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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 文 / 姒錦

    天花這樣的病症意味著什麼,元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先前他瞞著趙樽也是為了不讓他分手。如今說出來,他也做好了挨一頓胖揍的準備。可他身子都繃緊了,趙樽仍是淡淡地看著那兩封信,看完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動聲色了良久,視線才倏地轉到他的臉上,冷沉了聲音。

    「叫他回來!」

    「誰?」冷不丁被吼,元祐嚇得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蹦」起來。

    「斥侯。」

    「行,你等著。」

    看到他漆黑的面色和涼入骨髓的眼神兒,元祐太瞭解了,這個時候半分都不敢逆著他,轉頭就奔出了主帥營帳。不一會兒,那個先前才被趙樽叫走的斥侯兵又回來了,緊張地立在趙樽面前。

    「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你把那個火頭兵的事,再與本王說說。」趙樽面色冷硬,視線在燭火下搖曳著一種詭秘的光芒。只瞅一眼,在燈火「辟啪」的跳動聲中,斥侯兵心裡便生出了恐懼。

    他不知道晉王殿下到底要聽什麼樣的,也不敢再多問一句。可實際上他瞭解的情況也並不多,仔細想了想之前稟報的有沒有漏掉的,就能挑著「稀奇」的事說了。

    「屬下想起來了,聽說那個火頭兵在抓到那北狄人的時候,讓他們都脫光了衣服,是自己捆了自己,走道去的益都……」說到這裡,那斥候兵自己也有些忍不住想笑,呵了一聲,才接了下去。

    「聽說那情況甚是怪異,一群赤條條的漢子反捆著手走在官道上,惹得那些為了避戰的老百姓都紛紛出門來看,可那些北狄人還真就那樣走入了青州府衙。」

    「那人長什麼樣?」

    「屬下不知。」

    看著懵懂不解的斥候兵,趙樽眉頭又是一皺,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起了一個人來。聽了那個「火頭兵」罵夏衍的話,還有他做的那些事兒。他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阿七,還會有誰會這麼幹。

    冷厲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只沉默了一下,一雙幽暗的眸光裡又浮上了一層寒意,拳頭緊捏了一下,才壓著火氣,淡淡地問,「如今他人在哪?」

    被他目光一剜,斥候兵肩膀顫了一下。

    「回殿下,那個小旗一共十個人,當場死掉了一個,逃跑了三個,還剩下六人,他們把北狄俘虜交給了青州知府就離開了。接下來的事屬下還不知情,應該是去追輜重營的大軍了。」

    趙樽沉思了片刻,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元祐坐在他邊上,挑著眉頭,看著他深沉如墨的臉,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天祿也不會變得這樣神神叨叨。

    「天祿,難不成……你是想要重用那火頭兵?」

    冷冷掃了他一眼,趙樽斜斜倚回了椅子上,揉著額頭考慮了良久,才低低歎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說:「我懷疑,她是阿七。」

    「啊?!」元祐張大了嘴巴,都忘記了合攏。看了趙樽好一會兒,他回過神兒來,仔細一琢磨,又驚又喜地笑了開來。驚的是阿七竟然那麼大的膽子,敢幹出這等瞞天過海的事來,喜的是她沒有得「痘瘡」,那就是生命無憂了。

    「我這表妹,也真能啊。天祿你沒有發現嗎?她與旁的女子真是不一樣。她似乎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皇權地位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就是個屁,她做事的目的,就一個,得看她姑奶奶高興不高興……」

    說著說著,他瞄了一眼趙樽黑沉沉的臉,又低笑了一聲,「要不是你先看中了他,我非得把她弄到手不說。奶奶的,為了這樣的姑娘,就算讓我放棄一片森林也是值得的……」

    「滾蛋!」趙樽瞪他一眼,「你放棄了一片森林,可你的森林邊上還栽有一片樹林。」

    「哈哈,你太瞭解我了。小爺我還真就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整片森林的男人,那是傻蛋幹的事兒。」元祐哼哼唧唧的笑著,看著趙樽似有所思的表情,又疑惑的歎。

