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280.第二百三十章 文 / 花癡女
強子招呼大家到外面去吃飯,大家正要往外走,這時門衛喊強子,外面磁卡上有電話。大家趕緊朝門房奔去。電話是成叔打來的,找二狗,要他回去。村子上有事。
還未及問啥事,電話裡響起了「嘟嘟」「嘟嘟」的鳴聲。二狗不敢多耽擱,匆匆與哥嫂告別,坐車向家趕。回到家一問,原來村上人去地裡收玉米,現玉米棒子特別小,玉米的個頭也特別低。村人非常生氣,拉了一車玉米秸桿來找二狗商量,可二狗不在,便到縣城去找種子公司了。種子公司負責人態度不是很好,村人便將一車秸桿拉到了縣政府,全部倒在了縣政府門口。
縣上一面派人處理這件事,一面打電話給張鄉長。張鄉長沒辦法,只好親自來到田家屯找二狗,因為二狗沒在家,所以就找成叔成嬸尋二狗的去處。
二狗立馬坐上公交車去縣城找村上的人,二狗剛到縣城種子公司,就碰見了村上的人。為的竟是桂山伯。縣上的人正在與種子公司的負責人協調,很快便商量妥了。給田家屯的人每畝賠五百塊錢。這件事總算有了一個令大伙滿意的處理。大家坐上車一同向家開去。
二狗回家之後,早有張鄉長坐在那兒等候。張鄉長一臉怒氣,還沒等二狗坐穩,張鄉長便大聲指責起來。
「你說你,這是咋的了?你不在家,到哪兒去了。」
「到我哥家去了。」黑妮說道,手上還端著一碗熱麵條。
「二狗,你可得和大傢伙好好說說,對於這類事情,我們應該採用正當的途徑通過合法的方式去解決。不能採取過激的行為。你知道嗎?」
「知道。」二狗吃著麵條答道。
「二狗,你也得在鄉上做檢討。知道嗎?要深刻一些。」
二狗明白,這回真是自己錯了,一定得深刻。特別是強子給他說的那些話,讓二狗覺得自己內心淘淨了許多。一段反省之後,二狗又開始干自已的工作了。
人常說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田家屯的人應該通過勤勞家致富,得從根子上改變觀念。觀念才是大問題。
在二狗家的院子裡,到處亮著燈光,黑妮忙裡忙外準備著飯菜。外面到處是小娃娃們歡叫的笑聲,院子裡6續走進老枯叔、田煥叔、桂山伯、田成叔、田泥叔。
大夥兒圍坐在飯桌旁,靜靜的等待二狗號施令。添上酒,大傢伙酒過三巡之後,一邊吃菜,二狗一邊將自已早就醞釀好的貸款買奶牛的事告知大家,要大夥兒討論討論。
「二狗,款是給私人貸呢,還是給村上貸?」
「是呀!那養奶牛能成嗎?」
「要是讓私人貸,咱們誰敢貸呀!要是村上出頭貸,賠了,可得要了我們幾個的身家性命呀!」
「就算這事成,奶誰收呀?」
「大家問得好,錢是個最主要的問題,這個得由村上集體貸。款貸下之後,咱們村上與各村戶簽合同,等大家取得利潤後再還本錢也不遲。至於養奶牛這事成與不成,這件事,我已經瞅準了,年初,我與黑妮去富陽她姨家,那裡每家奶牛有幾十頭呢!每年光交的奶費就有七八千塊呢。別說奶牛自身的價值,光奶費也就特別多的呢。至於你們說的收奶的問題,我也給你們聯繫好了,張莊鎮有幾個收奶戶,他們正在給外地的奶粉廠收奶,若是這件事有了眉目,我們給他們一打電話,他們就會過來的。這些我都考察了好久了。你們覺得行嗎?」
「行的,二狗你真行,你安排吧!就按你說的辦。」
「村長,你可真有眼力,我們跟你幹。」
「賠了也跟我干?」這一句可把大家給逗樂了。
大傢伙一致同意二狗的做法,都從心底裡佩服起這個三十來歲的小伙子來,膽大心細,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東叔也真有眼光。田家屯的魄力來了。
大家開始對二狗刮目相看了。
關於奶牛的後話,二狗還沒有向大伙言說,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好多人來二狗家簽合同了。二狗看到大傢伙的熱情這麼高,留下老枯叔在家簽合同,自己和桂山伯、田泥叔到鄉上去找張鄉長貸款。
那些時日,縣政府正在大力倡導畜牧業,信用社的政策全部轉移到農村,集中面向農民貸款。二狗將此事給張鄉長一說,張鄉長態度特別積極,對此事大力支持。信用社正在找這些貸款大戶,二十幾萬元的貸款很快便搞定了。三人未及回家,便帶上二十萬元直接去了富陽。
三人在富陽過了一夜,第二天一直四處在尋找,大家現這裡到處都是牧場,到處是奶牛,每一個村民都特別富裕,他們完全生活在一個現代化的鄉村裡,與田家屯可算是有天壤之別了。三人都驚呆了,覺得二狗的想法沒錯,應該好好向這裡學習。三人打聽好具體事宜之後,便到當地的奶場去尋賣主。當地的賣主特別支持二狗,很快便招呼村人幫忙裝運奶牛。事情辦得特別順暢,三人興奮的拉著幾十頭奶牛向家奔去。
