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94章 文 / 明月璫
紫扇一個勁兒地給阿霧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迎楚懋,阿霧只當沒看見,坐著一動不動的,把個紫扇急得不得了。
待楚懋在外頭脫了大氅,走進次間,阿霧才回過頭去叫了聲「殿下」,便又不說話了。
楚懋卻比阿霧還自在些,逕直去淨房洗了澡才出來,頭髮還濕潤著,他坐到阿霧對面,「都下去吧,叫王妃給我絞頭髮就是了。」
阿霧不得不從問梅手裡接過巾帕,不情不願地走到楚懋的身側,替他絞起頭發來,酸不溜丟地道:「今日臘八,殿下不去紅藥山房用飯麼?」
「阿霧希望我去?」楚懋側頭看著阿霧笑了笑。
阿霧實在討厭楚懋這種篤定的笑容,他才是真正的主子,這府裡的人都要仰他的鼻息生活,連她也不例外。
阿霧不願回答楚懋的話,「今日我叫紫墜熬了臘八粥,這會兒還在爐上熬著呢,給您盛一碗嘗嘗吧?」
阿霧掀了簾子出去,叫彤管去給紫墜說一聲。不一會兒,紫墜就用剔紅百子盤端了臘八粥進來,配了兩碟小菜,醬桃仁和茄鱉。
楚懋嘗了一口便放下了,「沈老和傅先生都贊今年的臘八粥好,讓我轉告你一聲他們的謝意。」
阿霧點了點頭,繼續替楚懋絞頭髮,楚懋則拿起書翻看,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過了會兒,楚懋起身道:「同我去紅藥山房用晚飯吧,相思也要出嫁了,今後見面也不容易。」
阿霧沒說話,腦子裡浮現出紅藥山房燈火通明,笑語頻傳的樣子來,她如果去了,一來打擾他們的氣氛,二來也是給自己添堵,那裡的人沒一個她喜歡的,阿霧只覺得紅藥山房的人才是真正是楚懋的家人,她就像是個過客,又像是個旁觀者。
「我有些頭疼,就不去了,我送殿下。」阿霧道,急急地喚了問梅、詠梅進來伺候,彷彿怕楚懋非要讓她一起去似的。
不過祈王殿下顯然也知道阿霧去了,難免破壞氣氛,「既然頭疼,就早些歇著吧。」
看著楚懋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開,阿霧只覺得心裡頭一把火怎麼都熄不下去,可卻又無能為力,只能自己燒疼了自己。
「王妃怎麼不同王爺一起去紅藥山房,那郝嬤嬤從小把王爺奶大,王爺重情,感念她的維護,當做母親一般供奉,你這樣王爺會怎麼想?」桑嬤嬤知道這事兒後,數落阿霧道。
阿霧本是見一個人過臘八節淒清得緊,便叫紫扇喚了桑嬤嬤和宮嬤嬤來,加上兩紫、兩彤,還有冰霜和赤錦,不分主僕地同桌用飯,還特地開了一壇三十年陳釀的竹葉青。
哪知桑嬤嬤一來就數落她,阿霧的臉色頓時不好了起來,一旁的宮嬤嬤也開口道:「桑嬤嬤說的是,王妃越是這樣,王爺便越是不敢將中饋交給你打理。」
宮嬤嬤很少說話,但說的話一般都很有道理,阿霧見她二人都是這個態度,便不再反駁。
「紫扇,讓人把那三十年的竹葉青給紅藥山房也送一壇去,就說我身子不舒服,算是賠禮。」阿霧冷著臉道。
宮嬤嬤和桑嬤嬤互視一眼,都搖搖頭不再說話,她們這位主子主意拿得極定,很少能勸動的。
「到底是做人家媳婦的,又不是在家做姑娘,性子和軟些,王爺才會喜歡呢。」桑嬤嬤巴心巴肝地為了阿霧,便是她不高興,她依然要說。
誰稀罕他喜歡不喜歡,她委屈同楚懋在一起,不過是為了長公主和兩個哥哥而已,阿霧氣呼呼地想。
一進臘月,萬事彷彿都湊到了一堆,紅藥山房那邊忙得厲害,阿霧也是不得閒。且不說璀記、四季錦的賬目都送了來給她過目,楚懋莊子上的收益及送的禮單也要阿霧細看。
去年阿霧還不太懂這莊子收益的差距,今年她自己的別莊立了起來,再同楚懋的一對比,阿霧才知道楚懋那些別莊的管事都有多大的本事,她的莊子一年收益不過幾百兩,而楚懋的幾個莊子,每個都有三、四千兩的入息。
