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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5章 小忍大謀 文 / 董南鄉

    「贏了!」

    競賽結束後,二樓間裡的兩個姑娘,被深深震撼得沉默良久。許久之後,蔡書閒打破寂靜,愉快歡呼。

    她幾乎要跳躍起來,顧盼神飛。

    「是啊」沈南華淡笑,眼眸褶褶。

    她幽靜如潭的眸子裡,閃動著難以言喻波紋。唇角微挑,有個優的弧度,而後又淡淡斂去,微笑恰到好處。

    「嚇死我!」蔡書閒拍了拍胸脯,「之前還擔心會輸呢。如今看來,是擔心多餘了。李八郎真是了不得。」

    沈南華看了她一眼。

    贏得這場比賽,功勞最大的似乎不是李八郎吧?

    李八郎的確得了兩球。可沒有陳央及,他得球也不會那麼容易。

    那個不擅長擊球的陳央及,才是功臣。

    「嗯。」沈南華淡淡應了一聲。她的應和,第一次有了點生硬。微微抿唇,她下頜的曲線有點緊,顯示出主人的不悅。

    這點不悅,稍縱即逝,只怕連沈南華自己亦不曾察覺。

    「走,咱們下場去看看。」蔡書閒拉了沈南華的手,要去找李八郎。

    沈南華愕然,道:「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蔡書閒高興起來,絲毫不知道顧忌。她方纔還擔心李八郎看到她這男兒打扮模樣,現在卻不管了。

    這麼開心的勝利,她定然要恭賀李八郎。

    對於這種事,蔡書閒不知是天真還是大膽。

    沈南華心念微閃。

    不知為何,她也想下去,站在李八郎等人面前。假如能親口和那個陳央及說句話,也許他會記得今天在球場有她這麼一個人。

    這樣,也不枉她為他方纔的擊球提心吊膽一回。

    這念頭,大膽荒誕。可一旦起了,就似火苗似的往上竄,怎麼也壓抑不住,沈南華的腳步就隨著蔡書閒,下了箭樓。

    球場西邊,有三間敞開的廂房,供球手們歇息。

    此刻,李八郎和杜世稷等兩隊十二人,全部聚集。

    蔡書閒的二哥蔡書淵和球場的兩位管事都在,主持公道。

    「這小子使詐!」杜世稷臉色慘白,眼神陰鷙,盯著陳璟,「他屁股離了馬背多次,還鞠杖換手,這分明都是使詐!他們的得球都不算數!」

    李八郎冷笑:「你也可以屁股離了馬背、也可以鞠杖換手。沒有規矩說不可以。」

    「也沒有規矩說可以!」杜世稷的隊友道。

    杜世稷等人輸得急了眼,開始賴賬。

    輸了十八匹馬,無疑會心痛;可那胯下之辱,無論如何也是彎不下腰去的。要是真的鑽了,以後就不要在姚江行走了。

    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不僅僅自己,家裡的臉也要丟光了,祖宗的臉也沒了。

    杜世稷斷乎不肯。

    所以,他們不認場上的結果。

    「蔡二哥,你評評理!」雙方堅持不下,杜世稷把問題轉移給了蔡書淵。

    蔡書淵平日裡雖然不苟言笑,但是態度還算溫和。

    可現在,他緊繃著臉。

    聽到杜世稷問他,蔡書淵也冷笑:「我評理?只要鞠杖不碰觸馬匹和球手,球入網囊,就算得球。這位陳兄弟,是傷了你們的馬,還算傷了你們的人?」

    杜世稷頓時啞口。

    他的隊友們也啞然。

    「既然都沒有,還賴什麼?」蔡書淵聲音一提,攜了幾分凜冽寒意,「你們讓我評理,是怪我的球場不公正嗎?」

    「沒有沒有」杜世稷的隊友連忙道。

    蔡書淵的朋友遍姚江,蔡家不管是人脈還是財勢,都在杜家之上。

    得罪了蔡書淵,以後更加不用出來玩了。

    「怎麼敢?」杜世稷忍了口氣,也道,「蔡二哥的球場,是最公正的。只是,從前就沒遇到過陳兄弟這樣的事,我們也拿不定主意,還請蔡二哥伸張公道。」

    「公道?」蔡書淵又是冷哼,「輸贏,就是公道!」

    杜世稷和他的隊友們,終於徹底明白了蔡書淵的意思。

    蔡書淵是站在李八郎那邊的。

    他幹嘛要這樣幫李八郎?

    「你們不服?」蔡書淵見杜世稷等人,個個咬牙切齒般,沒一個甘願認輸的,又道,「是不服球場上的得球,還是不服我的公正?」

    都不服!