黑妮一直在家估算著,二狗他們已經走了兩天了,今天也該回來了。
她正坐在家門口等待,這時娘過來了,黑妮趕緊招呼娘坐下,娘告訴女兒,強子來電話了,說強子寫的東西表了,他特別想你和二狗,你哥還說,要寫一部小說,就以你們家二狗為題。黑妮聽了特別高興,哥終於在寫作這條路上有了進展。
娘說了一會話便走了。
黑妮還是坐在那兒等二狗他們。中午1o時左右,二狗與其它幾人拉著幾十頭能牛回來了,「咚咚」的車聲與「哞哞」的牛叫聲吵遍了整個村莊。桂山伯早準備好了鞭炮。運送奶牛的車子一到二狗家門口,「辟哩啪啦」的響聲震聾聵。
小娃娃們扭起了秧歌,唱起了歌兒。張鄉長也趕來了,大傢伙望著那白中帶黑、黑中帶白的傢伙,心中樂極了。這可是大夥兒走向富裕生活的開始呀!
田家屯到處都處都是笑聲。二狗用皮鞭一頭一頭往下趕,桂山伯則按照簽約合同招呼大傢伙領奶牛。最後還剩了兩頭較小的,為了表示村委會和大夥兒是站在一起的,二狗和桂山伯也簽了合同,兩人領走了最後的兩頭。
說也奇怪,這些奶牛可真是寶,一年不到,大伙都按照合約將貸款還上了,而且還淨賺了一萬多塊錢呢。
原先養了奶牛的村民樂得合不攏嘴,二狗甭提有多高興了,他覺得這大概就是強子所說的事業吧,自己應該也算取得了成績了吧。他的心中又萌生出一種興奮之感。二狗開始籌劃起自己以後的日子來,等自己和黑妮有了娃,他也要讓自己的娃像強子那樣做一個活得充實的人,不,他又改變了,他覺得應該像勝利那樣上大學,成為真正的國家棟樑之才。
村裡的人嘗到了甜頭,沒等二狗號召,許多人便自願到信用社去貸款,到富陽縣去買奶牛。一片熱鬧自不必說了。
春上剛過,二狗家奶牛要下仔,找來獸醫站的吳站長,小牛仔順利臨產了,是個小ru牛,吳站長剛烤完火,小ru牛便活蹦亂跳起來。村上還有許多人來看呢。人們紛紛議論著,這一個小ru牛可是一萬多呢!村人可羨慕死了。
在二狗的帶動之下,田家屯的變化早已日新月異了。
二狗坐在炕角,思索起自己的家事來。黑妮與自己已經結婚兩年多了,可一直也沒有一點動靜。
開始二狗一直也沒有當回事,將賣牛的錢拿出來籌劃蓋房,成嬸也急了,強子的娃都三歲了,可黑妮結婚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一點的動靜。到處趕廟會上香拜佛,祈求黑妮早日能懷上孩子。又過了半年,二狗和村上的絕大多數都住進了小洋樓。
正當大傢伙都在紅紅火火過日子的時候,縣城裡傳來了田大局長的死訊,整個村子再一次籠罩在了死亡的陰影之下。聽田大局長的兒子說,七伯當上局長一直很忙,普六、普九忙的七伯昏頭轉向,一直拉肚子,也沒當一回事,只是買了一些常用的藥物湊活一下,誰知一直沒有作用。後來,局裡硬讓七伯去縣醫院檢查,經過一番細緻的檢查,最後診斷為肺癌。七伯家人不大相信,帶著七伯到市上去檢查,到市上醫院檢查後,結果與縣上的檢查一致。回來後就住進了縣醫院,局裡每天都會有人去陪伴。
一年後,醫院給七伯做了化療。總算又延續了一年,最後,癌細胞早已擴散到了全身,人已成了一幅骨架了。大伙的愛最終沒能留住慈祥可愛的七伯。
七伯的後事由二狗主持,田泥、田余、田煥叔操辦。棺材是二狗和大伙從縣城回來的,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語,眼睛裡凝結著淚珠。按照農村的規矩,死人是不能進村的,七伯的棺材拉到村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阻擋,人們靜靜的站在兩旁,等候七伯的屍骨還家。這種舉動是統一的,沒有人喊口令,更沒有人合計。七伯的兒女們,扶著父親的棺板,哭嚎著。他們齊刷刷跪在村口,向在場的農人深深的跪拜了三下。
七嬸因為悲哀過度,還躺在縣醫院裡呢。七伯的孩子們早已哭得聲音嘶啞,痛不能言。經二狗與縣上商量,縣上出資,全村人幫忙,開始準備起七伯的後事來。
七伯的事成了田家屯人的大事,村人每天都到七伯的靈前燒紙、祭奠。雖則許多人與七伯並無深交,可大家彷彿覺得七伯每天都在田家屯,因為七伯的心在田家屯,他一直沒有忘記田家屯。他永遠是田家屯的人。
村人給七伯開追悼會的那一天,天公彷彿也對七伯不捨一樣,下起了毛毛細雨。縣上來了許多人,不僅有政府機關,教育局,還有縣上的各個單位。大車小車排了幾百米的長隊,把個道路全給占的滿滿的。車一色是黑的,七伯家的門口掛著許多挽幢,還有那一疊疊的花圈如山如海。