    「嘖嘖,你說我這表妹啊,怎就這麼能折騰呢?哎!」

    趙樽沒有回答,似是突然琢磨明白了什麼,低低喊了一聲。

    「陳景!」

    陳景總是跟在他的身邊,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王府,只要喊上一聲,保證數不到「五」,他就會出現。果然,他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一陣腳步聲,營帳的簾子撩開了,陳景黑色的錦靴踏入帳中,身上的鎧甲和鐵丁發出清脆的響聲來,一拱手抱拳,便是單膝一磕。

    「殿下!」

    拿起桌上的茶盞,趙樽喝了一口,又淡淡地擱在桌上,那陰鬱冷悶的表情,像是生氣又像是無奈。可卸去了身上的冷冽,在他向陳景說到那個女人的名字時,原本銳利的眸子裡,生生牽出一抹柔和來。

    「找到她,你親自送她回京師。」

    陳景抬頭看了一眼尊貴冷傲的十九爺,正準備答應,卻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叫著「想念」的情緒。頓了一下,他躊躇著說:「殿下,郡主她不會聽屬下的話……不如就讓屬下把她帶過來吧。」

    「不行!」

    趙樽俊臉一沉,言辭間幾乎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此去開平,與北狄的戰爭剛剛打響,留一個女人在軍中像什麼話?再且,越往北,越是凶險,怎好讓她涉險?」

    「是。」

    再

    一次拱手,陳景看著他緩緩別開的臉,終究是什麼也沒有在說,逕直退了下去。心裡卻是又歎息又奇怪。多少年了,人人都說晉王殿下冷漠無情,包括陳景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可從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考慮這許多了?

    不僅陳景搞不懂,元祐也有很多事不懂。

    坐在椅子上,他瞄著趙樽,修長的指節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在扶手上。

    「天祿,你也真是的。她人好不容易來了,你又幹嘛巴巴把她帶回去?我那神機營裡正需要她呢。對了,上次按她說的辦法改良的一批新式火銃,這次咱們打永寧的時候,威力你都見到了吧?她這樣的人才,哪一點也不比男人差,你就不能為了咱晏軍的長遠發展考慮一下,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浪費棟樑之才?」

    趙樽黑眸沉沉地看著他,看了許久。那眸子裡的神色涼得給了元祐一種他想要掐死自個兒的錯覺。當然,他不會真的掐死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在我眼中,她只是我的女人。」

    元祐眉梢微微一挑,與他冷冷的目光對視著,無法理解他的邏輯。在他看來,能用的人才就可以用,這根本就不無關乎夏初七是不是女人的問題,也不能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衝突。

    當然,這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當一個男人真正想要保護一個女人的時候,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他只會在意她安不安好,尤其是戰場這種福禍難料的地方,男人是不願意自己的女人一同承擔風險的。可是世事難料,等有一天他終於悟了的時候,那漫長的追妻路,卻讓他看不到盡頭,惱恨得不僅想要砍森林除樹林,連抹脖子的心思都有了。

    話說回來,元祐見他一臉「執迷不悟」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沒好把心裡那些想法說出來,只是攤了攤手,表示了鄙視。

    「反正我是不懂你了。天祿,你沒有發現嗎?自從在清崗縣遇到了我表妹,你這腦子就不好使了,一日不如一日。嘖嘖,有時候我就在想,這到底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天祿了?」

    趙樽看著他,冷哼一聲,「你想知道為什麼?」

    元祐眉梢一挑,笑彎了眼,身子前傾了過去,「為什麼?說來聽聽,小爺我真是好奇死了?」

    趙樽唇角微微一掀,遲疑一下,才剜過去。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若答對了,便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什麼問題?」

    「一加一,什麼時候才可能等於三?」

    元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還以為是什麼高深的問題呢,沒有想到他向來嚴肅古板的十九叔居然問了這麼一個幼稚的問題。想了想,他若有所悟地生出了一些猥瑣的心思,舉起修長的兩隻手來,兩個大拇指對著繞了繞,皮笑肉不肉地說,「我懂了,哈哈。床上唄,只有在床上,一加一才可能等於三。怪不得啊……原本是這樣?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猶自高談闊論著,趙樽卻冷冷睨著他,抬手伸向領口的盤扣,面不改色,聲音平淡如水。

