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危局(一) 文 / 深藍2000
第一百五十一章危局(一)
「廣寒宮」裡面面積很大,足有四十多平米,雖然只有南北兩個窗戶,可是裡面亮著四五盞白熾燈,把裡面照的通明瓦亮。
在屋子的四面靠牆擺著一圈沙發,沙發雖然有些陳舊,可是倒還整潔。沙發前都擺著茶几,茶几上面雖沒有時令乾果,可是茶水還是要有的。這些人都是西北軍軍政要員,韓復矩又有心招攬,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都是好吃好喝地供著,甚至也沒有過多地限制他們的行動。不過除了上廁所,都得呆在這裡不得亂走。
韓復矩一走進廣寒宮,裡面的十幾個人除了李興中還在旁若無人地坐著,其他人都站了起來。韓復矩看了看李興中也不在意,這些人中有西北軍兵站總監聞承烈、李興中、第二集團軍原參謀處長現任國名革命軍編遣委員會第二編遣區北平辦事處軍務局長吳錫祺、河南民政廳長鄧哲熙、河南財政廳長傅正瞬、馮玉祥的顧問梁式堂等,這些人都是韓復矩從陝州開始直到洛陽這一路上劫來的。這些人幾乎都是和韓復矩相識十幾年的西北軍老相識,大家互相都很熟悉,所以韓復矩同他們打過招呼後,直接就坐在門邊的沙發上。
因為還有許多事情,韓復矩不敢在這裡耽擱太久,也不客套,面上帶著笑說道:「復矩這兩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對大家關照不夠,讓各位受委屈了,還請各位多多擔待,等到了開封,我給大家擺酒賠罪、壓驚。」
韓復矩說完,並沒有人出聲,場面略顯尷尬。韓復矩知道,這些人即使不怨恨他,也是都對他背叛馮玉祥的行為感到不滿,都認為他這是賣主求榮!
韓復矩乾笑了兩聲說:「大家都坐,坐下好說話。」
等到都坐下後,韓復矩不想囉嗦,單刀直入地說道:「現在各位應該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甚至事情的原委有的人也很清楚,韓某此事做得雖然有些莽撞,可也實在是無奈之舉,還望大家體諒復矩的難處,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韓復矩見屋裡的人都在豎著耳朵聽他說,故意歎了一口氣又說:「你們大家都在河南呆過,甚至還有幾人都是搞民政的,河南的狀況你們都清楚得很,雖然比陝西、甘肅等地要好些,可也是因戰亂而民生凋敝,多數百姓生活無著,更有盜匪橫行,出沒鄉里,百姓苦不堪言。這十幾年的戰亂,可是把河南的百姓害慘了。復矩是實在不願再打內戰,也實在不忍再看到增加河南百姓之痛苦。只想剿匪安民,綏靖地方,恢復民生,為河南百姓多做些好事、實事。復矩雖不想青史留名,萬民稱頌;可也想為國分憂,為民解困!說句私心話,也還想為我韓復矩的子孫後代積些陰德。」
韓復矩一邊觀察著眾人的表情一邊繼續說:「河南一地所受兵災頗重,如欲盡快解民與倒懸,必須軍事、民事一起抓,軍事上要大力清剿匪患,綏靖地方,讓百姓有個安穩的升息之所,這些都是軍隊的事,自然由復矩及手下這些武人來做;可恢復民生,發展經濟就不是軍隊這些人所長了,這就需要在座諸位施展所長,鼎力相幫,才能讓復矩夙願得償。所以復矩在此誠心相邀各位留在河南,不看韓某薄面,也要看在河南百姓的面子上,跟隨復矩給河南百姓做些實實在在的好事情。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多數人面露懷疑之色,少數幾個如河南民政廳長鄧哲熙、河南財政廳長傅正瞬等河南省府的一眾官員則是微微點頭,他們河南的官員都清楚韓復矩這話基本上是真實的。因為韓復矩在河南的時間雖然很短,可是關心民眾疾苦,扶植地方經濟的事可是沒少做,只是韓復矩背叛馮玉祥的舉動還是讓他們耿耿於懷,也還是都不說話。
又沉默了一會,一直低著頭的聞承烈抬起頭來,沒有接韓復矩邀請他們到河南的話題,而是看著韓復矩懇切地說:「向方,你這次的事做得卻是莽撞了!馮老總這些年待你一向不薄,你雖然戰功卓著,為西北軍立下汗馬功勞,論起戰功來你在全西北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馮老總也沒虧待你啊!在咱們西北軍的老人裡,除了劉郁芬、宋哲元,再就是你和孫良誠、孫連仲當上省主席了。這次你一下子拉走這十來萬人,馮老總二十多年來辛辛苦苦組建的這個西北軍可就是大傷元氣了,就此一蹶不振也是可能的,真要如此,向方你就是西北軍的千古罪人!馮老總一定會很傷心的!還有那個通電,我們都看到了,李樹春要我們簽名,我們都沒簽,那上面的話說得太過了,都是很傷人的話!」