開追悼會時,悲鼓低捶,哀弦微奏,ren流如潮如海,所有的人胸前佩戴著白花,懷著十分沉痛的心情,用手擦拭著淚水,從七伯的靈前緩緩走過,田家屯成了淚水的海洋。11點多時,細雨突然變成了大雨。人們沒有遮擋,這裡也沒有言語,隊伍依然整整齊齊,任憑雨水從臉上流下。
大地為之震顫,天公為之動容,中國黨失去了一位好黨員;我們縣局失去了一位好領導;田家屯上失去了一位好鄉親;妻子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孩子失去了一位好父親。縣文教局局長正在含淚致辭,那是一種顫慄的、幾乎蒼老的悲鳴之聲,那一字一句像是敲擊大家心靈的哀鼓,那鼓槌敲下,大家的眼淚就像一串雨珠子一樣往下滴落。下面不時爆起一陣哭聲,局長沉痛述說著七伯的生平,可二狗卻怎麼也靜不住了,回想起以前與東叔的數次交談與交往,二狗心痛的厲害。那眼淚像是自覺的一樣,「撲簌簌」全瀉了下來。
多好的一個人啊,心裡裝著村民,永遠那麼樸素,永遠那麼平易近人。
望著靈前七伯那和藹可親的音容笑貌,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多麼希望這是夢中呀!不,連夢都不要做。
那一天,這樣的哀鳴場面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三點。許多人連飯都沒吃,大家依依不捨的退去。等到車散人盡的時候,已是下午七點左右。
又是一晚的悲哀嗩吶;
又是一夜的淚水號角。
二狗一直守到了天明,又來了一撥人,那是七伯的生前好友,是來給七伯送殯的。一會兒,七嬸也硬撐著坐著車回來了。一夜之間,七嬸竟然頭全白了,人也衰老了好多,完全不像那次他與東叔去的那麼年輕、利索了。
人還是一撥一撥的來著,人們紛紛來安慰七嬸和孩子們。
送殯的路上,大家行的特別慢,幾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動,大家生怕打擾了七伯。實際上,抬棺木的不是本村的人,而是七伯生前的同事,遇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他們顯得特別小心,生怕顛著七伯。
那是一支白色的長龍。曲折蜿蜓,只有一個開始,沒有終點。在一片靜謐的氣氛中,幾聲悲鳴掩埋了七伯的屍體。
在回家的路上,二狗碰見了強子,他也回來了,不過因為學校太忙,所以回來的就遲了。強子的許多事都是七伯給辦的,二狗能夠看出來,強子比任何一個人都痛苦,一路上只是低著頭,低聲啜泣。
回到家,二狗想開導一下強子。
「強子,人已去了,你也不必傷心,我知道七伯對你好。」
「二狗,你不知道,我對人生可算看透了。這人的生命咋就不能由自己作主呢?真是『爭天奪地一場空啊』。七伯也算是一方諸侯,一輩子轟轟烈烈的,在教育這快土地上作了那麼多驚人的成績。你看,這又是什麼結果呢?」
「強子,我明白了你對人的『死』不能理解。這實際上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你不是說過嗎?人生只要活得充實一些也就夠了。對不對呀!」
「二狗,我又何嘗不知呢?人這一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已經注定了『死』這個命運,這是勿庸置疑的。唉!二狗,你是不知道呀?」
「強子,到底怎麼了,你心中一定有啥事,今天說話全不像那天我與你妹子去你學校時的氣度。到底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吧!」
「好吧!不瞞你說,我呀!是真有事,而且事還不小呢,一個月之內我原來的中學就死了兩個人。」
「什麼?兩個人?」
「不僅是兩個人,而且還是兩個3o多歲的年輕人。太慘痛了,前些日子還在一起聽課呢,可這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沒影了,你明白不明白一個月之內失去兩個親密同事的感受呀?」
「明白。」二狗這兩個字是從牙縫裡一個一個擠出來的。字字顯得特別沉穩。
強子有點後悔了,不該說這些言重的話,二狗一年之內失去了兩個親人,你說他能不知道嗎!強子不敢再說話了。兩人一路默默地回到了家。
忙完了這些事之後,黑妮的事成了二狗家的最大事了。