阿霧想了想,雖說楚懋那頭派人指點了她莊子上的管事柳大河,但柳大河自身經驗還是有所欠缺,阿霧便尋思著要讓柳大河去山東的莊子上學一學經驗。
這頭阿霧看了賬目,又讓紫扇去跟吳翰永說,讓他拿著楚懋的名帖在上京的聚芳園給這些莊頭訂了一桌酒席,她不便陪客,便請吳管事替她相陪,她又讓人去別莊叫了柳大河也去相陪。
這些個莊頭雖然每個人的身價都不差,但聚芳園的席卻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他們雖然一年也來上京好幾回,可從沒踏足過聚芳園,沒曾想這回卻在祈王妃這裡得了這個榮幸,夠他們回去吹噓三年的了。這份榮幸對他們來說,簡直比賞他們銀子還叫人高興。
阿霧這頭卻對著那幾對麂子饞得流了口水,麂子肉最細嫩滑膩,又香又鮮,「去跟紅藥山房那邊說,叫送一對麂子過來,讓紫墜片了肉,今晚我要吃炙麂子肉。」
阿霧又指了莊頭孝敬她的一箱皮毛,「都抬去給表姑娘。郝嬤嬤那邊自然也有,就跟表姑娘說,這是我的心意。」
紫扇領了命自去,回頭來見阿霧時卻氣鼓鼓一張臉。
「怎麼了,誰給我們紫扇姑娘氣受了?」阿霧笑道。
「沒人給奴婢氣受,奴婢是替王妃難受。」紫扇嘴快地道。
紫宜在一邊猛地給紫扇眨眼睛,紫扇卻理也不理,「奴婢知道不該給王妃說這些話,讓人平白說我們眼皮子淺,可奴婢就是氣不過。您是沒看到表姑娘那兒的毛皮,奴婢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在翻撿,她那兒有一張雪白的狐狸毛,一點兒瑕疵沒有,就是王妃這兒都沒那麼好的毛料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莊頭,虧主子你還那樣禮待他們。」
阿霧沒說話,她禮待那些莊頭,是因為他們有本事讓莊子的收益最大化,而並非是因為他們會拍馬屁,阿霧將這一點兒分得很清楚,當然對於紫扇說的事情,她多少還是有點兒介意,但這並不怪那些莊頭,只能怪自己聲望不夠。
「你跟紅藥山房計較什麼,何苦爭這一日之長短。」阿霧淡淡道。
「才不是,表姑娘的丫頭特地在我跟前炫耀來著,那些毛皮是王爺不知從哪兒弄來送給表姑娘的。」
在紫扇說話的同時,紫宜大聲地叫了出來,「紫扇!」
但即使這樣也沒能阻止紫扇說出「王爺」二字。
阿霧縮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拳頭,臉上卻淡然帶笑,讓人如沐春光一般,「她是王爺的表妹,王爺待她好是應當的。」
「主子!」紫扇跺跺腳,紫宜卻拉了拉紫扇的袖子。紫扇這才沒再說話。
「好了,你別瞎操心了,我心裡頭有數。」阿霧笑道,她如今學著楚懋的樣子,也習慣用笑容去掩飾心思。
一晃眼就到了年底,除夕這日,祈王府掛紅貼聯,花燈高懸,家宴設在日知樓,這還是第一回,以往不是在臨水的得月樓便是在雙輝樓。
宴席也不再尊古風,一人一席,反而設了圓桌,屏風後頭還有別院的樂伎奏樂,哪怕不說話,聽著也十分熱鬧。
桌上,相思同元蓉夢並肩而坐,聊得十分開心,簡直恨不能手拉手著,郝嬤嬤時不時同楚懋說句話,楚懋皆微低著頭認真聽著,不時點頭。
再反觀阿霧,她同她下手坐的陶思瑤雖然偶爾也說說話,但並不親熱,與座的荀氏和許氏在埋頭用飯的同時,偶爾以為大家不注意,又會抬眼癡癡地看著楚懋。至於尤氏,除夕家宴也托病不出,說她恃寵生嬌吧,她這些日子又安分得緊。
如有外人進來見著,必然會覺得祈王府的氣氛怪異極了,楚懋的妻妾反而同他不像是一家人,孤孤靜靜地坐著,另一方的四人卻十分親暱。
一時用飯畢,相思提議去逛園子,等會兒交歲的時候府裡還要在錦江漪上放焰火。
「好啊,今日園裡的花樹上都掛了紅,有燈籠映襯,就像萬花齊放一般。」元蓉夢對著楚懋羞澀地道,「表哥也一同去吧,人多才熱鬧。」
楚懋看了一眼阿霧,元蓉夢大約也察覺了自己的失禮,忙道:「表哥表嫂一起去才好呢。」