聞承烈見韓復矩表情平靜,不像很生氣的樣子,又勸說道:「向方,你現在悔悟還來得及,你只是一時負氣,做些出格的事馮老總也能諒解,只要你回去,馮老總絕對會不計前嫌,既往不咎的。我們大家也都會替你跟馮老總說情。」
對於聞承烈的話,在場的這些西北軍軍政要員們紛紛點頭。民政總長鄧哲熙也對韓復矩說:「韓主席一心為百姓做事,大家是相信的。民政廳裡的幾個老資格人員都說,『這十幾年來,在河南的督撫、督軍他們見過好幾位,可是從沒見過像韓主席這樣真正愛民的好官,河南的百姓有福了!』對此,鄧某深感敬佩!韓主席方纔所說的要建設河南、造福百姓的話,別人不信,我鄧哲熙是信的。」
鄧哲熙猶豫了一下,看著韓復矩又說:「只是現在老蔣不讓我們消停,既然國家已經統一了,就應該安心像韓主席一樣專心建設國家經濟,專注於恢復民生。可是他卻一心排斥異己,剛打垮了桂系,這又要把槍口對準我們西北軍。西北軍不得不擴軍備戰,這也是馮老總的無奈之舉,韓主席想必是誤會馮老總了。不過正像聞總監所說,韓主席只是一時負氣出走,現在悔悟還來得及。如果韓主席能幡然悔悟,重回馮老總身邊,我們大家都會為韓主席求情,我鄧哲熙也願意還跟著韓主席繼續為河南百姓做事。」
韓復矩心裡暗罵:「都是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痛的人,我韓復矩這時要是回去,馮玉祥就是暫時不計較,他還會信任我嗎?我韓復矩在西北軍還有立足之地嗎?」
韓復矩雖然心裡不快,可面上還是露出笑容,只是笑容裡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韓復矩藉著點煙的機會,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後說:「各位的好意我韓復矩心領了,讓我再回馮老總哪裡的話大家都不要再提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韓復矩既然走出這一步,就再也不會回頭了。當然,我不回到西北軍,並不是說我韓復矩就要與西北軍的弟兄們為敵,只要他們不來找我的麻煩,我是不會做對不起西北軍一幫老兄弟的事的。剛才樸庭和鄧先生都說讓我幡然悔悟,重回馮老總身邊,理由就是馮老總待我不薄。有些事情你們大多數人都知道,只是你們沒有身處其中,許多事情並沒有看得明白,我現在就說一說馮老總是如何厚待我韓復矩的。」
韓復矩深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吐出來,面色平靜地說:「樸庭說我在西北軍中戰功卓著,可是我的二十師師長的職務不還是被馮老總給撤了,至於為什麼要撤我這個師長的職務,這裡的人恐怕只有實普最清楚,那時他是參謀處處長,即使那時他不清楚,接替石敬亭擔任二十師師長時,石敬亭也會跟他交代清楚。馮老總是待我不薄,可那是從前的事情,近幾年待我可是刻薄得很。馮老總把我韓復矩從一個文書一直提拔到第六軍軍長,我韓復矩很感激他,也一直不敢忘懷。你們大家想必也都是如此看,可是這幾年馮老總對我韓復矩如何呢?你們應該都知道,甚至有些事情你們還親眼看到過。馮老總是給了我河南省主席的高位,可那是我韓復矩用多年的戰功換來的,甚至也可以說是用我的二十師師長這個職務換來的;馮老總在各種場合,甚至當著二十師全體官兵的面,多次說我韓復矩生活腐化,我都有哪些地方腐化了,我韓復矩從沒剋扣過一塊大洋的軍餉,我也沒有敲詐勒索過誰,不就是因為我韓復矩娶了個二房嗎?我韓復矩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就這麼一點事情,也不至於讓馮老總這麼大動干戈吧;馮老總撤了我的二十師師長的職務不說,甚至連我的手槍隊也不放過,還要收走我那二百來人的小隊伍,我稍有不滿,就罰我這個國民政府任命的堂堂河南省省主席在寒風中給他站了兩個多小時的門崗!士可殺不可辱,就是南京國民政府的蔣主席對我韓復矩不滿意,大不了也就是撤了我省主席的職務,絕不會羞辱我;還有這次馮老總派我擔任第三路軍總指揮,可是有哪個人又真正聽我韓復矩的命令?一切的事情還不都得聽遠在後方的馮老總的安排?我那個總指揮的職務只不過是一個牌位而已。就是部隊撤回陝西的命令都是發給實普,而不是發給我這個名義上的總指揮;還有這次在華陰,要不是瑞伯、明軒和你樸庭兄攔著,馮老總非得用他那寶貝硯台砸死我韓復矩不可!那可是二斤多重的一塊石頭啊!」
