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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告別 文 / 黃東風

    「黯然神傷者,唯別而已。」江淹的一篇《別賦》讓自己名噪京都,洛陽紙貴。蓋人世的萬番情愛往往集於一「別」。江淹後來文思枯竭,落了個歷史上的「江郎才盡」。

    在古代的送別詩中,最顯得意氣風發的是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其中的名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可謂家喻戶曉。那時的世界對於王勃來說,必定是滿眼生輝。「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可見官位對於人的吸引力幾千年來皆如此。待到詩人經受人世的滄桑,自覺前路茫茫,他的送別詩就顯出淒惶漂泊的情調來。——

    別薛華

    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悲涼千里道,淒斷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天涯共苦辛

    無論去與往,俱是夢中人

    人在患難的時候的感情是最真實的,因而就有「天涯共苦辛」的關切情懷。作者與朋友的友情深厚,將來雖然各居一方,但常會在夢中相遇的。然而,世事茫茫,一切都像夢一樣無可預測。

    自古以來,情詩情詞最能打動人,而寫於情人分手的詩詞更加富有感染力。秦觀的「兩情若是長久時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唱出了「不求朝夕相處守,但願天長地久」的高格**愛。

    無情未必真豪傑。**是革命領袖,可他年輕的時候給楊開慧的送別詞《賀新郎》寫得百般柔情,感人肺腑。「……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絲恨。」

    「過眼滔滔雲與霧,算人間知已我與汝」,**是一代豪傑,即便是寫情詞,也寫出何等的胸襟!

    楊開慧遇害後,**寫過許多詞懷念她,最著名的是《喋戀花》和《卜算子•詠梅》。——「忽報人間曾伏虎,淚水化作傾盆雨」;「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可見,**與楊開慧確是心靈相應、生死情牽的夫妻。

    現在的港台流行歌曲中,最讓年輕人喜歡的送別歌曲是吳奇隆演唱的《祝你一帆風順》。

    送別的你我或許曾經是情人,或者是行者有意而送者未能以終身相許,反正雙方將來不能廝守在一起,但濃厚的友情翻滾在他們心中。「我知道你好擔心你好難過,卻不敢說出口」,這種體貼入微的無言之美,是永遠讓人懷念的。

    或者他們只不過是同性的朋友,送者無聲地分擔對方的痛苦和落寞,溫暖的手在真心祝福,希望友人早日走出生命的沼澤地,有一個快樂的將來。

    有一位友人與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多年相約。有一天,他忽然感到他渴望開花結果的土地變得搖晃起來,回顧前路一片空茫。他只好寫了告別信,信的末端祝福道:「祝你將來過得幸福,也希望你祝福我好好地生活下去。」當他對我說這些以後歎息說:「一個人真心的愛另一個人,有時是多麼高尚。」

    我聽了以後不以為然,說:「那也是無可奈何呀!」他幽幽地說;「你不懂,……」

    我自然不懂,也沒有這樣的胸懷。只知道在這人世,當初無論感情多麼灼熱的戀人,一尚分手,對方的生死就很難再觸動自己的心靈;這是人類自古無法改變的宿命。而對於那些背叛我們而去的人,就像一位文人所說的,我們只在心中當他們真的死了。

    而多年以後,在風裡霧裡,我隱隱約約地讀出了友人當初對感情的忠貞無悔,最後淒苦無助的禱告:「我是愛你的,但我不得不告別了。」「我雖然告別了,但希望你能記著我;你的祝福依然是我快樂活下去的陽光。」

    人生在世,有時非常寂寞。特別是為生活漂泊在外的人們,他們在旅途中,很難得到知心朋友來相送。為了驅趕寂寞,二十世紀初期,西方發達的國家曾經流行租人送行的鬧劇。送行者是專職人員,有一定的表演技巧。被送者與他素昧平生,卻裝成親朋友或戀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別人是看不出來的。他們在送別前在酒店裡卿卿我我,難捨難分。送對方上了車,送行者戀戀不捨地揮手,滿眼哀愁,似乎有萬番情意,傾吐不盡。待到車要開了,送行者猛地衝上去,小聲地作最後的叮囑,聲音哽塞,眼裡噙著淚。

    這真是霧裡看花,旁觀者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這樣的送別對於雙方都是好的,送行者有了經濟收入,被送者消除了寂寞,並在人流中有了尊嚴。這樣的男女相送,在感情上一般是沒有什麼糾葛的,倘有也是像徐志摩的詩《偶然》中所寫的一樣。——

    我是天空的一片雲

    偶爾投進你的波心

    你不必驚訝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消失了蹤影

    人生一世如草木一春,最後不得不向這個世界告別。不同品性的人在最後的告別表演各有千秋。葛朗台臨死前,女兒對他說:「爸爸,祝福我吧!」他的回答卻是驚世駭俗:「把帳管得好好的,到那邊向我交。」

    這個吝嗇鬼,生前把錢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為了獨佔財產,趕走女兒的情人;妻子病得快死了,也捨不得花錢。臨死前最後一句話,竟是讓女兒到陰間向他交帳。

    魯迅在臨死前囑托:「忘記我,管自己生活,否則便是糊塗蟲。」

    普希金很年輕的時候就給自己寫了墓誌銘:這兒安葬著普希金和他的繆斯。在生前,他並不做過什麼偉大的事情,可在心靈裡,他實在是一個好人。

    陶淵明寫的「輓歌辭」很豁達,也很悲涼。——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對於死,陶淵明看得很開。他真的把大地看成自己的母親,死是一種回歸。

    有的人辛苦忙碌一生,為的是在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有一個平靜的心境,像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的一樣:「那一天,我也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枴杖。……」

    生命就是在不斷的告別中走完自己的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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