃,什麼樣的宗室之女?」

    王雲桐才要開口,容芳菲卻突然笑道:「溶月如何?」

    「……」

    對上王雲桐那張不再完美的臉,容芳菲忽然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

    看吧,你是高高在上的辰王妃又怎麼樣?你還不得被我攥在掌心裡,我想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就連你的寶貝女兒,我說要,你也不能不給!

    容芳菲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王雲桐,你也會有今天!

    「只怕要讓嫂嫂失望了。」王雲桐的聲音再度響起,臉上也不再是如同被蛇咬了一口的神色,習慣性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但笑意卻不達眼底,「溶月的婚事,王爺有她的安排,我做不了主!」

    容芳菲嗤笑一聲,譏誚的看著王雲桐,「王妃說笑了,你連自已的婚事都能做得了主,怎麼還做不了溶月的主呢?這婚姻大事,難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還是……」挑了眼角,看向臉上仍舊持著一抹淡笑的王雲桐,蹙了眉頭,冷冷道:「還是王妃,想讓溶月向您學習,自已選夫婿?」

    王雲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一個人。

    眼前的這張臉,讓她恨不得拿燒紅的烙鐵狠狠的烙下去,那張不住開開合合的嘴,既然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該拿針縫了,讓它該說的不該說的,永遠都說不出來。

    這個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構造呢?

    她怎麼就那麼堅信,她能威脅到她,能讓她不惜捨棄親生女兒,也要守住當年的密秘?她真的就以為,只要她跑到王爺跟前胡言亂語的說上一通,王爺就會信了她嗎?

    王雲桐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麼?」

    沒有看到王雲桐的失態,容芳菲心情很不爽。

    她瞪了邊笑邊搖頭的王雲桐,再次道:「王雲桐,你笑什麼?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大家都是各憑手段罷了,你以為辰王爺他是真的對你好嗎?呸,你別做夢了,王爺只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他對你所有的好,不過都是因為他心有不甘,是他對容芳華的一種報復罷了!你跟我有什麼不同,我們永遠都得不到我們真正想要的!」

    「住嘴!」

    王雲桐厲聲喝道。

    容芳菲看著終於有了怒色的王雲桐,然後,吃吃的笑了起來。

    「你生氣了?我說到你的痛處了,是不是?」

    「容芳菲,你說錯了,我跟你,從來就不一樣!」王雲桐看著笑得得意的容芳菲,抬手指了自已的腦袋,「你,這裡是空的。如果不是空的,那裡面裝著的也是包草!你就是個蠢貨,知道嗎?不要拿我跟你比,那會讓我覺得很羞恥!」

    「你……」面對王雲桐的毫不留情的羞辱,容芳菲臉上再無笑意,她目光猙獰的看著王雲桐,但很快,她卻又是「噗嗤」一聲笑了,「我是個蠢貨?沒關係,蠢貨就是蠢貨吧。你聰明,是不是?但願溶月遺傳到了你的聰明,這樣的話,我便也能抱個聰明的孫子了,是不是?」

    說來說去,她便是咬定了淑儀郡主,李溶月!

    王雲桐你不是看不起我嗎?嫌我蠢嗎?那你就看著吧,我這個蠢貨,會怎樣好搓磨你當成眼珠子來痛的寶貝女兒!

    越想越興奮,越想越高興。

    話不投機半句多,王雲桐實在厭惡了容芳菲這張臉,正想喊人送客,門外忽的忽的便響起一陣喧嘩聲。

    「怎麼回事?」王雲桐提了聲音問道。

    不多時,碧玉低眉垂眼的走了進來。

    「王妃,國公府的綠瑩姑娘來了,說是找國公夫人有急事!」

    王雲桐朝容芳菲看去。

    容芳菲拔身站了起來,她出門前特意將穩重的綠瑩留在府裡,讓她好生看著府裡,生怕王箴呢急情之下惹出什麼事來。還特意叮囑綠瑩,若是箴兒找她,便讓她告訴箴兒,她和國公爺來辰王府想辦法了。

    綠衣這個時候找來,難道是府裡出事了?

    府裡能出什麼事?想到上次皇上的突然賜婚,容芳菲是顆心頓時「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急急的喊了起來。

    「綠瑩,綠瑩出什麼事了?」

    綠瑩聽到容芳菲的喊聲,急急的從院子裡跑上廡廊,氣喘吁吁的說道:「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吧,世子……世子他聽說夫人來了辰王府,他吵著要去跪宮門,說寧願死,他也不會娶容大小姐進門。」

    「什麼?」

    容芳菲身子一晃,差點便一頭栽在地上,幸虧綠瑩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托住了她。

    啞了嗓子說道:「夫人,快回去吧,再晚了,就來不急了!」

    屋子裡聽到她主僕二人對話的王雲桐,再難掩失態的狠狠的啐了一聲,輕聲道:「蠢貨,他這是活膩了是不是?」

    容芳菲這個時候,哪裡還想著跟王雲桐鬥嘴,她只知道,她若是不及時回去攔著,別說拒了這門親事,只怕王箴都下要小命不保。

    當下,她立馬扶了綠瑩匆匆地對王雲桐城說了句「我先回去了,你讓人去找國公爺,讓國公爺趕緊趕往宮門,若是看到箴兒,讓他把他帶了回去。」

    「我知道了,你去吧,我這就讓人去找哥哥。」王雲桐說道。

    容芳菲急匆匆的離開辰王府。

    碧玉見了站在廡廊的王雲桐,上前,輕聲道:「王妃,王爺和國公爺去了一心樓。」

    王雲桐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

    話落,轉身朝屋裡走去。

    碧玉不由便愣了愣,王妃不派人去通知國公爺嗎?

    王雲桐回到屋子,看著桌上缺了一個角的茶盞,稍傾,對跟著進了屋的碧玉道:「拿去扔了吧。」

    「啊?!」碧玉頓時怔在了那,「王妃,這可是您最喜歡的,不若奴婢去打聽打聽,看有沒有……」

    「不用了。」王雲桐打斷碧玉的話,「就是修好了,它也是不能用了,扔了吧。」

    碧玉不敢再勸,「是,王妃。」話落,上前輕手輕腳的將那套茶具收了。

    「你派個機靈的人去宮門前看看。」

    正往門邊走的碧玉,步子一頓,輕聲應道:「是,王妃。」

    已經走到窗台邊,正拿了剪子打算修剪擺在那的一盆花樹的王雲桐這才擺了擺手。

    碧玉這才轉身退了下去。

    王雲桐這時手裡的剪子利落的剪斷了一枝不該生長出來的枝條,嘴裡再次輕哼一聲,「蠢貨!」

    ------題外話------

    嗯,終於趕在四點前了,哈哈……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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