韓復矩越說越激動,這些他引為奇恥大辱的事情不要說他自己說出來,就是每次想起來韓復矩都會憤恨不已。韓復矩狠狠地把只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壓了壓火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說到底,還不就是因為我當年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才投了閻錫山那件事嗎?可我那時候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嗎?馮老總一回國,我不就又回到西北軍了嗎!馮老總當時說是不會忌恨這件事,可是他從來就沒忘記過。這讓我如何還能在西北軍呆下去?我要是再在西北軍裡呆著,等著我韓復矩的恐怕就不是撤職這麼簡單了,下次大概就是我韓復矩能否保得住性命的問題了。說到為我韓復矩求情的事,你們在座的有哪一位比得了瑞伯和明軒在馮老總心目中的地位?他們兩位為了我韓復矩在馮老總那裡給我說的好話還少嗎?我這次如果回去,即使能留得住性命,以後可是連部隊的邊也不要想再碰到了,就是二十師的弟兄們也要跟著我韓復矩遭殃。我這個省主席的位置還能做多久?你們諸位應該可以想像得出吧。」
韓復矩歎了一口氣,又說道:「你們諸位設身處地地為我韓復矩想一想,我韓復矩還能回到西北軍嗎?」
已經說得有些口乾舌燥的韓復矩,見屋裡的人雖然神態有些黯然,可還是沒有人表示出有跟他走的意思,有些焦躁地站起身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沒有時間和大家繼續聊了。我很快就要東進開封,如果你們有誰願意跟我韓復矩做事,為河南百姓造福,就跟著我韓復矩一起走。你們這些人我韓復矩都會人盡其才,都會重用你們,就是實普如果還想帶兵也行。我韓復矩絕不會虧待諸位,至少我韓復矩不會給你們這些廳長、師長每月幾十塊大洋的薪水,這麼一點錢連自己吃飯都難,何況還要養家。如果不願意跟我韓復矩走,我也不難為你們,等我的部隊一開走,你們就願意去哪去那,我決不阻攔。以後如果看得起我韓復矩,在來我這裡,我一樣舉雙手歡迎,你們看怎樣?」
屋中的十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表態,最後目光都落到聞承烈、梁式堂兩人身上。韓復矩知道有的人是動了心,只要有人帶頭留下,就會跟著留下來,關鍵就是看聞承烈和梁式堂兩人的態度了。
梁式堂始終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不發一言。聞承烈,低頭思索了一會,知道大家都等他表態,抬起頭對韓復矩歉然地笑著說:「向方,別人如何我不管,我還是要回馮老總那裡去。」
聞承烈這一表態,其他人也都紛紛表示要回陝西,竟然沒有一個人要跟韓復矩走。
韓復矩氣得心頭的怒火直往上竄,可又不好發作,他跟聞承烈相交多年,知道這個人很有才華,也很重情義。正想著再勸說幾句,一直在門外等候的王成華進來報告:「總指揮,李參謀長派人請你趕快回指揮部,有重要軍情等你定奪。」
「重要軍情?這個時候能有什麼軍情是重要軍情,一定是追兵快到了。」韓復矩可沒有時間再在這裡磨嘴皮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一轉過身,韓復矩的臉上就掛滿「冰霜」,狠狠地對站在門口的吳化文怒聲說:「紹周,車站裡的那些糧食,我們是沒時間都運走了,你馬上去帶人都給我燒了!」
屋裡的人都知道這一定是韓復矩對他們的舉動感到惱火,把怒氣發到那些糧食上面,大家都沒敢出聲。聞承烈動動嘴,想勸韓復矩,又沒好說出口。倒是鄧哲熙忙說:「韓主席,你不能這樣啊!那些糧食要是帶不走,就分給老百姓吧。」
見韓復矩背對著眾人沒出聲,吳化文又轉身要走,急得鄧哲熙撲通一聲跪在韓復矩身後,大聲說:「韓主席,這裡都是河南的百姓,都是你的治下,我鄧哲熙給韓主席跪下了,我求求你,可憐一下百姓吧!」說完竟給韓復矩磕起頭來。
韓復矩長長出了一口氣,喊住吳化文說:「就按鄧廳長說的辦,你親自去安排人,把帶不走的糧食都給老百姓們分了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生了一肚子氣的韓復矩急急忙忙趕回指揮部,一路上他腦子裡一直在想,「能是什麼重要軍情呢?」是追兵,不會這麼快呀?陝州的鐵路已經讓他拆了一段了,就是騎兵也不會這麼快就到啊?難道……
指揮部裡,參謀長李樹春、兩個師長孫桐萱和曹福林以及他們手下的幾個旅長都在,李文田也在屋子的一角坐著。這些人除了李文田都是一臉緊張,一見韓復矩回來了,都不由鬆了一口氣。他們都是韓復矩的老部下,這些年都已養成了習慣,只要跟著韓復矩,他們幾乎就沒打過敗仗,只打過惡戰、血戰。
李樹春急忙報告韓復矩:「總指揮,我們派去聯絡龐炳勳的人跑回來一個,其他人都被龐炳勳扣住了。據回來的人說,龐炳勳已經在黑石關設置了阻擊陣地,看樣子是不想讓我們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