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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 文 / 隨輕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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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時節,天氣略熱,方應物在屋中讀書時感到憋悶。院子也不大,每到鄉試年,青雲街便是寸土寸金,能獨院獨戶的住下就不錯了,實在沒法挑三揀四。

    不過院中有一座小小的豆棚,專門用作夏季乘涼之用。於是方應物將桌椅搬到了豆棚下,果然又通風又涼爽。

    飲了兩盞香茶,方大秀才愜意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正要讀書時,卻被不速之客打擾了。有一位千嬌百媚的修長美人走進了院子,向他福了一福。不是見過兩次的花魁袁鳳蕭又是誰?

    方應物十分好奇,一是好奇袁鳳蕭是怎麼知道自己住處的?他並未將自己住處與外人說過。

    二是好奇這堂堂的花魁主動找上自己作甚?他還不至於膚淺的以為自己王霸之氣四射,能引得花魁上門倒貼。從前兩次見面狀況來看,這花魁眼界不低。

    對此袁鳳蕭解釋道:「今日妾身冒昧打擾了。那日雅集,方公子雖然走了,但可還有個項公子在,自然是從他口中得知。」

    原來是項成賢漏的口風,方應物恍然。

    這時候,小妾王蘭悄無聲息的從屋中走出,在院中架子上搭起衣服晾曬。她的眼睛偷偷打量著不速之客,目光始終在突然闖進來的美人身上晃動。

    同為女子,蘭姐兒心下也不得不承認,今天來的這位真是強大的入侵者。相貌美艷不說了,只怕比自己還要強過一兩籌,至於首飾、妝扮到身上衣裙這些方面,更是全方位的秒了自己。

    特別是對方那種眼波流轉、風情萬種的樣兒,是她真比不上的。蘭姐兒突然感到莫大的危機感,心裡不由得嘀咕幾句,莫非這就是書上說的狐媚女人?

    袁花魁與方應物搭著話時,也暗暗瞥了幾眼從屋中走出來的女人,也同樣與自己比較了一番。容貌稱得上秀麗皮膚也很好,但打扮土氣了點,穿著也不時新。

    比較完畢,袁花魁內心自豪的笑了笑家花不如野花香,更別說自己這種比家花更美麗的野花。排除了對方干擾到自己的可能性,袁花魁於是又將全部精神放在了方應物身上。

    來者都是客,好歹也是個名人,既然她找上了門,方應物也不會大煞風景的趕人,只問道:「袁姑娘到此有何貴幹?」

    「前幾日賤妾遇到了從蘇州府過來的沈娘子,從她口中得知方公子高才。一時仰慕君之才華,心中激動難以自恃,故而登門求教。還望方公子不吝賜教,以慰賤妾之心。」

    方應物更好奇了,「求教?求教什麼?」

    袁鳳蕭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彷彿羞澀的從袖中亮出幾張粉色紙箋,「聽說方公子是詩詞大家佳作絕倫。而賤妾私下裡也做過些詩詞,今日便班門弄斧的拿將出來獻醜,請方公子指點一二。」

    「你會作詩詞?」方應物吃了一驚。

    要知道這年頭識字的人本來就不多,識字的女人更是稀少,會吟詩作詞的那更是極品了。不誇張的說,無論水平高低,哪怕粗劣一些,只要是能作詩詞的,都可以稱得上才女了。

    袁花魁輕輕地點了點頭,「嗯,能寫一些,只怕是不堪入目。」

    方應物將紙箋接過來心裡不由得暗讚一聲,這袁鳳蕭不愧是花魁·除了長相之外,還有點真功夫。

    在方應物低頭翻看的同時,袁花魁也沒閒著,仔細的察言觀色卻見方應物神態有所溫和,不似一開始的無動於衷,心裡暗暗歡喜。她預料的沒錯,讀書人果然就吃這套,方應物也不例外。

    這些讀書人,貪圖美色也就罷了,算是人之常情,卻還喜歡搞精神追求,整天意淫什麼才女佳人。

    她從十歲起就懂得這個道理,然後連續看了好幾年的書,不知吃了多少苦,這才勉強學會寫幾筆詩詞。

    所幸蒼天不負苦心人,從那之後果然受到讀書人的狂熱追捧,不用天天卑躬屈膝的賣笑也一舉奠定了杭州城裡行首花魁的江湖地位,而且被人吹捧為才貌雙全。

    只要在讀書人面前亮出才女的牌子,簡直無往不利老少通殺,最差也能在對方心目中混個濁世知音、紅顏知己之類的位置。

    見方應物看得仔細,半晌沒有說話,袁鳳蕭又軟言軟語的開口道:「方公子,你看如何?如果不嫌棄的話,賤妾願拜在方公子門下學習。」

    美女學生?聽起來很曖昧啊一.方應物不由得抬起頭看了花魁娘子眼。這花魁娘子果然是場面上歷練過的人物,說話總能搔到癢處,只是不明白她想幹什麼。「聞君才華橫溢,賤妾特來自薦枕席」這種事,只存在於詞話故事中罷.