阿霧懼冷,才不想陪他們去吹冷風,何況相思園水面太多,實在不為她所喜,本要搖頭,卻聽相思也道:「是呀,王妃同我們一起去吧。」
按理相思是絕不該出口邀請阿霧的,她們兩人簡直連話也不說的,園子裡相思遠遠看見了阿霧,就會繞道而走,今夜出口想邀,自然有事,偏阿霧是個好奇心盛的人,她身邊有冰霜,也不怕相思耍什麼ど蛾子,便點頭應了。
一路楚懋伴著郝嬤嬤前行,郝嬤嬤又由元蓉夢扶著,阿霧和相思倒落在了後頭,陶思瑤因為身子弱未一起遊園,荀氏和許氏則默默不語地走在最後。
相思特意慢下腳步同阿霧並肩走著,眼睛看著前方道:「殿下是重情之人,對姑姑最是孝順,當年姑姑病了,殿下聽說南疆有奇藥可治,偷偷從禁宮溜出去獨身去往南疆給姑姑尋藥,最後被聖上發現了,險些被聖上打死,養了兩個月的傷才能下床。」
阿霧沒說話,而相思彷彿也不需要她的回應一般,「我敢說,就算是上次王妃被嚇死了,殿下也不會對嬤嬤說一個不字的。」
相思的語氣裡充滿了得意和惡毒。
阿霧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裡頭的輕蔑頓時讓相思氣白了臉。不過相思很快就恢復了笑容,「殿下對表姑娘真好,我還從沒見過殿下對哪個女子能如此親近愛護,往年殿下如何肯陪我們遊園,你說是不是,王妃?」
阿霧心想,看來正戲要上了。
「殿下的情形想來王妃也清楚得很,宮裡頭那些人與其說是殿下的親人,還不如說是仇人,殿下的親人在這世上怕只有表姑娘了。若是先皇后不死,表姑娘又是這等才貌,這姑表親恐怕是跑不了的,你說是不是王妃?」
真是低劣的挑撥離間,阿霧心想,不過也算是解了她的好奇心,她本就覺得相思和元蓉夢絕不該那麼好,要知道相思一心戀慕楚懋,又如何能喜歡深得楚懋愛重的元蓉夢。
不過,阿霧覺得以相思的段數,挑撥得不該這樣淺薄。
「都說侄女兒像姑姑,先皇后是出名的美人,表姑娘也生得如此顏色,連姑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都以為是先皇后復生了哩。」相思在阿霧的心裡投下重重的一顆石頭。
「王妃若是不信,姑姑那兒還珍藏這一幅當初先皇后自畫的小像,王妃可要看?」相思道。
阿霧心頭一動,說實話,兩世為人,她都沒見過先皇后的樣子,彷彿在她去後,她在人世的一切痕跡都被抹殺了,阿霧在正元帝那裡都沒見過先皇后的畫像。
「好啊,我也想看看先皇后的樣子哩。」阿霧笑道。
「明日我給王妃送過去。」相思笑道:「我真想看看,即使王妃攆走了我,又能不能得到殿下的心呢?哦,恐怕有表姑娘在一天,王妃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呢。殿下現在連玉瀾堂的門幾乎都不進了是不是?」
相思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二,可以說是近在眼前了,難怪她敢這樣撕破臉皮和阿霧說話,在阿霧的心裡種下元蓉夢這根刺,無論是她對付元蓉夢成功與否,恐怕在祈王殿下眼裡都只有一個錯字。
而相思篤定,阿霧明知道元蓉夢碰不得,卻還是會去賭一把。她是女人,自然也懂得女人的心理。
阿霧轉過頭看著前方道:「郝嬤嬤的身子不好,你確定要這樣得罪我?」
「只要有勤煦哥哥在,得罪你又有什麼可怕,你該擔心的是這個王妃能不能當到頭?」相思低聲道。
阿霧覺得相思像紙老虎一般,而且天真得可怕,有些事,即使她勤煦哥哥在,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呢。
勤煦哥哥,阿霧旋即想到那柄琴下頭的刻印,也是勤煦二字,如今想來勤煦該是楚懋的字,可他如今的字不是景晦麼?
(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