    「錯了。只有遇到你這種笨蛋的時候,一加一才會想出三來。」

    故意整治他呢?元祐漂亮的丹鳳眼停住了,死死盯在趙樽的臉上,思考了一下才摸了摸下巴,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裡,全是糾結的光芒。

    「天祿,你跟我表妹學壞了。」

    「本王一直很壞。」

    「呃……」元祐抿了抿嘴巴,看著他無波無瀾,很難和「很壞」聯繫起來的臉孔,彎了彎唇角,「好吧,你很壞。」

    ……

    ……

    薊州城。

    硝煙散盡了,可原有的繁華還是沒有恢復。一個受過戰火洗禮的地方,再怎麼安定,也不復以前的車水馬龍和商舖林立的盛世畫捲了。這裡被北狄人統治了近兩個多月,老百姓休養生息還得一些日子才能緩過勁兒來。

    連續好些天的趕路,丁字旗剩下來的六個人走在清清冷冷的大街上,都有些垂頭喪氣。他們的馬匹在仰天山的時候,被北狄人給射死了,一路過來追著大部隊的腳步,雖然盡了全力,可兩條腿的哪裡有四條腿的走得快?

    如今費盡了力氣,好不容易到了薊州地界,一打聽才知道永平失地收復了,輜重營兩日前已經開拔,前往開平了。而趙樽的隊伍也會前往開平與陳大牛合師,準備渡灤河攻打大寧。

    六個人又饑又渴又累,幾天下來,都不像來打仗的軍人了,風塵僕僕的樣子,比那些南來逃難的流民強不了多少。

    「老孟,咱們難不成真的要走到開平去?」黑皮抬袖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咧著一口的黑牙,有氣無力地問。

    老孟看了他一眼,「不走到開平去,老子背你去?」

    黑皮呲了呲牙,歎著氣拿手扇著風,「這馬臉死了,小布他們三個又跑了,我看咱幾個估計也被營裡給除名了。老孟,你說咱回去不會被指揮使當成逃兵處理吧?」

    「你當都像你一樣傻?」

    「好好好,我傻我傻。」黑皮嗤了一聲,「可我覺著吧,只有傻子才會去追大部隊。你說咱慢點走,誰又知道?」

    「這還不慢?怎樣才叫慢?」

    「你看這天兒都黑了,不如今兒晚上,咱先找個客棧歇歇腳?」

    「歇個卵!」老孟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歇一晚,黃花菜都涼了。我估摸著啊,

    咱再趕兩三天的路程就能追上大部隊了。輜重營走不快。」

    聽著幾個人的爭論聲,夏初七低著頭,看著路,沉默了一會兒,突地轉過臉來打斷了他們的話,「老孟,我也覺得應該歇一晚。兄弟們都累了,找個客棧,好好睡一覺,洗個澡,明兒再搞幾匹馬,咱們騎馬上開平。」

    這男人之間交往與女人不同,越是狠的人,越是能得到別人的尊重。自從仰天山那一「戰」開始,這丁字旗的幾個人對夏初七就另眼相看了,個個都佩服她是條「漢子」,如此一來,她在丁字旗裡的地位也就非同凡響,就連老孟也敬重她。

    可聽到她說要弄馬,老孟卻是倒抽了一口氣。

    「小齊,咱身上可沒多少銀子,怎麼搞得到馬?」

    要說在非戰時還好一點,如今是在戰時,又是在戰區,馬匹這樣的東西,好多都被官府徵用去了,是稀罕物件兒,薊州雖然是一個大鎮,可一次性要搞到六匹馬,就算有銀子也極是不易。更何況他們根本沒多少銀子。

