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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2.寧王容傾 文 / 七夏淺秋

    那是一種懷抱著希望再到絕望的無能為力,凌音聽得來人身後的莊羽,揚聲唱諾著:「寧王到。」

    此時,喜堂中的眾人皆紛紛退開一條道,並悉數向他行禮。

    原來,前來宣旨之人乃是光仁帝十一子,容傾。他是光仁帝遺留在民間的皇子,現終是認祖歸宗。

    一月前,他便被皇上親封為寧王,而他的母親更是母憑子貴,被冊封為皇貴妃,只屈皇后一人之下。

    能給予這母子二人如此尊榮,想必皇上對他們極為重視儼。

    看著緩步而來的容傾,凌音見他手中拿著的明黃之物,正是聖旨。男人經過她身旁時,並未看過她一眼,而是徑直走到了喜堂前方。

    眸色無緒的將四周環過一番,他似也並不關心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容修,「九哥,接旨吧。稔」

    他此言一出,容修便掃了眼被架著的凌音。霎時,護衛便放開了身前女子,並將她雙膝強壓著跪到了地上。

    此刻,容修亦帶著楚晗一道跪了下來。就在他跪地的一瞬,在場的所有人皆齊齊跪倒,山呼道:「皇上萬歲。」

    見喜堂內的眾人已是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容傾眼梢的餘光處,是那個身著吉服卻趴跪在地上的女子。

    原本,她才應該是這場婚禮的主角,可眼下這女子已衰敗殘破到了極致。她被長矛刺穿的肩胛處,濃稠的鮮血全然將她的吉服染作了別樣的暗詭之色。

    而她裙袍教利刃勾拉的劃破之處,更是露出了白皙的肌膚,甚至還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圈鮮紅裹著翻捲的皮肉凝聚而成的傷口邊緣。

    反觀一旁被容修悉心呵護著小腹微隆的女子,倒是一副楚楚惹人憐的嬌美模樣。

    如此,他便也不意外父皇會下這樣的旨意。目光緩緩一凝,容傾展開手中的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女楚晗賢良淑德,品貌過人,特賜予端王容修為側妃。欽此。」

    合上聖旨,容傾將之交與起身的容修手中時,隱約瞧見了他手臂上的傷口,以及躺落在地的帶血匕首。

    微揚的眼梢輕輕一挑,容傾緩緩開口道:「怎麼?是誰膽敢在大喜之日拜堂時行刺王爺?莫不是活膩了?」

    言語間,他見楚晗暗暗的扯了扯容修的衣袖,心中便已瞭然。

    輕輕打量著眼前男人,容修嗓音微凝了幾分,「十一弟不必緊張,本王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至於行刺之人,本王自會處置,既然你已宣讀完聖旨,便可早些回去覆命。」

    見容修神色端肅的道著想要打發自己走人的言語,容傾卻是不緊不慢的開了口,「九哥今日好福氣,娶妻又納妾。」

    「原本,父皇只是派了莊羽前來宣旨。可本王一直記著,若不是九哥的功勞,本王便不得順利脫困。而回宮後,本王還未來得及與九哥一番暢飲,所以才向父皇請旨,親自前來。」

    唇角輕揚,容修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王今日就與十一弟比比酒量。」

    轉眸看了眼一旁的護衛,他繼續道:「將人帶下去,再將大堂收拾一番布上酒菜,本王要與寧王喝酒。」

    他話音剛落,容傾便嗓音涼淡的道出了字句,「且慢。」

    冷薄的眼將那個破敗不堪的女子一掃而過,他繼續道:「就算是尋常百姓嫁娶之時,若妻子行刺自己的夫君,都可浸豬籠淹死。」

    「更何況,這樁婚事乃是父皇所賜,這該治罪之人絕不可放過。」

    將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斂,容修反問道:「那依十一弟所言,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眸色淡淡的掠過在場眾人,容傾的嗓音卻是沉緩了幾許,「今日婚禮的在場之人,皆是這樁事件的人證。如若就此論罪的話,她便是就地誅殺,也不為過。」

    眼梢餘光處,他沒有錯過自己音落之時,這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

    唇角凝出一抹淺淺的弧度,容傾將目光挑向了院中的紅彤喜色,「之前,容悅被這女子的父親凌懷安刺殺致死,而凌懷安可是在父皇第一次親審之時,膽大包天的想要陷害九哥。」

    「可也是因為凌音,才得以找到了至關重要的周巖。她不僅將功折罪,父皇還念其大義滅親之舉,賜了新的身份讓她嫁與九哥為正妃。」

    看了眼容修的沉默,他繼續道:「眾所周知,這女子愛慕你多年,如今只怕是因九哥納了側妃心生嫉妒,才行刺予以報復。」

    見一旁欲言又止的楚晗,正死死的攥著容修的衣袖,容傾緩緩而語,「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如此嫉妒心重的女子,若是按照民間來說,便是犯了七出之條的妒。」