黑妮一直還是沒有動靜,二狗這下可犯愁了,他與黑妮開始坐在一起商量起孩子這件事來。黑妮也心慌了,他們應該去檢查一下。
這日上午,成叔、成嬸送女兒和女婿一直到了路口。兩位老人覺得心情特別沉重,不知此去會有一個什麼結果。老兩口的心幾乎要糾結在一處了,他們怕沒有孫子,又怕會出什麼事。送女兒和女婿上了車之後,兩位老人一直立在原處,不肯回家,想一直等在那兒,聽好結果。
「強他娘,回吧!都出嫁的人了,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我們都已老了,不用這麼操心了。二狗,他畢竟是個好孩子,咱們把妮交給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強的娃已經四歲了,可妮的娃連影子都沒有。你說,我能不心急嗎?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若是真有點不好的事,我也不想活了。」說著,「哇哇」的大聲哭起來。
「都活了一輩子的人了,心怎麼還這麼小呢?你,你就……」話還沒說完,自己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泥叔硬拉著泥嬸慢慢朝家挪去。
二狗與黑妮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兩個人一個比一個人的臉難看,嚇得車上的人都不敢說話,還以為又出人命了呢。
來到縣醫院,兩人掛了號,二狗便扶黑妮進去檢查。然後自己也做了檢查。醫生說,下午才會有結果,讓兩人下午來拿。二狗本來打算讓黑妮先回去,自己下午一取就行了,黑妮顯得比較執著,二狗啥也不敢說了,只好憑著黑妮的性子,讓她也在這兒等。
城裡特別熱鬧,他們倆人哪有心思轉呢?在街面上隨便吃了一點飯之後,便來到化驗室門口,坐在那裡的長凳上等著。
兩人一直坐了一個多小時,才見醫生、護士們一個個走了進來。門開了,護士走了進去,化驗結果很快便遞出來了:二狗一切正常,無任何異恙,可是黑妮竟然是先天性的,根本沒有生育能力。二狗當時就氣暈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不相信命運竟會如此對自己不公。這可讓他怎麼往下活呀!
黑妮跑到護士跟前,「通」的一聲跪在了護士的面前:「不,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男人,這不是真的。我有,我有這種能力。」
護士這下可嚇壞了,趕忙用手去扶黑妮,可怎麼也扶不起來。所有科室的人全都來了,大家一起才將黑妮扶了起來,紛紛站在一旁勸解黑妮。二狗這時也清醒了過來,忙拉著黑妮向外走去。
一路無語,兩人很快便回到了家裡,話很快便傳到了成叔和成嬸那裡。老兩口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二狗覺得自己一夜之間幾乎失去了一切,什麼都沒有了,天好像就要塌陷了,咋能遇上這樣的事呢?造化怎麼會和人開這麼大的玩笑呢?他簡直就要瘋了,他覺得一切的一切對於自己都不重要了,眼前的這座房子對自己有什麼作用呢?他這些年辛辛苦苦到底為了誰呀?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以後自己將怎麼生活。不?他覺得,他已沒有了明天。
他好悶好悶,這個房子他是呆不下去了。趕忙披上衣服,趁著月色來到了那片洋溢在腦際的柿子林,這裡今晚靜得慌,他頭暈暈的,一個人躺在草坪上,這時耳朵彷彿靈醒了許多,田里頭、草坪上沙沙的響聲全被二狗聽的一清二楚。抬眼望望那黑漆漆的影子,猶如鬼魅一般。四周陰森森的,這時候,樹尖上突然傳來了幾聲貓頭鷹的尖鳴,心中驀然起了寒顫,渾身上下也起了雞皮疙瘩。
二狗今晚根本不想回家,他怕再看見自己一手創立的家業;他更怕如何去面對他那個哭喪著臉的媳婦。二狗用手在旁邊摸了一片葉子,他將整片葉子全部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翕動著shuang唇吃力的咀嚼著。she頭尖上,喉嚨裡溢出絲絲苦味來,這不是葉子的苦味,這是自己內心的苦呀。他現在覺得自己的命實在太苦了,他已經不能再承受任何打擊,他覺得自己真要垮了,今晚就這樣睡去,明天還能不能再起來。這可能是自己的末日吧!