    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胳膊肘兒,夏初七歎了一口氣。

    「放心,我自有辦法。」

    「咱可不能去搶啊?」

    看著老孟一臉緊張的樣子,夏初七咧了咧嘴。

    「不搶。我去騙——」

    說罷她也不管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樣子,逕直走在了前面,挑了城郊一間價格便宜的簡陋客棧住了下來。幾個人身上帶的銀子都不多,住不起好的客棧,也不敢要多了房間。

    原本按老孟的意思,此去開平還遠得很,能節約就節約,六個人要一個房間擠一擠就行了。可夏初七打死都不與他們住在一起,非得自己花錢單獨要了一間。看她實在堅持,老孟也沒有辦法,他們五個擠在了樓下的通間,愣是把樓上的一個單間給了她。

    匆匆吃過晚飯回了屋子,夏初七關上房門,長鬆了一口氣。

    丫丫呸啊!一個多月不洗澡,是什麼感覺?

    她抬起手臂嗅了嗅,感覺自個兒身上都有「餿」味兒了。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要是這個樣子見到趙樽,那還不得熏死了他?這一個多月來,別人都在大澡堂裡擠著洗,可她是一個女的,哪裡敢去?最多只能趁著夜深人靜打一桶水擦擦身子就了不起了。

    吩咐小二抬了一桶熱水上來,她閂好了門窗,脫光了往裡一泡,整個人就像通了電一般,爽得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滿足了!

    目光半瞇著,她看著那盞燭火,計算著日子,這已經一個多月都沒有見到趙樽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麼樣了,他知道她得了「痘瘡」的消息了嗎?會不會為她傷心了?會不會想起她呢?

    想到他的面孔,想到這一個多月的分離,她心臟無端端「怦怦」亂跳了起來,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過去與他匯合。這些日子讓他白白擔心,那也是一件熬人心肺的事兒,但願見了面,他不會想要宰了她。

    趙十九啊趙十九……

    默念著他的名字,默默地想著他的眼神,她與旁的閨中女兒念著情郎時並無兩樣,一雙含笑的眼波倒映在水波中,蕩來蕩去,慵懶舒適地撥著水,撫著自己正在發育的身子,想要迫不及待的長大,長成一個真正的女人,那個時候再站在趙樽的身邊,他就不會再「嫌棄」她的「小」了吧?

    小麼?有沒有長大一點?她咬著唇偷偷捏了捏,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趙樽溫熱乾燥的大手覆在上面時的感覺,想到那讓她臉紅心跳的暖昧畫面,臊了臊,又狠狠閉上了眼睛,臉上全是小女兒的嬌態。

    「吱!」一聲。

    「彭——」的巨響。

    不過剎那間,原本閂好的房門突然被重力踢中了。她眉心一凌,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見木門被人從外面劈了開來,一聲重重的悶響之後,門板倒在了地上,站在門口的是十來個黑衣蒙面的男人。

    就像那日在仰天山見到的北狄人一樣,他們整個面部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清是什麼面孔,卻毫不客氣地踩著門板走了進來。

    「小娘們兒,這回看你往哪裡跑。」

    北狄人來報復?

    電光火石之間,夏初七的腦子裡想了許多。這個客棧在城郊,十來個黑衣人公然闖入,聲勢浩大卻沒有受到老闆和夥計的阻擋,丁字旗的幾個「戰友」也沒有隨了聲音跑上來,那麼只有一種解釋,他們肯定被人放倒了,而客棧老闆不敢阻擋。

    可再一想,這個人的發音卻是純正的漢話,與那天聽見的北狄人口音完全不同,北狄人有時間來殺她,還不如去大牢裡救他們的「棍嘰」。那麼他們是誰的人?