    杜世稷在心裡想,卻沒敢說出來。

    沒人接蔡書淵的話,氣氛有點僵。

    「球場有球場的規矩,你們都知道!」蔡書淵見沒人說話,又是冷哼,「若是毀約,打斷一條腿出去。」

    「別別!」杜世稷連忙道,「我們沒打算毀約」

    他眼底儘是不滿,卻也知道,此前想賴賬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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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蔡書淵在這裡呢。

    「李兄弟,我的馬可以給你。只是,第二條賭約,能不能換換?只要不讓我們鑽,我願額外給兄弟一萬兩白銀!」杜世稷道。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李永容等人,沒有半分求饒之意,反而是一副財大氣粗模樣。

    「誰要你的錢!」周勳怒不可謁。

    白晨玉也怒了:「當初說鑽褲襠,是你們提出來的,現在反悔?晚了!再敢提用錢換,爺爺打爛你的嘴!」

    周勳和白晨玉脾氣都火爆。

    杜世稷也被他們嗆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蔡書淵卻眼眸微閃,看了眼李永容。

    李永容沉默著,沒有立刻接話。他袖底的手,緊緊攥在一起,似乎在忍著他的脾氣。片刻,李永容才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給我二萬兩!」

    「永容!」周勳和白晨玉大感意外,語氣裡又驚愕又帶著責怪。

    杜世稷那隊人,卻是都鬆了口氣。

    蔡書淵眼底,有抹欣賞一閃而過。

    杜世稷卻閃過心疼。

    杜家是有錢的。可二萬兩,擱在誰身上,都要狠狠心疼一回。

    回家拿二萬兩和鑽褲襠,無疑前者對杜家和杜世稷更有利。

    杜世稷這幾個隊友,誰家裡沒錢?

    事後,找他們平分就是。

    況且,答應給錢,什麼時候給,還不是杜世稷說了算?出了這球場,蔡書淵就管不了。到時候,杜世稷再賴賬,李永容耐他何?

    想到這裡,杜世稷乾脆道:「一言為定!」

    然後他又道,「今天我們身上,沒帶這麼多錢。我先打個欠條給兄弟,蔡二哥做個見證。三日內,必然湊錢,給李兄弟。」

    「誰要你的錢?」白晨玉見杜世稷真的答應了,又急又怒,「說好了鑽褲襠,你今天就得給老子鑽過去!」

    然後又怒喝李永容,「李八郎,你沒見過錢吶?你這副見錢眼開,算老子白認識了你!再說,是你自己的本事贏了球嗎?是人家陳兄弟幫忙的。」

    白晨玉拉過在旁觀的陳璟,「陳兄弟,你說說!」

    「沒什麼不妥啊!」陳璟笑道,拍了拍白晨玉的手,「白家哥哥勿惱。多個二萬兩銀子花,也是挺痛快的。」

    「老子不稀罕!」白晨玉被陳璟氣得不輕,順手把他推開。

    李八郎和陳璟對銀子奴顏媚骨,讓白晨玉怒火中燒,分外瞧不起。

    周勳等人,也覺得難堪。

    男子漢大丈夫,李八郎今天的行徑,著實沒有半分骨氣。

    讓杜世稷等人從他們胯下鑽過去,報了積年的怨氣,也讓他們聲譽掃地,多麼快意!拿人家錢,雖然也舒坦,總覺得有口氣沒出。

    白晨玉和周勳他們,覺得很窩囊。

    明明贏了,最後全被李八郎毀了。

    「我稀罕!」李永容正色看著白晨玉,道,「到底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賽馬是李永容的,這隊人馬都是李永容做主。

    白晨玉恨恨的甩手。

    「就是嘛,有銀子花自然是好事,應該稀罕。」杜世稷笑道。

    他也覺得李永容為了錢就這麼放棄讓他們鑽胯下,沒出息。

    想要杜家的錢花?

    哪有那麼容易啊?

    打給你的欠條,永遠都是欠條。

    杜世稷在心裡哈哈大笑。

    「蔡二哥,勞煩皆筆墨一用。」杜世稷心裡的晦氣一掃而空,開心起來,「小弟給李兄弟打個欠條,三日內還清。以後咱們還是兄弟,打球別忘了叫我們」

    「急什麼?」李永容也笑了笑,「杜兄別怪我多心,我是信不過你的。不如,請蔡二哥做個中間。杜兄從球場拿二萬兩給我們,欠條打個球場,如何?」

    杜世稷臉上的笑頓時就凝固了。

    給李永容的欠條,杜世稷可以賴賬不給;給蔡書淵的,杜世稷可沒那個膽子。

    如意算盤落空,想到二萬兩,杜世稷的心疼得透不過氣來,臉色也變得難看之極。

    「如此,我願為兩位弟弟做個中間。」蔡書淵哈哈笑道,不等杜世稷答應,吩咐身邊的管事,「去取二萬兩銀票,給李官人;再拿紙筆來。」

    管事道是,轉身就去了。

    杜世稷想阻止,可觸及蔡書淵的眼眸,又沒敢。

    怎麼辦?

