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金聖歎的人生三 文 / 黃東風

    金聖漢這個人日子是過得很蕭灑的……

    生在亂世，金聖歎也有極深的痛苦，那就是故國的滅亡。他為之嚎啕過，聲震天地，他哭山河破碎，他哭生靈遭塗炭，他哭百姓的疾苦。哭過了，他也就輕裝上路，依舊笑呵呵的生活。

    誰也不會想到，金聖歎這個神仙般快活的人，竟因為一次隨風入俗的哭廟事件而斷送了生命。

    「哭廟案」，事起於蘇州吳縣新任縣令任維初，他一面以嚴刑催交賦稅，杖斃一人，一面大舉盜賣官米，中飽私囊。吳中百姓不堪其苦。時值順治帝崩，江蘇巡撫等大小官員都到蘇州知府衙門「哭臨」。蘇州府屬各縣秀才一百多人亦聚集文廟，向孔夫子痛哭申告。復又鳴鐘擊鼓，向巡撫朱國治跪進揭貼，請逐酷吏。一時集者逾千，哭聲震天。朱國治為了掩飾自己向下級索賄的罪行，誣指眾秀才聚眾抗糧，驚擾先帝之靈，意圖謀叛。先後系獄的十八名秀才則被清廷砍了頭，其中金聖歎等八人還被抄家，妻與子流放極北苦寒的寧古塔。

    「哭廟」是蘇州一帶流傳已久的習俗。當地經濟發達，人文薈萃，來自殷實之家、中產階級的讀書人成為一股重要的社會監察力量，當官府有不法之事不當之舉，士子們每每聚集文廟，向祖師爺孔聖人哭訴後，更召集民眾向上級官府申告，在明朝，人多勢眾的「哭廟」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視而採納。

    金聖歎這一次哭廟是動了極深的感情的。順治帝很賞識他的才華，對他來說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現在帝上去世，他的心裡是很悲哀的；當地的官吏又欺壓百姓，百姓心裡苦，日子喘不過氣來。這兩種感情夾壓在心上，金聖歎這一哭，聲音是特別響亮而驚人的。

    沒有經過什麼調查，單憑朱國治大人的一句話，金聖歎和他的「戰友們」就被定了死罪。

    他的死，在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的社會背景。

    那時候，鄭成功在反清復明的軍事鬥爭中取得了一定的進展。清朝的統治者心裡惶恐，他們害怕讀書人在群眾中做蠱惑人心的宣傳，造成不可遏制的社會聲浪。他們決定在讀書人中找出幾個有代表性的人物來開刀，以警戒民眾。自然，金聖歎成了最好的人選，論才學，論社會影響，還有誰比他合適的。

    金聖歎實在是很冤的。他哪裡是什麼「反清復明」之士，他只不過是為民請命罷了。

    金聖歎是明白人，社會革命和暴動，給國家帶來的往往是混亂和血腥，他只會使老百姓的日子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去。他的骨子裡是忠君愛民的，可悲的是那個時代，是沒有君子要他忠誠的了。

    魯迅先生曾嘲笑金聖歎的死，說他哪裡是什麼「反清」，只不過是想上面封他什麼「教授」的頭銜，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名譽檢察長」之類的官，可惜當局不察其意，把他殺了。

    要是能當上「名譽檢察長」這一類的官，我想金聖歎心裡是高興的，他雖然早年絕於仕途，但畢竟也想為百姓為社會做點事情。

    魯迅當時是喝了點酒，態度有點偏激，心裡暗笑金聖歎想為清統治者效勞，所以大大地把金聖歎奚落了一陣。

    金聖歎是被當成「反清復明」之士斬殺了，他本來要做一個自由人，不幸卻被別人當成了烈士，用統治者的話來說，是搗亂社會的匪徒。

    他真是有苦說不出，兒子來看他，淚流滿臉，他做了一副對聯：「蓮子心內苦，梨兒腹中酸」。

    他無法向兒子說清楚，自己為什麼被殺頭。他自己不是哭幾聲麼？他不是希望統治者有開明的政治，聽聽百姓的呼聲，處理貪官麼？哭而被殺，世道真是黑暗啊。

    金聖歎那時不學習過「三個代表」，他不想代表什麼「先進的文化」，自然也不想當什麼「反清復明」的有志之士。不過他明白了，一個人無意中要是當了「代表」，也許是一件光榮的事，但更是一件危險和不幸的事。

    全國解放後，胡風代表正直的知識分子向**上「萬言書」，希望**不要只是相信身邊幾個文人的話，要廣開言路，多聽大家的意見，結果他的行為被毛誤理解成「清君側」，胡風被活活囚禁了二十年。

    「文化大革命」時期，**可說是出盡風頭了。她到公共場合，總要說「我代表**看望你們來了」。代表**，她多春風得意呵。**去世後，**成為罪大惡極的人受審，他忽然失去理智的大聲哭道：「我只不過是**的一隻狗，……」這時候，她再也不想代表什麼了。

    我們平常人要過安寧的日子，千萬不要輕易地代表什麼。

    金聖歎被處決時，正值山河淡裝素裹，雪化冰消之際。他翹首蒼天，觸景生情，立就一首自悼詩，並

    高聲吟誦道：「天生悼我地亦憂，萬里江山盡白頭。一時太陽來弔唁，家家戶戶淚珠流。」吟罷，金聖歎人

    頭落地。那頭顱滾出數丈，從耳內拋出兩個紙團，監斬官將紙團打開一看，一紙團上寫的是「好」字，另一

    紙團上寫的是「痛」字。這兩個字是他對人民深重災難的呼號，也是為自己不幸的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