晶瑩的露珠打濕了二狗的衣服,所有的水珠在黎明的曙光中透射著金色的光芒,二狗的視野裡也溶進了幾縷。草兒、葉兒、枝兒上顯得更加清新了。這兒一片透亮。二狗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田野裡一片蔥鬱,忙用手抹了一把臉,整整衣裳,顫顫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自家的大門敞開著,院子裡一片狼籍,二狗趕忙進屋去尋黑妮,卻怎麼也尋不見黑妮的蹤影。又見桌子上還留著一份書信,二狗忙打開一看,信上寫道:
二狗哥:
見信勿悲。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也不想這樣。
二狗哥,你的命可真苦呀!你已經沒了爹娘,你的媳婦沒本事,天生又生不成娃。你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這叫什麼事呀!你一定要堅強,千萬不能低頭。你要記住我哥給你說過的話,那是我故意安排的。你一定會怨悔我的。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哥已經成功了,他已經寫出了許多作品,而且還在許多雜誌上表了呢!他現在正在寫一部長篇小說。你知道嗎?這篇小說的主人公不是別人,他就是你呀!我哥知道你命苦,所以寫你。
二狗哥,我不怪你,我覺得我很幸福,你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可我覺得你並不普通,你也挺偉大的。咱們這個村子,咱們這個地方,能展到此地步,二狗哥這都是你的功勞呀。我這人算是最幸運的人了,我沒有什麼遣憾的了。我捨不得你呀!我真的捨不得你呀!
我愛你!
我愛你!
二狗哥,永別了!
永別了,二狗哥!
你的黑妮
紙上滿是濕濕的淚痕,一片一片,紙已經特別皺了。
二狗似乎明白了什麼,忙撲到廚房門口一看,全被嚇呆了,黑妮就躺在那一堆柴火裡。嘴裡溢出許多白沫,手裡還捏著前些日子自己在家門口買的鼠藥。二狗這下可驚慌了,撲上前,一把抱住黑妮,可黑妮的身ti早已僵硬,手臉冷冰冰的。
她再也聽不見二狗哥的聲音了,她再也感受不到二狗哥的溫暖了。二狗端詳著黑妮,她是帶著笑厴離去的,她希望自己的離去能帶給二狗哥幸福;能讓二狗哥快樂;能使二狗哥在痛苦中解tuo;能使二狗哥在淒然中生。可黑妮怎麼也沒想到,這卻恰恰相反,黑妮的離開給二狗一致命的打擊。
二狗連滾帶爬到了成叔家,「叔嬸,黑妮她……」二狗顯出一幅聲嘶力竭的樣子,成叔、成嬸可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樣過,兩人全嚇懵了。
「怎麼了?」成叔急急追問道,「二狗,你可別嚇我們呀!」
「叔嬸,我對不起你們呀!」這二狗語快了許多,成叔、成嬸更是嚇癱了。
「黑妮喝老鼠藥了!」二狗說的低沉而有力。
這成叔、成嬸像睛天裡突然響了一聲霹靂一樣,兩人全被打爬下了。成叔、成嬸忙向二狗家跑去,一看地板上平躺著的女兒,兩人跪在地上,大聲哭喊起來。
「妮兒呀!妮兒呀!」成嬸用手捶著自己的胸膛大聲哭喊著。
「嬸,你打我吧,是我對不起黑妮呀!我不是人呀!」
「我,我就打死你,二狗,你還我妮兒!」成嬸哭喊著用拳頭去打二狗,成叔忙上前阻擋。
「妮她娘,你可別哭壞了身子呀!」
「叔,你就讓嬸在我身上出出氣吧,這樣我也會好受一點呀!」
成嬸「啊」的一聲昏厥了過去,「嬸,」二狗和成叔忙上前掐成嬸的人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成嬸救醒。
帶著淚水,帶著遺憾,二狗在靜默中掩埋了黑妮;
帶著痛惜,帶著祝托,二狗在慘然中堆起了黃土。
沒有人送殯;沒有人哭泣;
一片白幕;一堆墳墓;
二狗思慮無限。
