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二十章 寶寶篇：蟲兒飛 文 / l寵愛s
第一百二十章寶寶篇：蟲兒飛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若惜直直地盯著早已經偏西的太陽，看著它火紅的表面，慢慢往下移，她靜靜地抱著懷裡溫度越來越低的小人兒，眼睛被金黃色的夕陽刺得睜不開。
他們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而她的心卻很沉很疼，就像被一座大山死死壓著，她快要喘不過氣了，快要窒息而忘了。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若惜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只是在唱到「你在思念誰」的時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寶寶緊緊抓住她衣襟的小手，「啪……」的一聲，掉了下去，她的歌聲猛然一頓，摟抱著寶寶的手臂也顫抖得嚇人，只不過，依舊很緊很緊。
她沒有垂下眸子看，而是緊緊追逐著落日，不厭其煩地唱著「蟲兒飛」，哪怕她的嗓音衣襟嘶啞和哽咽得唱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她依舊在堅持著唱。
她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在寶寶開始開口說話不久，炎熱的夏季，她都會搬一張凳子坐在院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叫他唱「蟲兒飛」，還給他講了很多很多故事。
那個時候，唱「蟲兒飛」是件很愉快和幸福的時候，那個時候，聽著寶寶依依呀呀地唱著，她感覺自己還活著，真真正正地活著，並且還以有這樣一個兒子的存在而感到驕傲。
她記得，他經常搬來一張小凳子，撲在她的腿上，抬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望著她，然後問一些旁人聽起來覺得很無聊，但是她聽起來卻覺得是見很嚴肅的問題。
他會問：「媽咪，那些蟲兒，為什麼要飛，晚上，它們都不睡覺嗎？」
她答：「那是因為，它們白天睡覺，晚上才出來活動，找東西吃，找朋友玩！」
他會說：「媽咪媽咪，那蟲兒不是乖寶寶，它們一定不聽它們媽咪的話！」
她問：「為什麼它們不是乖寶寶？」
寶寶有些無辜地說：「因為寶寶晚上不睡覺，媽咪就說寶寶不是乖寶寶，還會不要寶寶！」
她有些無語，但是，卻伸手把他抱緊懷裡，耐心地解釋道：「寶寶聽媽咪的話，媽咪怎麼可能不要寶寶呢？媽咪最愛寶寶了，怎麼捨得不要寶寶呢？蟲蟲和我們不一樣，有的蟲蟲只有晚上才能出來，你看見沒有，那個閃閃發光的蟲子，它叫螢火蟲，螢火蟲只有晚上出來，才能讓別人看見它的光芒，白天出來，大家都看不到了！」
寶寶聽得很認真，他眨巴著無邪的大眼，想了想，半天才繼續問道：「那蟲蟲晚上出來玩，出來找朋友，那蟲蟲有沒有和寶寶一樣，沒有爹地的？沒有爹地的蟲蟲，會不會去找爹地？還是和寶寶一樣，沒有去找爹地？！」
若惜一邊低聲唱著歌，一邊回憶，她赫然發現，雖然和寶寶在一起的時間才短短的八年，但是他所留給自己的回憶，確實她花一輩子的時間都回憶不完的。
當最後一縷陽光從天際消退下去，若惜嘴裡的歌聲，才慢慢隱退下去，而越來越大的嗚咽聲從嘴巴裡溢出，在黑夜裡無限地擴大。
若惜緊緊地抱著徹底沒有溫度的寶寶，她把頭緊緊地埋在他懷裡，死死抵咬著嘴唇，想要唱歌，滿足他最後的心願，可是，她發現她一個字都唱不出來了，她的心被濃濃的恐懼、痛苦和絕望填滿，讓她再無暇他顧。
她的寶寶沒有了？！
她的寶寶沒了……
她的寶寶……
若惜抱著寶寶，緊緊地抱著，彷彿恨不得將他小小的身體摁進她的身體裡，這樣就沒有人，沒有誰可以把她的寶寶帶走了。
「寶寶……寶寶……」若惜情緒失控地大聲喊道，她嘶啞絕望的哭喊聲在整個山頭撕心裂肺地響起，「不要離開媽咪……寶寶……媽咪在這裡，不要離開媽咪……」
「寶寶，媽咪好愛你，好愛好愛你，你怎麼捨得離開媽咪！！」若惜失聲痛哭起來，她抱著寶寶，垂下眼眸，在黑夜裡深深地打量著他的小臉。
夜，很黑！但是，她卻將自己的孩子看得一清二楚。
若惜理了理自己被寒冷的夜風吹得無比凌亂的頭髮，低頭，一遍又一遍、萬分捨不得和萬分心痛地親吻著懷裡的溫度早已經褪去的小臉。
她吻了他的額頭，再吻他的臉蛋，再吻他的鼻子，再吻他的嘴唇……
若惜就那麼捨不得地吻著，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和明白，過了今晚，她再也抱不到他，吻不到他，看不到他了。
她的孩子！！
她的寶寶，沒了！！不要她了！！
若惜抬起手，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想要挨過心頭比刀絞還要痛上萬分的疼痛，可是，那難以言喻的疼痛，卻在她的五臟六肺，在她全身所有血液和細胞，瘋狂亂竄，讓她嘗到了什麼叫「失子之痛」，更讓她體會到什麼叫「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天崩地裂的巨痛……
「兒子……」若惜死死把寶寶的身體摁在自己不斷起伏，此刻卻像被什麼東西活活撕裂一般的心臟上，傷心絕望地大聲哭喊道，「你回來，你回來……不要扔下媽咪，媽咪好愛你，後捨不得你，不要離開媽咪……」
北冥逸火速趕來的時候，瞧見的一幕，讓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只見若惜坐在懸崖邊緣的大石塊上，不哭不鬧，就那麼緊緊地抱著懷裡那個小小的孩子，望著猶如黑色綢緞的夜空，沒有繁星，更沒有月亮。
她瘦小的身影，在懸崖邊上左右輕輕搖晃，萬縷青絲卻被夜風吹得四處飄揚。
雖然，他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她怎樣傷心欲絕，更不知道她是怎樣的痛苦萬分，可是，就是因為看著她不哭不鬧、就那麼靜靜坐在那裡，他竟然心痛得不知道該怎樣形容。
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來面對自己，更不知道應該面對她。
他曾以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對的，因為每做一件事情，他都經過深思熟慮，反反覆覆確定之後，才會著手辦。
