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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除夕夜(下) 文 / 寂月皎皎

    第一百六十八章除夕夜(下)

    肌膚相觸時,我仿又看到漢王那肥碩炫白的軀體,面目猙獰地向我壓來。紇干承基那漸漸溫暖的撫摸亦不能帶給我絲毫快感,只有深重更深重的恐怖一**襲來。我努力伸出手去夠一切可以讓我護住自己的東西,忽指尖觸著冰涼的物事,忙一把握住,「丁」地一聲抽出,正是紇干承基仿若秋水的寶劍。

    紇干承基感覺到自己佩劍的冰冷之氣,有些心悸地放開我,輕退了一步,冷眼看我,譏笑道:「你,想殺我麼?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我告訴你,就是十個二十個容書兒也傷不了我一根汗毛!」

    我持劍戒備的姿勢顯然激怒了他,他的黑眸好生深幽,憤怒中帶了說不出的隱痛和傷恨,無視了我的寶劍,又逼上前來。

    我揮起寶劍,並不指向紇干承基,卻揮向我自己的脖頸!

    紇干承基,你忍心逼我至死麼?你忍心麼?

    我打賭,你不忍心!

    寶劍一鬆,我的手已被紇干承基輕巧挾住,狠狠裹住,寶劍已悄然回到他的手中。

    「容書兒!你,是我見到的最心狠的女人!」紇干承基已冷靜下來,慢慢向後退著,直到腰間抵到桌沿,方才頓住,慘然地一笑,面色居然比我還蒼白。

    我心頭那漢王那虛幻的魔影消失了,我只見到了那個傷透心的少年,那個被我激得怒氣沖沖失去理智的癡情劍客,斂了劍,垂了頭,黑漆漆的髮絲無力垂落額間,透出種叫人心疼的黯然,方才焚焚如烈的**已杳然無蹤。

    我立起身來,胡亂掩著自己的衣衫,道「是,我是天下最狠心的女人,你可以恨我,可以打我,可以殺我,我不會怨你。我知道是我虧欠你太多了,我願意補償!可是,求你給我時間,不要逼我!」

    「虧欠?」紇干承基啞著嗓子努力發出哈哈的笑聲,卻哽在喉間,澀然道:「你並沒有虧欠我。你虧欠最多的人,是你自己。你對別人狠心,對自己更狠心。容書兒,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惘然道:「我,我又怎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救清遙,我想報仇,目標單一而明確,夠我好好為之奮鬥一番了。

    紇干承基只是用他突突閃動著火焰的眸盯著我,冷冷而笑:「你知道,你知道自己想救人,想報仇。可救人之後呢?報仇之後呢?」

    之後,之後怎麼了?如果我成功了,清遙就會給救出來,繼續活著。我如果還有命在,就應該繼續活著,活著……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忽然無限蕭索。生存居然變成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想來的確是可怕。不知道這個看來冷漠無情的劍客,怎會想得如此深遠?

    可我,早已失去了簡單快樂生活下去的**,何必想得太多?

    我咬著牙,輕輕而笑:「報仇之後,我就快樂了!」

    「快樂?」紇干承基唇邊抿出冰冷的笑紋,一字一字道:「好,我且放過你,希望你,能等到你的快樂!」

    他的手一指屋外,寒聲道:「屋外有馬,你自己離去吧。從此,從此你不欠我,我也絕不欠你。我們橋歸橋,路歸路,終究再不會牽扯到一處!」

    我們橋歸橋,路歸路,終究再不會牽扯到一處!這是決絕的分別麼?

    心裡彷彿被砍了一刀,辣生生的裂疼。有淚水瞬間不聽控制往上湧,狠命嚥著,卻終於嚥不下去,一滴,兩滴,落在地面上,濺著悲傷的花朵兒。

    他已背過身去,拿了根小木棍撥著暖爐的火兒,然後立起,背影對著我,好生的僵直,而聲音亦越發得冷而無情了:「還不走麼?等我後悔了,你可走不了了!」

    我無聲拭去淚水,猛地拉開了房門。撲面的寒氣夾著冰冷的朔風呼在直貫胸臆,吹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卻又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我不但心狠,而且是個壞女人。我本不該得到幸福,只活該屬於這冰冷的冬天。

    回頭將門盡量輕盈地關起時,只聽到輕微的「格」地一聲,紇干承基的肩背微向聳動,似在無助而淒涼地顫抖。有物從他的手中掉下,閉上門的一瞬間,我看到是那段撥火的棒兒,已折作兩半,掉在地上。

    彷彿是誰的心突然掉下,摔作了兩瓣,泠泠流出血來,鮮紅,冒著溫熱的煙氣。

    突然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爬上馬往梅園趕時,我已經感覺不出週遭的寒冷,只是伏在馬背上顫抖著,不停地顫抖著。

    滿天星斗閃爍,竟也像無數的眼睛,流淚的眼,譏笑的眼,傷心的眼,流淚的眼,似清遙,似承基,似蘇勖,似容畫兒,細看卻再辨不出究竟是屬於誰的。

    莫非,我們都是傷心人?

    富貴人家正燃放著爆竹,一聲接一聲,有誰家歡樂的笑語不時飄來,清脆而喜悅,卻離我極遙遠,聽來竟像是遠不可及的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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