一夜之間,一事之後,一個三四十歲的人突然之間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頭全白了,背顯得更駝了,就連臉上也爬滿了深深的皺痕。
二狗對黑妮的思念與日俱增,他每一個夜裡都是靜靜的坐在黑妮的遺像前,
田家屯的日子越來越紅火了,真的像二狗原來說的那樣,田家屯的日子真的像那片紅紅的柿子林,火紅火紅的。
二狗每天支撐著殘軀,在庭院裡不停的挪動,可挪來挪去,只有他一個人,真可謂形影相吊,煢煢孑立。
許多好心的村民都來看望二狗,可怎麼也尋不回二狗的影子了。人們不明白,二狗正在參禪,正在悟,這個關節只有他自己才能打通,別人是幫不上忙的,要是把這事放在誰的身上,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太大了,一顆年輕的心已經開始殞落,那只有等待奇跡的出現了。
強子也回來了,看到眼前的二狗,他無話可說,他愛二狗,他更愛妹妹。他本yu揍二狗一頓。可現在,他雙手怎麼也提不起來。他明白,如果二狗在這件事上能早日理智一點,自己的妹妹也不至於如此。可是現在,他們都已失去了太多,這些都是無法彌補的事實,他們得面對。
「二狗,妹妹已經去了,你可要好好著呀!人死不能復生。人畢竟還得向後看,畢竟還得活著。我們還都年輕,要能承受住所有的重負,堅強些,保重!」
強子用雙手輕輕在二狗的肩膀上拍了幾下便離去了。
二狗的冷漠,可把二伯和二嬸給急壞了,田江家就這一個獨生子,可不能斷了根呀!他們倆口子整日裡尋思著解決的辦法。
一天早晨,二嬸與二伯拉著架子車去土窯拉土,剛到土窯口時,忽然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兩人扔掉架子車,尋聲找去,在一個小溝坎內現了一個裹著棉被的嬰兒,嘴裡還叼著一個奶壺,奶還是熱的,看來是剛放到這兒的。旁邊還有幾行腳印,特別零亂。可以看出來,孩子的娘還是捨不得的。揭開被子一看,是個女娃。
「真是的,女娃咋的啦?難道生個女娃命就這麼壞嗎?人咋都沒良心呢?」
「女娃,女娃不如兒娃好。一個家中沒有一個兒娃,這可就沒根了,一個家族也就斷代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你這個老封建,思想還這麼落後,你若在這麼說,我就回娘家,你一個大男人去過吧。既然女娃都是多佘的,那好啊,你也給娃別娶媳婦了。」
二嬸臉都氣的青了。
二伯忙賠不是:「你看你,我不就是開會兒玩笑嗎,你咋就當真了呢,別生氣,快把娃抱好。你看,這咋辦?」
「要不我把她給養著,你看好嗎?」
「好啊,我也正有這個意思。不過,孩子她娘,咱還是把這個孩子送給二狗吧!他怪可憐的,現在孤苦伶仃的,也給他一個小樂子。你看,這樣行不行?」
「不行,我想養著。」二嬸說話挺堅決。
二伯心裡可不是滋味了,二伯拉著架子車,二嬸抱著孩子向村中走去。
「你說,咱把這女娃給二狗,他能高興起來嗎?」一聽這話二伯可樂了,沒等二嬸說完,忙插話道:「咋不能呢?他不就是為了孩子才和黑妮彆扭的嗎?這准行。我敢以性命擔保。」
「真有這麼靈驗?還能回復到從前的樣子?」
「絕對能,這個包在我的身上。」
兩口子邊說邊笑,邊哄這個可愛的娃娃。土沒拉成,反倒撿回一個娃娃。放下架子車,二嬸抱著娃娃和二伯一起來到了二狗家,二狗正在院子裡晃蕩。二嬸一把將娃娃塞在了二狗的懷裡,那娃娃與二狗可真有緣,一到二狗的懷裡,竟然笑了起來,二伯和二嬸覺得奇了。二狗似乎也打起了精神,怎麼也捨不得讓別人來抱。有了這個小寶貝蛋,二狗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雖說辛苦了些,可也漸漸有了笑容。