可是，這一次，他竟然……
北冥逸看著若惜的背影，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緊緊地握著。
他欲上前去安慰若惜，但是……剛走兩步，他的步子就不自覺的停頓下來，好看的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什麼語氣去安慰她。不需要用大腦想，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目光落在若惜腰部旁邊，露出來的一雙小腳上，北冥逸的拳頭握得越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亦陡然跳了出來。
那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第一個孩子？！
也是她苦苦哀求，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說不救的孩子？！
他北冥逸自問沒做過什麼後悔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卻連續做了那麼多混賬，不能被原諒的事情。
紅葉說得很對，如果他夠愛她，又怎麼會不相信她？如果，他夠愛她，怎麼會讓她受那麼多苦，而且還不停地抱怨她、折磨她，甚至辱罵她呢？
北冥逸從來沒感覺自己如此混賬過。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他只知道，在恢復記憶之後，他心裡、腦裡，滿滿的全是仇恨，全是，她對他絕情，全是在死去那一刻，她為了救紫重樓而用長劍刺穿他胸口的一幕幕……
或許，他是愛得太深太深，愛得太在乎太在乎，所以才會被表面、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讓他看不見她對自己的真心，看不見她對自己的用心，更看不見她的癡心……
都說相愛的兩人，眼睛裡都容不下半粒沙子，哪怕那沙子是假的，都容不下。
雖然，他承認自己的眼睛裡容不下沙子，但是，他怎麼可以因為那粒沙子而害她受苦、受罪、受委屈呢？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以前她每次做的錯事，他都能理智的面對，都能包容她、寬恕她，甚至相信她，可是，在最最關鍵時刻，他竟然選擇了不相信她，甚至選擇了用各種方式傷害她，還冷眼旁觀別人傷害她、羞辱她。
他記得很清楚，在和碧落成親那天，他打從進大殿拜堂成親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她躲在角落裡，所以，他一直笑著，一直都笑著，他是想讓她明白，他北冥逸不在乎她，沒有了她，他依舊可以過得很好……
可是，洞房花燭的晚上，他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其實，那晚，她在外面跪了多久，他就在窗前看了多久。他有好幾次都想出去，可是，只要想到她和紫重樓兩人所做的一切，對他造成的傷害，他就打消了一切心軟的念頭。
當時，在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時，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和歉疚，他覺得那是理所應當，他覺得自己不會後悔，畢竟對一個曾經把他傷得體無完膚的女人來說，他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然而，當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時，他真的連前進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他真的很害怕，她會用同樣殘忍的方式報復他，她的報復，他可以接受，但是，他卻接受不了自己和她變成真真正正的敵人，最終卻要冷劍相對……
北冥逸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才鼓足勇氣緩緩走上前。
他來到若惜身邊，低頭看著她緊緊把寶寶摟在懷裡，彷彿深怕被別人搶走一般，而她的衣服已經解開，全部都裹在了寶寶身上。
心中一痛，他蹲下身，想把她摟進懷裡，但是若惜卻先是一驚，隨即滿臉戒備地盯著他。
「惜兒……」北冥逸輕聲喊道，但是，他的喉嚨卻像被什麼卡住，只能發出一個很輕微的呼聲。
若惜空洞的眸子微微一閃，隨即警戒地瞪著他。
北冥逸卻清楚地看見她把懷裡的寶寶摟得更緊，表情很複雜的看著他，既像驚嚇，又像驚喜，還像憤恨……
北冥逸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心裡怨恨死自己了，他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孩子身上，他想伸手去抱他，但是卻被若惜一把推開。
若惜抱著寶寶從大石塊上站起來，猶如見了鬼一般，快速逃開，北冥逸見她對自己的閃躲，心猛然一窒，快速上前攔住她，然後大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若惜卻一把甩開他的手，眼圈卻在瞬間又紅了，她冷笑道：「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你沒有！是我對不起你，是我！！」
說著，她掙脫北冥逸的手，想要快速逃離掉。因為，她實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保證下一秒，會不會直接要了這男人的性命。
都是這男人鐵石心腸不肯救她的寶寶，才導致，她現在只能抱著他冰冷的身體，拚命地騙自己，是因為天冷了，寶寶的身體才會冷，不是因為，寶寶已經離開了……
北冥逸知道若惜現在不想見到他，所以，他的手抓得很牢，他死死抓住若惜的胳臂，不讓她跑掉。
「惜兒，把我們的孩子給我看看！」北冥逸伸手想要去抱孩子。
但是若惜卻一臉恐慌地掙脫他的禁錮，跳離他幾米遠，大聲吼道：「他不是我們的孩子，他是我一個人的，是我一個人養大的，不是你的。當初是你自己不要他，是你見死不救，是你說他是孽種，孩子已經死了，你抱他幹什麼？你再怎麼抱，他也不會知道你是他父親，寶寶已經死了，沒有知覺了，所以……北冥逸，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