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信仰(上) 文 / 寂月皎皎
第一百五十五章信仰(上)
從受辱後最後一次靈魂離體起,我再也沒見過不屬於人世的那些遊魂,即便在香巴拉山生命懸於一線時,我都沒見到任何異像。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可我現在明白了。因為人世間的惡人,遠比惡鬼可怕百倍,乃至被惡人沾染過的人,連惡鬼都避得遠遠的!
那一刻,就在我衝著紇干承基嚎叫的一刻,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突然就在某個瞬間,骨子裡一直壓抑著朦朧著蠢動著的倔強驀地抬頭,摻和著所有對感情的渴望和生命的執著如波瀾乍起,風雨倏至。
憤恨!憤恨!已經逃避不了的憤恨!
不屈!不屈!永遠無法屈服的心靈!
我身在歷史的轉盤之中,被它可笑地戲耍了一回,讓我成為文成公主入藏的有力支持者,讓我成為唐史中記載的那個琵琶美人,讓我險些墮入不可知的命運輪迴。
可我為何總是一味沉寂,沉寂地等待歷史的安排?我是人,我不是神,但我知道未來的大致歷史方向,會往哪裡走,就像知道風會往哪裡吹!
我並不完全信任我們自幼所熟識的歷史。我們所知道的歷史,無非是史學家的文字記錄,可能是歷史的事實,可更可能是史學家的政治觀點和統治者的政治需要。歷史的真實面目,誰也沒有親見。假如歷史沒有按照史書的記載走,太子會不會真的登基為皇帝?漢王會不會成為最荒『淫』的王爺?清遙會不會注定要死?
我打了個寒噤,不能再等待,再猶豫了。我這個留在異世的人,說不準早就已注定了與史實的牽扯。那麼,這命運的轉輪,我何妨去撥弄一回?
不愁沒有機會,機會原來就是自己創造的。
什麼正義,什麼邪惡,什麼良心,都且去一邊吧。
我要報仇。這個我一直壓抑著從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的念頭,居然在一瞬間湧出並高昂,執著得如同我要救人的信念。
清遙,清遙,你不是要為我報仇麼?你失敗了,可我回來了!一個重新審視自己和大唐的容書兒,一個重新抬起頭來做人的容書兒,一個將有著最深沉心計和智慧的容書兒!
原本我只是要救你,但現在我還要報仇,並且不顧一切代價。不管是不是可能會犧牲無辜者,譬如紇干承基。
何況紇干承基又何嘗稱得上好人?如果不是對我有心,肯一而再地探我救我?我又何必總記掛著他的好,放不開手段來?甚至會為這個惡人愧疚一夜,把自己弄得病怏怏的?
從此再不會有這些無謂的善良感情了。在許多的邪惡面前,那點可憐的善良之情,是多麼微不足道!我要進行下去,把我猶猶豫豫尚未及展開的行動進行下去,救人,報仇!
我在這一刻突然也明白了蘇勖的一直以來的用心。他明明喜歡我,月下突如其來的相遇,或明或暗的隱隱表白,曖昧溫暖的眼神,卻在入京後漸漸歸於沉寂。因為,當某種信念執著得近乎瘋狂時,所有的感情都會讓步,為理智和政治的權重讓步。他心中的痛苦和沉重,只能靠追求著政治的成功來彌補。
這時候的信念,已經成了信仰。
我現在也有信仰,我信仰我能憑了自己的計謀和對於未來的掌握,撥轉著無數人命定的轉輪,笑傲大唐!
容錦城再來看我時,我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平靜得如同風和日靜時的大海,婉柔碧藍,看不出百丈以下的波濤洶湧,暗流相激。
我將眾人遣走,瞅著容錦城漸漸蒼老的憂鬱面容,竭力展著璀璨的笑容,婉聲道:「父親,你放心,這是我最後一次傷心!從此我不會再哭了。我會笑著,聽那些惡人哭!」
容錦城深深凝視著我,低微地歎息:「書兒,你真的知道了自己要什麼嗎?」
我點頭,吸著梅花的冷香和銀炭輕微的炭香,徐徐道:「我原來只有模糊的救人概念,但我現在知道了。我知道自己要什麼。所有害我的人,害清遙的人,我要親手要他們付出代價!」
不想再等歷史,也來不及再去等待那些可能遙遙無期的歷史對惡人的懲罰。說不准歷史注定就在我的手中。我能推動文成公主的入蕃,為什麼不能推動太子的失敗,漢王的滅亡,和晉王的堀起?
抬頭向窗外,白雪漫漫,清光流彩,竟如白晝一般,只有那冰寒,那夜晚的冰寒透過那單薄的窗紙,透過銀霜火爐,刀鋒般肆意襲入心扉,漫沉沉浸透了一顆曾溫暖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