又過了一年,二狗又撿來一個女娃,雇了二嬸,專門在家看孩子,二嬸這個人也是一個閒不下的人,又特別喜歡孩子,所以也就應成了下來。二伯呢?也只好來這裡給二嬸幫忙了。二狗這些日子可忙了,每日清早老早起來便到外面去尋丟棄的嬰兒。二狗總會有所收穫,撿拾的主要以女嬰為主,雖說累了些,可他覺得他是在拯救生命,更是在拯救靈魂。
過些日子,二狗思考了好多,許多問題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打轉轉,其實不外乎就兩個問題:一是他參不透人的生死,爹娘都去了,東叔也去了,七伯去了,黑妮去了,貓蛋去了。他們這些人一生都沒有歇息過,一輩子勤勤懇懇。連一天清福也沒享過,他們這一輩子到底圖個啥呀?大家忙忙碌碌一輩子,可到頭來難免一死,就算不是天災,不是疾病,就算是正常情況,人生也不過短暫數載,大家到底為是啥呀?自己呢?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冥冥之中,二狗覺得,這個死的結果是遲早的事,那可是多麼悲慘的事啊?上帝呀!既然你創造了人類,又給了人們生命,為什麼不讓人們好好活著呢?為什麼你又要無情的奪走呢?我參不透,難道東叔、七伯他們也沒參透嗎?不,他們何嘗不知,他們明明知道這個結果,他們坦然,他們的一輩子是充實而完美的,是永遠也不會後悔的。他們臨死時的笑容就足以說明這一切。他們活著的時候,從沒有停滯不前過,從沒有懈怠過,為的不是別人,為的是大家,為的是後來的人們,這也許就是強子所追求的精神世界的偉大吧!也許是逝去,靈魂永存吧!二狗,人畢竟還得向後看,畢竟還得活著,我們還都年輕。要能承受住所有的重負,堅強些。強子的話又在二狗的耳邊蕩漾,死亡的念頭突然在二狗的意念中不那麼可怕了,前人們給了他指示,這大概就算悟出了道了吧!他覺得,這個問題是自己不應考慮的,是遲早要面對的。他應該活得坦然些,他要追求那永遠不滅的靈魂。
這第二個問題就是人們為什麼要丟棄女嬰。這不是對生命的糟踐嗎?僅有一次啊甚或許多時候,那些小生命是碰不上救星的。剛來到世間沒幾天,又得和這個世界告別,這是二狗所不敢想像的,這是特別悲慘的事情啊。有時他覺得他不是想不通,根本上就是對整人村人舊思想觀念的憤慨。他這種憤慨之感由來已久,這種封建佘孽的遺毒在田家屯這個村裡還是那麼根深蒂固。難道這樣的悲劇還要重演嗎?他又想起了報紙上所報道的一則消息。二狗也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看到的。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一鄉村男子娶了同村的一個女子,兩人結婚後,一直過著特別幸福的生活,丈夫在外面打工,媳婦在家與公公婆婆辛勤勞作。結婚一年後,生下一女子,男子爹媽知道後,死活不理媳婦,男子與媳婦只好在外面租了一處地方,雇了一個保姆,看護媳婦。幾個月後,男子與媳婦回到了家,本想有了孫子,公公與婆婆能好一點,誰知矛盾愈演愈裂,後來,媳婦又懷孕了,公公婆婆才沒再言語,結果又生了一個女子。矛盾已經不可調合了,只為了要生一個孫兒,公公婆婆硬逼著那男子與媳婦離婚,男子沒有辦法,最後忍著巨痛與媳婦離了婚,兩個女兒全給了自已的媳婦。
後事再沒往下續,其實也不用再往下追問了,這種心靈的劇痛著實讓所看之人難以啟齒,讓世人心寒。二狗覺得自己所做的正在給這些造罪之人贖罪,雖然僅憑一個人的力量稍顯單薄了些,也許就是杯水車薪吧!可他覺得能盡一點力量也是好的。這應該是上帝給自己的安排吧。就算上帝沒有這個意思,他也得這樣做。
又過了一些時日,二狗又到外面去尋覓,當他從土窯回來時,突然瞅見桂西叔門口停著一輛小轎車,便湊了過來,進屋一看,原來是柱子和蘭兒,二狗簡直都不敢認了,柱子現在可氣派多了,人也胖了許多,一幅官體樣,蘭兒變化倒不是很大,比以前稍胖了些,不過城市味更濃郁了,人也有了氣質了。蘭兒的手裡還牽著一個丫頭,大概三、四歲左右吧!頭上紮著兩隻羊角辮子。頭上別滿了五顏六色的卡,像那絢美的蝴蝶,又似舞女那飄動的絲帶,好看極了,蘭兒忙讓自己的閏女叫「二狗叔」。