    「再加上行刺王爺一事,無論如何,她今日都是死罪難逃。」

    霎時,一旁的楚晗竟是急切道:「不,不是的。凌音並不是寧王所說的那種人。」

    眉梢輕輕一挑,容傾看向了旁側就如失了呼吸一般,趴伏在地的女子,佯裝詫異道:「看來,九哥的側妃與這女子應是感情深厚,才會一時失控幫其辯解,甚至是這般篤定。」

    將眼中銳氣斂去,他凝聲道:「若不是因為嫉妒,那便是她故意出賣凌懷安假裝大義滅親。其目的,不過是因看到大勢已去,為保性命以圖後謀。」

    「今日,她得了機會刺殺九哥,為的便是達成凌懷安亂政的目的。」

    此時,原本安靜的就如死去一般的凌音,在聽到容傾擲地有聲的話語後,終是有了反應。

    艱難的撐起身子,她卻沒有抬頭,只是咬牙狠狠道:「好一句達成亂政的目的,顛倒黑白。」

    「一下子沒了兩位王爺,這最大的受益者難道不是端王嗎?如此推論,端王才有可能是這件事,真正的幕後主使。」

    眾人一聽,不禁大驚。他們都知道前段時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兄弟相殘案,牽連了三位王爺。

    而如今,一個被刺殺身亡,一個被皇上下令賜死,而另一個長期都是默默無聞的王爺卻忽然被皇上喜愛,且皇上還有意將皇位傳給他。

    甚至於,他現在還一改往昔的低調作風,變得鋒芒畢露。

    細想一下其間的緣由,眾人無不懷疑這事怕是另有隱情,卻也因已成定局而無人再度提及。

    見容修臉色微微一僵,容傾沉聲道:「這是父皇親審的案子,又豈能是你一介女子能以質疑的?」

    「更何況,你還是此案罪人的女兒。如今,再加上一個誣陷王爺的罪名,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眸光轉向一旁的莊羽,容傾吩咐道:「事關重大,莊公公去回稟父皇吧,以父皇的脾性而定,她也是一死。」

    眉間微微一蹙,容修沉眼看著那個銀面寒光的男人,陷入了淡淡的思緒中。

    如今,這小子思維慎密,條理清晰的模樣,哪裡還有與他見面之初時的狀態?看來,是自己低估了容傾。

    原本,他也以為這小子是曦王容蘇的兒子。可不想,韓憶柳那女人雖為容蘇正妃,可她腹中懷的孩子,竟是光仁帝容辛之子。

    所以,這小子實則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但凌懷安藏匿的鑰匙,他此番尚未得手,凌音還不能死去。

    目光轉向一旁虛弱孱孱的凌音,容修凝眼正色道:「本王的傷勢無礙,父皇最近龍體違和,何必為這點小事煩他。便按北曜律法將她押入天牢,待一切審理過後,再做定奪。」

    霎時,身旁的兩名護衛便將氣息微重的凌音一手架了起來。經這般狠力一扯,她傷口處原本凝固的薄血,再度裂開。

    溫濕之下,劇烈的疼痛讓她緊緊的皺起了眉。

    而她只須稍稍一動,那錐刺的痛感,便會讓她失了氣力,呼吸紊亂。

    虛軟著身子被兩名護衛拖行著帶出喜堂,凌音在離去的一刻,透過撩亂在眼前的髮絲,回頭望了眼堂中那個透著涼薄的銀面男人。

    *******

    深夜,天牢。

    如棉絮一般軟膩著身子靠坐在牆根處,凌音耷拉而下的腦袋,沉重又混沌。此刻,她臉上的淚痕已乾涸的緊繃著她的肌膚。

    而她唇上,則滿是乾裂之痕與深暗血跡。今日,她被送至刑部天牢時,獄卒竟是粗暴直接的將她摔摜在了地上。

    雖說長矛與弓箭的柄端已被截走,但尖利的長刃卻仍存留在她的肩胛處,並未取出。

    經由這麼重重一摔,那利刃震動著撐裂的疼痛,竟是讓她瞬間暈厥了過去。

    如今,她便是再度於鈍痛中皺眉醒來。就是這般,她已不知自己在半暈半醒中來回了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現下已是極度虛乏恍惚。