    看著一步一步逼近的男人,夏初七赤條條沉在水裡,心臟狂跳著,卻沒有尖叫,也沒有慌張,只是更深地縮在水裡,露出一個頭來,衝他們怪異的一笑。

    「站住!」

    幾個黑衣人條件反射一頓。

    她笑了,聲音特別婉轉,「幾位大哥,不知你們劫財還是劫色?」

    大概誰也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她還能這樣鎮定地問出這個問題來。黑衣人面面相覷了一眼,終是有人忍不住好奇,低低問了一句。

    「劫財如何?劫色又如何?」

    夏初七一張被熱水熏過的臉蛋兒上,紅潤潤泛著羞澀的光芒,眼睫毛抖了幾下,她語氣更是說不出來的嬌軟靈動,「劫財麼,妹妹我沒有,孤身一人在外,哪

    裡有多餘的銀子?若是劫色嘛,哥哥們都長得這麼英武不凡,妹妹我心裡雖喜歡,可總不能這麼多人一起吧?你們不如先商量一下,誰先來?」

    黑衣人一個個僵住了。

    普天之下,大概都找不出她這樣的女子來了。

    吃驚地停頓了那麼一下,那些人對視了一眼,卻是不像剛才進來時那麼氣勢洶洶了。說到底是男人,男人這種生物都習慣用下面的腦袋來思考問題,而男人的剋星就是女人,被夏初七幾句話一忽悠,他們卻是笑了。

    「小娘子很會說話,可若是哥哥說不劫財,也不劫色,只要要命呢?」

    「要命啊?」夏初七肩膀一縮,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往四周看了看,軟下了聲音,「各位大哥,你看我這人在桶裡面,衣服都沒有穿整齊,怎麼都是跑不了的,不如你們先容我套上一件衣服,死得體面一點,也能夠顯得你們更加俠肝義膽,不欺負弱女子,好不好?」

    「小娘子……」

    「老大,少他娘的跟她廢話!」見那人與她說過不停,另外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不太耐煩了,他扯了那人一把,低低說了一句,「咱們還是趕緊宰了她,回去交差吧。這個女人狡猾得緊,咱不要著了她的道兒。」

    他聲音不高,可夏初七卻全聽入了耳朵裡。

    這句話透露的信息不少。看來是有人要她的命,而且那個要她命的人,不僅知道她是個女的,還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誰要殺她呢?還不遠千里地追過來。趙綿澤?夏問秋?夏廷德?東方青玄?阿木爾?腦子裡一個個名字略過去,眼看打頭的兩名黑衣人就要撲過來,她目光瞇了瞇,突然眼睛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的背後,尖聲喊叫。

    「大都督你來了,快救我——」

    一聽這話,走到面前的兩個黑衣人幾乎下意識回頭,夏初七卻趁著這一瞬,飛快地沸起桶裡的熱水,「哧」一聲燒滅了不遠處案几上的燭火。黑暗裡,她速度極快地扯過衣服套在了身上,冷笑了一聲。

    「能殺老子的人,還沒出生呢,就憑你們?」

    屋子裡燈光一滅,幾個黑衣人大驚失色,「嘩啦」抽刀,跟著就有人點亮了火鐮子,可這個時候的夏初七,只然裹好了身子,赤著腳站在那裡,唇角掠著一抹笑意。

    「是單挑還是群毆,你們選。」

    「兄弟們,就說這娘們兒狡猾,速度上——」那矮小的黑衣人瞇了一下眼睛,不再墨跡,吼了一聲,就往她的方向撲了過去。夏初七冷笑一聲,手心一揚,藥粉霧一般灑了過去。

    「傻叉,誰打架還玩肉搏戰?!」

    她出手的速度極快,衝在前面的兩個黑衣人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灑藥粉,露在外面的眼睛剛好中標,只覺得刺痛無比,頓時就丟了手裡的鋼刀,捂著眼睛蹲身呻吟了起來。

    另外幾個黑衣人見狀,愣了一下,飛快地扯過蒙巾想要遮眼,可人遮了眼,又如何打?