小女娃一看來人那乞丐樣,急忙躲到了娘的身後,連頭都不敢往出伸。
「二狗哥,你的事,我和柱子都聽說了。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ti,千萬別太傷心。」
「是啊,二狗,你別太傷心,你若有啥需要幫助的,我和蘭兒一定會給你幫忙的?」
「沒,沒有,就是希望你們能去學校看看鐵蛋和勝利,他們快畢業了,他們可都是咱們村的希望呀。」
「二狗呀,沒問題,我和蘭兒一定會的,這個你交給我們就行了,這次回來,我們只是順便回來轉一下,剛才我們已經去看過我爹我媽了。他們還得你照顧,我在這裡先得謝謝你了。對了,二狗,再見,我們走了。」
蘭兒含著淚水,拎著女兒向爹媽告別,這時余叔、余嬸也來了,大家淚眼模糊,依依道別。
望著遠去的轎車,一股酸楚之感湧上了二狗的心頭。車越行越遠,漸漸地消失了蹤影。正在大傢伙沉浸在送別的悲傷之中的時候,二嬸從商店捎來一封信。
信是從海南郵過來的,二狗明白了,這不是別人的,是張宇航的。二狗輕輕的扯去封口,從中取出一沓信紙來。信紙上印有非常漂亮的圖案。上面是這樣寫的:
二狗哥:
你還好吧!到了大學之後,我一直很忙,沒能與你和鄉親們聯繫。我特別想念你們,二狗哥,我知道,你們是我的大恩人,沒有你們,我根本沒有上大學的機會。
二狗哥,今年年初,我回來了一回,那些日子,你正忙,我沒能見到你,心中一直不安。
二狗哥,上次回來,從村人當中,我聽到了東叔和貓蛋的不幸,我的內心非常難受,可是二狗哥,我知道,你比我更難受。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就要經歷波折,就要能扛得起一切災難。你一定承受了不少的苦痛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堅強,你是咱們村的支柱,你是我最佩服的人啊!
二狗哥,承蒙你和鄉親們對我父母的關心與幫助,我特別感激你,等我學成歸來之後,我一定也要讓你好好享享清福。
二狗哥,為了報答你和眾鄉親們對我的恩情,在大學裡,我一直省吃儉用,努力學習我和課程,我在這裡一天也沒有鬆懈過。我知道,我身上背負的不只是我一個人,而是整個田家屯呀!除了學習,我每年都要參加勤工儉學,每逢週六、週日,我還常常跑到外面的工廠裡去打工。二狗哥,你可別認為我這不算學習。實際上,這也是一種技能學習,他也是一種鍛煉呀!我現在已經成熟了許多,而且還是學生會主席呢!我在這所大學裡也是小有名氣。
二狗哥,我們的學校特別大,有幾千畝大呢,你一定想像不出來吧!我們這裡氣候炎熱,離海邊較近,這裡有美麗的椰子樹,海邊還有漂亮的貝殼。這裡風景優美,我特別喜歡。二狗哥,咱們村應該把步子再邁大一點,讓大伙的經濟在翻一番。二狗哥,對於這事,你一定信心十足吧!上次回來,我已經能夠感受到你的魄力了,就應該這麼幹。
二狗哥,我聽說你已成為一名正式黨員了,我呀!也沒敢太落後,我也入黨了,今年七一我也將轉正成為正式黨員了,前些日子,我們的黨員活動課學的就是江總書記的「三個代表」的重要理論,學校讓我們寫身邊的好黨員。二狗哥,你知道嗎?我先想到的是你和東叔,你們就是「三個代表」的忠實踐行者啊!我寫的那篇文章還上了校黨報,在全校宣傳呢!
二狗哥,我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說,可這片紙終難訴盡我對你的感激之情,等七月份畢業之後,我一定會回來的。二狗哥,咱們這兒才是我的家呀!
二狗哥,就到此吧!
敬祝
一切安康!並向鄉親們問好。
張宇航
o4年6月
讀罷這一封來信,二狗覺得自已有了興頭,田家屯村要大跨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