    真的要輸二萬兩?

    他那十八匹馬,養到今天不止花了二萬兩;兩樣加起來,他等於一口氣輸了四萬兩銀子給李永容。

    家裡人知道,罰他禁足半年都是有的。

    他輸不起啊。

    他正胡亂想著,球場的管事已經把銀票和紙筆取來。

    杜世稷拿著墨酣的筆,手有點抖。

    「

    杜兄,錢不值什麼,咱們想法子。」杜世稷的朋友看出了杜世稷的猶豫,在一旁暗示他。

    給錢啊。

    只要不鑽胯下,他們什麼都願意。

    輸了錢,回家挨頓打,也就完了。要是當著諸多看客鑽了胯下,他們的名聲全完了,回家就不止挨打那麼簡單了。

    他們丟臉,他們家族更丟臉。

    錢他們願意湊的。

    「是啊杜兄。」

    杜世稷最終在朋友的催促、蔡書淵的肅然中,寫了欠條給望平閣球場,按了手印。

    這一刻,他似乎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

    他抬眸,眼神似利刃,在李永容和陳璟身上滾過。

    留下欠條,留下賽馬,杜世稷和他的朋友們,從側門離開了球場。

    他們個個面如死灰。

    蔡書閒和沈南華一直在隔壁的門簾後偷聽。

    不讓杜世稷他們鑽胯下,蔡書閒也挺失望的。但是能得到二萬兩,也是挺好的。蔡書閒那點失望,很快消弭。

    她們正準備進去,卻聽到李永容的朋友責罵李永容:「算白某往日看錯了你!」

    咆哮責罵的,是白晨玉。

    說罷,他轉身欲走。

    「你站住!」李永容聲音冷然,帶了雷霆盛怒。

    白晨玉的腳步,不由定在原地。

    「你癡長這麼大個子!」李永容噙怒,訓斥白晨玉,「要是讓他們鑽了褲襠,羞辱的不止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家族。以後,就是徹底成了仇。

    同杜氏等幾家結仇,往後你的父兄還用在姚江行走嗎?你一時痛快,結下大仇,連累家裡,又有何益?」

    白晨玉微愣。

    他的臉色,也緩了下來。

    的確,像李家、白家,有點家底,卻沒什麼大財,更沒有大的勢力。反而是杜家,家資富饒,連縣令也要禮讓三分。

    胯下之辱,對於有點體面的家族子弟,是很重的侮辱。不僅僅他們自己,他們的家裡也要受人攻殲。

    明明只是孩子們的賭約,若是牽扯到兩個家族之間,就鬧得太大了,得不償失。

    李永容早把這些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讓杜世稷等人鑽胯下是不能夠的,又不甘心就此放過他們,才出口要錢。

    現在,錢要到了,賽馬也贏得了,聲譽也有了,幹嘛還有多此一舉,惹出其他事呢?

    李家、白家等,都不是那種能在姚江橫行霸道的人家。

    拿錢也許不夠痛快,卻是最好的選擇,不枉他們拼這一場。

    「八郎有遠見。」蔡書淵哈哈笑,「白家兄弟,你涉世未深,不知世道險惡。多個路人,也好過多個仇人。仇家還是應該少結,這次的事,李家弟弟辦得妥當。」

    蔡家這等勢力,蔡書淵都覺得應該少結仇敵。

    蔡書淵是很欣賞李永容的。

    做人留點餘地,不逞一時意氣,卻又不至於被人欺負無還手之力。攻守皆得當,將來必有大出息。

    陳璟也在一旁點頭。

    「永容,對不住了!」白晨玉明白過來,也知道自己冤枉了李永容,立馬給他道歉,「哥哥一時糊塗,不如你思量深遠。說了什麼,你別往心裡去。」

    周勳也忙賠禮。

    大家總算消除了芥蒂,皆大歡喜。

    「咱們該給央及道謝。要不是他,咱們就要被樊乃培出賣,坑死了。」一直沉默的許天英突然道。

    眾人回神,差點都把陳璟給忘了。

    他們紛紛給陳璟道謝。

    屋子裡說得熱鬧極了。

    蔡書閒和沈南華躲在門簾後面,也抿唇偷笑。

    「那個李八郎,很不錯。」沈南華悄聲道。

    「嗯!」蔡書閒很榮耀的樣子。

    沈南華見她絲毫不知羞赧,噗嗤笑了出聲。

    「躲在門後的那兩個,你們還不出來麼?」蔡書淵的聲音,不輕不重響起,卻驚得蔡書閒和沈南華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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