    深幽無光的牢房中,凌音鼻端瀰散的儘是腐朽潮霉的氣味,而她棲身的乾草上,更是時常有碩大的老鼠一竄而過。

    那老鼠的吱吱叫聲,興許便是在她這天牢中除去自己的呼吸外,可聽到的唯一聲響。

    只覺渾身蘊了一抹燥熱脹灼之感,凌音的腦袋已是沉得幾乎無力動彈。

    忽的聽聞遠處有輕緩的步履聲似朝自己徐徐而來,她蹙眉吃力的張開了艱澀的雙眸。

    滿眼的黑暗中,有一團凝在前方的光暈正聚散著微弱的淺耀。可即便如此,這抹觸不到,摸不著的薄光,卻仍是牽動著她的所有注意。

    瞧著暖橘色的光影在自己面前漸漸清晰,她視線中踏入了一雙絳色暗紋錦靴。

    緩緩將手扶在額際,凌音吃力的仰頭看向了來人。

    此刻,她的心裡眼裡竟是瞬間如幻彩光年般,浮現出了琊染的模樣。薄長如畫的眼,秀挺細緻的鼻,妍艷清紅的唇。

    而他淺淺一笑間,眼角眉梢儘是藏不住的愛寵情深。

    霎時,一道冷涼的嗓音卻是讓她眼前的景象倏然破開,再無織夢。

    「女人,本王與你做一場交易。」

    來人聲息一頓,繼續道:「是想死,還是苟活著,你自己來決定。」

    看著眼前男人的容顏,她的眸光雖是懵懂迷離,卻未曾移開過分毫。呆呆的望著他輕動的薄唇,凌音聽得他繼續道:「不過得要先看看你的誠意。」

    片刻後,見這女子只是癡癡懵懵的望著自己,不發一語。容傾失了耐心的露出嫌惡目光,轉身便朝牢房外踏去。

    可他剛行出一步,衣袖便教一抹力道輕扯而上。而他身後,亦是響起了女子似含了抹眷戀祈求的嗓音,「不要走。」

    頓住腳步,容傾轉眸看向死死攥著自己的凌音,微挑了眉梢,「若是不想死,便如實道來。容修那麼想你死,卻還是將你關在這裡暫時保住了性命,他想從你這裡得到的是什麼?」

    心念一閃,凌音竟是不知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半晌,見她並不回應自己的問語,容傾輕擰著眉,微有厭煩的拂袖甩開了她的手,逕自離去。

    怔怔的將手懸在半空,凌音目光追逐著他離去的身影,終是在又一抹裂痛混著心瘁來襲之時,暈了過去。

    *******

    一許橙橘色的柔蘊,淺淺的薄耀在廂房內,而滿室的溫盈輕暖,則如春風十里般,綿延在床榻帳幔間。

    此刻,一名女子正靜躺在繡有蝶舞絲緞的床褥上。除卻她肩頭處的傷口纏有紗布外,這女子週身皆光裸著未著寸縷。

    而兩名醫女則是在她身旁收拾著染滿血水的木盆,以及從她肩頭取出的利刃。

    看了眼床榻上昏睡著的女子,其中一名圓臉醫女輕歎道:「這姑娘真是慘極,那利刃藏在肉骨中都已膿出了潰爛,且還有老鼠啃咬過的痕跡。」

    「噓,小聲點,可莫要讓主子聽到了。」壓低了嗓音,另一名醫女繼續道:「可不是嗎,也不知是誰下得了這樣的狠手,我方才在替她取物的時候,都連帶著碎肉與骨渣一道出來了。」微搖著頭,她細細收撿著消膿清淤的膏.藥。

    將女子散落一地的凝血裙袍收至一起,圓臉醫女悠悠道:「主子將她帶回府中時,這女子也算是歷經了九死一生。沒有死掉,已算她命好。」

    「只是,這些深刻的傷痕,怕是要跟著她一輩子了。」

    眉眼一凝,她繼續道:「你說,主子為何要救她?」

    另一名醫女將收有藥瓶的木箱蓋上,提醒著道:「主子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我議論了。千萬不要再提及此事,若是想活命,過了今夜,便權當沒有發生過。」

    俯身端起滿是血水的木盆,她只覺這抹濃重的腥刺之氣,竟是連廂房中馥郁的末蓮香也無法遮掩住。

    隨著雕花木門教人緩緩推開之際,兩名醫女忙噤了聲息,朝來人拘了一禮。

    抬眼看向來人涼淡薄寒的目光,圓臉醫女心中一顫,渾身微微抖著。

    只見他輕輕擺了擺手,二人便似逃離般的,將東西拿著一道退出了廂房。

    緩步行至床榻旁,男人一眼掠過昏睡中全身盡數光裸的女子,微沉了眉眼。

    此刻,房內暖熱的炭火正將凌音身上籠出一層淺薄的蜜色光耀,而她清瘦玲瓏的身段,亦在他眼前一展無疑。

    負手立於床畔,儘管床榻上躺著的是一名身段不算太差,容貌也還尚可的女子。但容傾的眼中,卻並未浮現出任何波瀾,只是如一湖靜水般,深暗幽長。

    心間忽的生了絲厭色,他一手攥過旁側的錦被,粗暴的甩上了凌音的身子。

    驀然轉身,男人冷然無緒的朝了廂房外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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