    「上!」

    領頭的黑衣人守在門邊兒,見狀不好,又衝另外幾個人大喊。很顯然,他們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夏初七心知一個人對付這些人不容易,心裡緊張不已,可面上卻裝得滿不在乎。

    「來來來,嘗嘗老子的『火霹靂』,今兒就讓你們通通變成炸毛豬,一會兒請全客棧的人吃烤豬肉。」

    她手裡其實根本就沒有「火霹靂」,但是料想這些人既然知道她,就一定知道她當初在丹尾街的「事跡」,唬一唬他們也是好的。果然,那些人聞言紛紛頓住了。她莞爾一笑,正準備趁機奪門而逃,門口那個黑衣人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濺了足有三尺遠。接著他高大的身子往前一撲,「彭」地倒在了地上。

    她微微一愣,看向門邊。

    然後華麗麗的呆住了。

    大紅色的飛魚服像火光一樣,以他張揚又不失清媚的姿態,從門邊慢慢地飄了進來。那淺淺含笑的人不是東方青玄又是誰?他的背後,還跟著幾名錦袍在身的錦衣衛,個個英挺帥氣。

    「聽到你求救,本座便從京師趕來了。」

    他似笑非笑,夏初七卻覺得見了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那些刺殺的黑衣人果然不是普通人,一見到東方青玄現身,目光裡便露出一抹絕望的恐懼來。幾乎剎那就想要奪路而逃。但東方青玄就笑吟吟的堵在門口,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面面相覷著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他們一聲不吭地與錦衣衛對峙著。

    抬手輕輕理了理袍袖,東方青玄沒有拔刀,只音色柔和,語氣帶笑地說了兩個字。

    「殺了。」

    「是,大都督。」幾名錦衣衛迅速出手,動作極為快捷。可黑衣人自然也不願意死,放手搏命也是人之常情。

    一時間,刀光劍影,廝殺吶喊,充斥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黑衣人個個武功不俗,不像一般的強盜土匪,可東方青玄身邊的錦衣衛不僅長得帥,也都是武藝高強的能人,很快,黑衣人顯然不敵,在一陣刀劍相鬥的「錚錚」聲裡,有兩三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慢著——」

    夏初七急了,大喊一聲,迅速奔過去,看著東方青玄。

    「大都督,你這是想滅口?」

    東方青玄唇角牽了一抹笑意,看著她慢慢走近,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卻是帶著疑似關心的情緒,淺笑靨靨地問她。

    「你沒

    事吧?」

    夏初七咬牙,「留下活口,我要知道他們是誰的人。」

    東方青玄又笑,「這世上沒有錦衣衛不知道的事,你可以問本座。」

    夏初七眼看黑衣人一個一個倒下,氣得直瞪他。

    「行,我問你,那你說。」

    東方青玄不急不徐,笑著坐在椅子上,「如果我說是我呢?」

    夏初七愣怔了一下,隨即想想,衝他翻了個大白眼兒。

    「除非你腦子被門夾了。」

    她從來與旁人不同的說辭,本就是一「絕」。這話也不例外,東方青玄微微一愣,唇邊才掠過一個複雜的笑意來,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含笑帶柔,「說得不錯,確實是夾過了。不然,本座為何會恰好出現?」

    是啊,原本應該在京師的東方青玄會出現在薊州,本來就讓夏初七意外。這些素不相識的黑衣人要殺她,也很意外。更意外的是,黑衣人要殺她,東方青玄卻救了她。至少這一點可以證明他不想她死。斂了斂眉頭,她冷笑了一聲,死死盯著東方青玄淡琥珀色的眼波,篤定的笑了起來。

    「大都督你早就盯上我了,卻故意拖到這時候才來,是何居心?」

    東方青玄鳳眸淺瞇,仍然只是笑,「七小姐多慮了,本座可沒那閒工夫盯著你。本座從京師過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做北伐大軍的監軍。」

    監軍?就夏初七所知,監軍一般都是皇帝的寵臣,臨時指派出來代表朝廷協理軍務,同時也督察將帥,專掌功罪和賞罰的稽核,那權力大得很。

    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洪泰帝派出東方青玄是什麼意思?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心裡涼了一下。

    「朝廷要變天了是吧?」

    ------題外話------

    姐妹們,今天只有一句話。留言區有一個叫的讀者,我想對她說:你很堅強,錦宮所有的姐妹都握著你的手——惟願書緣不斷,每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年年月月,我的書在,一直在。而你,也一直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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