    蘭姐兒曬完了衣服,繞著院子轉了兩圈,實在找不到其他事情做,豎起的小耳朵又仔細將那邊對話聽得分明。此刻她便走到方應物身邊,詢問道:「今日陽光甚好,是否將書本都搬出來曬一曬,免得遭了蟲蛀之厄。」

    方應物滿腦門問號,好好地怎麼想起曬書?「不必如此辛苦了,什麼時候下過雨天濕過後在曬也不遲。」

    蘭姐兒溫柔的答應道:「都聽夫君的,不曬也無妨,反正都在妾身心中記著,即便書籍也有損壞也不必擔心。」

    這話別有味道,方應物下意識的反應道:「其實也所謂,你真想曬就曬罷。」

    目送王蘭離開,袁鳳蕭看得出來,這女子■.意了。過沒在乎,誰讓她是花魁,別家子為自己■.是天經地義的。只糾纏著方應物道:「賤妾雖在杭州有點小小才名,但仍自覺缺憾甚大,只盼方公子早晚教誨,也好繼續長進。」

    蘭姐兒又走了過來,稟告道:「點檢書籍時,發覺缺了一本,有可能是丟失在家了。」

    「哪一本?」方應物問道,今天蘭姐兒實在有點古怪。

    「朱子集注中的一本。」王蘭答道,隨即又道:「就是《賢人之賢·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誠也一.」

    隨即蘭姐兒在袁花魁的瞠目結舌中,一口氣背述了上千字章節,最後才結尾道:「一.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矣》這一本書。」說罷·蘭姐兒又娉娉裊裊的轉過身軀,回到屋中繼續「收拾」書本。

    方應物哭笑不得,誰說三從四德的女人不會吃小醋,只是表現各有不同罷了。蘭姐兒背誦了千百字,只怕重點就是頭一句「賢人之賢,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誠也」·這時候引用出來,真是話裡有話。

    但旁邊袁花魁愕然不能自已,瞪著眼張著小嘴發呆,一時忘了維持自己婉約風情的儀態。

    剛才聽到這略土氣的妾侍說「反正書都記在心中」時,她並沒在意,只當是口誤或者聽錯了,天下怎麼可能有能將經義典籍都記住的女子?但眼前這女子告訴她,還真是有。

    什麼叫才女·這才是真才女,簡直深不可測,經義典故聖人之言信口拈輕來·還雲山霧罩的叫自己完全聽不懂相比之下,自己這點貨色多麼淺薄。

    待到回過神來,袁花魁有點無地自容。自己打出世間稀有的才女牌與方應物套近乎,只怕在人家眼裡簡直要笑掉大牙。

    方應物很淡然的一笑,溫和而謙遜道:「她不知禮數,讓袁姑娘見笑了。」

    袁花魁不愧是場面上歷練甚多的人物,不消一時片刻就收拾起了窘態,恢復了自然神色。

    她今天拜訪的主要目的就是拉關係,先打出才女牌也是為了從精神上取得與方才子的共鳴,然後才好說話。

    但是從目前這個狀態看·才女牌實在是拿不出手了,她袁鳳蕭的臉皮還沒厚到這種時候還能顏以才女自居,去和方公子玩精神曖昧。

    所幸還有另一套方案,精神不管用,那就用物質的。想到這裡,袁花魁懇求道:「方公子的大才·賤妾實在仰慕,所以斗膽想要向方公子求幾首詩詞。」

    前幾日在雅集中,花魁娘子對別人懈怠應付的模樣,方應物也是親眼見到過的,眼下又看到她懇求自己的詩詞,要說沒產生點虛榮心那是不可能的。

    又見袁鳳蕭招呼帶來的小廝上前,捧出一具精美的小匣子:「又嘗聞寶劍贈英雄,這一副文房四寶也是雅致的物事,願贈與方公子作潤筆之資,也算是預祝方應物科場高中。」

    隨後袁花魁目光灼灼的注視著方應物,自己有錢,又給了他足夠的暗示,還有自己這美色,他能不不動心麼?

    這套文房四寶價值不菲,都是上好的精品。每一個讀書人看了肯定都會喜歡,但卻不是每一個讀書人都買得起的。

    環顧這裡景象,以及方應物本人和那個小妾的穿著,想必方應物並不是富人。所以不信他不想要這套文房四寶,現在有這麼好的名義,他總不會不收罷,只要收了就搭上人情了。

    方應物沉吟著,尚未說話表態,忽然院門口有人叫道:「秋哥兒!老也不去找奴家嗎?」

    袁花魁轉過頭,卻見進來一個明艷少女亻旦說是少女年紀又有點大,看她都該有十**了,只不過還是未嫁人的髮型衣裙。

    王蘭從屋中出來,十分興奮的招呼道:「瑜姐兒!你可算來了!」

    來者正是王瑜王小娘子,她沒有顧得上與數年不見得王蘭敘舊,滿懷敵意的掃視了幾眼坐在秋哥兒對面的妖媚女人,忍不住與袁花魁用目光擦出了幾絲火花。

    王蘭拉住王小娘子的手,「你怎麼今日才過來?」

    王小娘子將目光收回來,笑嘻嘻的答道:「秋哥兒到了城裡,又不肯去我家那裡住,奴家怕苦了你們,便只好另行給你們籌備些日用,為此耽誤了幾天。」

    然後拍了拍手,又從外面湧進七八名僕役,不停地搬著東西進來,一時間小小的院落人頭攢動。

    地方太小,袁花魁被擠著靠近了方應物,但她沒心思藉著機會搞曖昧了,目不暇接的瞅著僕役搬東西。

    黑墨色山水紋的大理石屏風,紫檀木桌案和椅子,明晃晃的水晶珍珠簾,文房四寶也有,包裝都是用上好的緞子,看不清裡面真實。還有個小盒子,不經意間被碰掉在地上,幾綻霸氣的五十兩大小銀元寶從中滾了出來‥

    王瑜聽了王蘭幾句悄悄話,看了幾眼袁鳳蕭帶來的精品文房四寶,很鄙視的撇了撇嘴,剛好能讓人聽到的嘀咕道:「值不了十幾兩銀子的貨色也敢送給秋哥兒一.」

    剛炫完富的袁花魁又抓狂了,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上天派了這兩個女人來玩她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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