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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桃李結子春何處(二) 文 / 寂月皎皎

    第二百七十八章桃李結子春何處(二)

    夕姑姑侷促不安地在一旁道:「公主……嗯,宇文公子來了好幾天了,他……他堅持著不讓公主知道是他來了。」

    不讓我知道是他來了,為什麼呢?為我們拖宕到今日,再也辨不分明的愛怨交織麼?

    我們一直只是順應著我們的心,走著我們的路,我沒有做錯什麼,宇文清也沒有做錯什麼,或者連安亦辰也沒有錯。

    我們都只是在渴望著,有一份真心相守的感情而已。

    可最終,誰也不能獲得那份圓滿。

    宇文清再想守護我,也終究會再度離去,回到他的父兄身邊,做他的大越太子,與大晉的年輕將領安亦辰,生死相搏。

    腳步聲傳來,這一次,沒有了羊膻氣,素淡的青草氣息,很潔淨,很清新,若有若無籠來,如一層輕紗,一片薄霧。

    悲傷地輕輕一笑,我說道:「謝謝你安排青颯一路救護我,謝謝你引開了安亦辰的注意力,謝謝你……特地趕來治我的眼睛。」

    宇文清只是安靜地在一旁,聽我說著,然後清涼的手指扶了我的額,為我施針。

    我更倦了,幾乎他才開始用針,我就睡著了。

    與以往不同的是,我醒來時,雖然還在榻上,蓋著厚厚的衾被,我的大夫卻沒有走。

    有些涼的手,將我的手握住,一起掖在被窩中。那樣溫暖的錦被,也不能讓他的手和暖如春。那屬於竹篁中寂寞少年的清新氣息,當年讓我歡喜雀躍心如鹿撞的氣息,如今只是讓我安靜,一昧的安靜,卻在安靜中一點點迫出香橙般的酸意來,讓我一片黑暗的眼睛,陣陣的發熱,卻流不出淚來。

    側過身子,將另一隻手也握住他涼涼的手背,我低低歎問:「你的手,為什麼這麼涼?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麼?」

    「等你的病好了,我也就好了。」宇文清輕輕說道:「若你無法恢復,這一輩子,我沒法原諒自己。宇文家對不住你,宇文清……更對不住你。」

    「宇文家對不住我。但宇文清……沒什麼對不住我……」我說著,喉間哽住。我們之間有的,只是如蠶絲般一層一層交疊而成的誤會,漸漸結成厚厚的繭,困住彼此,無法掙脫,也無法破繭而出,回到原來的執手相對。

    錦衾微微的抖動著。我伸出手來,向外摸去,摸著了宇文清埋於衾間的頭,髮絲一如當日的柔順,想來亦是當年的漆黑如墨,光滑如緞;順了頭髮往下摸著,終於摸到他的面頰,**的;在我觸著他的睫時,恰有一滴滾熱的水滴,落於掌心。

    那滴水,忽然之間便燙著了我,發熱的眼眶灼燒著,一瞬間,淚如泉湧,傾肆不可止。

    顫而涼的手指小心地拭著我的淚,然後我被攬到了他的懷裡。他的胸脯很結實,卻很瘦,骨骼硌住額,堅硬得讓人心疼。他沒有發出一點聲息,但呼吸間的哽塞和不規則,以及胸膛的劇烈起伏,都似在無聲地訴說,訴說他對我依然懷著的某種深沉情感。

    已是冬天了,真的很冷。便是兩人相依,都無法汲取到足夠的熱量,去溫暖彼此。

    宇文清為我進行的針灸治療持續了十多天,我依舊是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

    「是不是沒辦法恢復了?」

    這一日,宇文清收針時,我還出乎意料地沒有睡著,遂不在意般淡淡問了一聲。

    「我覺得……應該可以恢復。腦中的淤血,已經化得差不多了。」

    宇文清寧和地回答著我,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樣,坐到我榻前,握著我的手,靜靜陪我片刻。

    「好不好,也沒什麼要緊的。你已經離開越國那麼久了……不要為我繼續耽誤了,你回去吧!」

    我從他的掌中,抽出了我的手。

    宇文清沒有再過來抓我的手,只是靜靜坐著,呼吸有些急促;許久,他低低咳了兩聲,喘息片刻,緩緩向外行去,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聽他離去,不由悵惘,將衾被掖了一掖,歎了口氣。

    他的心裡,莫不是也在猶豫要不要回越國去?

    這時,只聽遠遠在另一邊不知忙乎啥的夕姑姑走到近前來,不解地問道:「公主,你為什麼要趕他走?」

    我怔了怔,道:「我什麼時候趕他走了?」側頭想了想,皺眉道:「我只是不想他因為我耽誤了千秋大業,希望讓他回去當他的越太子而已。」

    「他能有什麼千秋大業?」夕姑姑不滿說道:「你這性子啊,總喜歡自以為是地亂想。我瞧著他一心為醫你而來,這樣子不冷不淡被你趕開,一定不好受。……這孩子似乎比秦王更不喜歡把心事說出來,但剛才離開的樣子,已看得出很難過了。」

    啊?

    可我只是不想耽誤他而已,真的不是想趕走他啊!

    即便他是宇文昭的兒子,即便他是安亦辰的敵人,即便……我很希望每天都有那麼片刻,他微涼的手能握住我,靜靜感受對方的存在……我還是不想耽誤他。

    遠遠的,風送簫聲,一陣清晰,一陣模糊,帶了種被摧折的零落和悲哀,幽幽如歎,欲語還休。

    似見得到,那寥落寂寞的男子,獨坐於傍晚慘淡的暮色裡,對於夕陽最後一抹淡白的餘暉,衣袂飄飄,孤寂如獨處天邊的一棵白樺樹,讓白日最後的流光緩緩從呼吸間飄過,漸漸沉入不盡的黑暗,如夜間無際的天穹。

    自從那只碎塤送還,再見他時,常聽他吹著簫,卻再不曾見他吹過塤。

    莫非,那碎了的塤,也曾在他的心頭,劃下過無法痊癒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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