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五八章 平陽之舉 文 / 三月果
第一五八章平陽之舉
「一個賤妾都能扶成平妻。本宮都替你丟人!」
若是換了別的公主這般態度,遺玉會覺得她囂張刁蠻,但換了三公主平陽,卻讓她生不出半點反面情緒,這個女子當得這份傲氣,當得這份肆意!
遺玉在知道這神秘的婦人就是三公主平陽之後,心中是又驚又喜的,這朝代傑出的女子甚多,能入她眼的卻是沒有幾個,平陽公主算是個中最甚,這個只在書裡見過和傳聞裡聽過的巾幗女傑現下就在她的眼前,怎叫她不驚喜。
在平陽公主的這一句話出口後,躬身垂頭的她甚至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既是不解她這番舉動,又是有些說不出的爽快,對她的好感再次上升,能夠這般對著李世民的寵臣字字不留情面,句句扎向心口的人,能有幾個!
平陽譏諷的話一出口,身上的氣勢就沒有再收斂,站在她身邊不遠的遺玉沒有被波及。卻直直衝著房家所站的門口去了,仍在躬身保持著拜見姿勢的麗娘身形微微晃動,房之舞感覺到她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卻因為剛才平陽的那厲色的一眼,不敢再言語。
這會兒是半下午,街上來往行人也不算多,但遠遠見著這間絲綢鋪子外面跪著一群巡街人,那些個看熱鬧的雖不敢圍上來,卻也站遠了,探著脖子朝裡邊看。
遺玉微微垂頭,冷眼側目著那話並不多的房大人,等著看他如何處理這事情,這下老婆和孩子都被罵了,他若真疼惜那母女,怎會受得了這侮辱,說起來平陽也就是在勢上壓了他一頭,放在行動上需還真不能把他怎麼樣了。
他忍不下去也好,惹毛了平陽,再得一頓臭罵,忍得下去更好,那對母女心中難免不會因此事起了疙瘩,一個不能保護自己的丈夫和父親,能不讓人心寒麼。
一聲輕歎傳來,房玄齡雙手一揖,對平陽道:「小女頑劣,還請公主息怒。」
避重就輕!遺玉心道:這是忍下去了,可也忍圓滑。幫女兒求了情,卻避過平陽公主所指賤妾之事。
他這般忍讓,卻沒能換來平陽的歇戰,她雙手叉袖,身子有些散散地往椅背一靠,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本宮可沒有生氣,該氣的是這位小姑娘,好好的來買東西,卻遇上這麼件糟踐人心的事情,就讓你女兒給她道個歉吧,若是得她原諒,這事就算了。」
好麼,竟是生生把剛才房玄齡同麗娘的話又還了回去!遺玉穿著樸素,雖氣質靈動,卻不入這唐朝華美衣著為上的人眼,在人看來,頂多就是個小家碧玉,讓房之舞一個三品大員的嫡女去同一個看起來像是平民的小姑娘道歉,還要得她原諒,這無異於一巴掌拍在臉上。沒有響,卻生疼!
遺玉愕然,她並不是吃頓之人,從平陽這幾句話中,聽出了些意思來,一是她同房玄齡不對盤,這是肯定的,二是她對侍妾之類很是厭惡,從對麗娘和房之舞的態度上可見,三是她在幫著自己,舉動中明顯有偏向她之意,就是這最後一點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最後只能歸結在兩人的同樣看不入眼房家三口這一事上。
聽了平陽的要求,麗娘仍是躬著身子,先是攥緊了房之舞的手腕,她是沉得住氣的,但多年人上人的生活讓她幾乎忘了為奴為婢的日子,在面對平陽的強勢,還有房玄齡的退避,終於讓她又找回了些許的冷靜,於是她的手慢慢的放鬆,最後移到了房之舞的背上,輕輕將她朝前一推,低聲道:
「小舞,去給那位小姐道歉。」
「娘!」房之舞被她推著朝前挪了半才聽懂她話裡的意思,扭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向來對她最為疼寵的母親,一手指著不遠處的遺玉,「您讓我給這賤民道歉?」
遺玉見著她這副彷彿被逼上吊一般的模樣,更瞭解了這孩子是有多嬌慣。做錯了事情,連道歉都做不到,都不願意做,都覺得是受了侮辱——那她呢,原本只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卻屢次被那些公主小姐欺辱,在盧氏看不到的時候,低頭、躬身、屈膝了多少次!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有些幼稚,心理明明是個成人,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心酸,為自己、為盧氏、為兩個哥哥。
在那些官太太們塗脂抹粉的時候,盧氏在田間頂著烈日看管一家四口賴以生存的薄田,在那些公子小姐們騎馬遊玩的時候,盧智捧著家裡省吃儉用買來的書趁著放牛的時候翻閱,盧俊每天要跑上十里路去學拳,身上的青紫總是少不了,她則是陪著盧氏一針一線地繡著花樣,算著交貨時候能多賣上幾個銅錢
她有時是很感性的一個人,想到往事,想到那寒苦的日子一家人團結在一起,心中既是酸澀,又有了動力,再難的日子都可以苦中作樂。只要他們一家人的心是齊的。
眨了眨眼睛,讓不小心蓄出的淚水,直接從眼眶滴落在地面上,再側目去看那陌生的一家人時,眼中剛才有些外露的情緒,已經完全收斂了起來。
房之舞指著遺玉說出了那句話後,麗娘的臉色便是一沉,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平陽公主,而後用著帶了些鼻音的語調哄她道:
「小舞乖,去給那姑娘道個歉,別讓你爹為難。」
聽了她的話。房玄齡微微直起身子,目露掙扎之色,而後看著僵持不下的母女倆,抬腿上前兩步,對著平陽道:
「三公主,是臣教女不嚴,若是道歉也該臣來。」
麗娘同房之舞見了他這番舉動,齊齊張嘴喚道:
「爹!」
「老爺!」
這副仿若是要承擔殺頭之罪的模樣,讓眼睛尚且有些濕潤的遺玉差點被氣樂了,這是多大點的事兒啊,不就是說句對不起,能讓這一家老小的,像是生離死別的一樣!
不悉官場的遺玉並不知道,今日這動靜,東都會的探子可不少,外面看熱鬧的就埋著寫有心人,她是沒人知道姓甚名誰,可如雷貫耳的三公主,和赫赫有名的房大人,卻都是名人中的名人,今日的事情一傳出去,房玄齡難免要做一陣子笑柄:教女不嚴,冒犯了初回長安的平陽公主,向一個「平民」賠禮道歉——這人可真是丟不起。
遺玉不知道這個中道道,平陽卻清楚的很,她本就是故意挖了坑讓房玄齡跳,還是個不跳不行的坑,眼下見他跳了進來,也不客氣,扭頭對著仍躬身而立的遺玉道:
「小姑娘,過來坐。」
遺玉沒有遲疑地一禮,「謝過三公主。」而後挺直了腰從房玄齡跟前走到平陽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同她只有一案之隔。
見她大大方方地坐了,平陽平凡的面容上依舊帶著威嚴,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一指房玄齡後,問她道:「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位大人是何人?」
同這位傳奇中的女性說話,遺玉沒有露出半點怯意,「小女知道,從您剛才的稱呼,和這位大人家眷的言行可見,這位大人定是當朝中書令房大人了。」
平陽的語氣並不顯親近,甚至讓人產生她在擺架子的錯覺,「認得就好,原本你們這點小爭執並不算什麼大事,可本宮最看不過屈賴之事,她若實話實說,你們就是各有過錯,可她偏生要冤枉你,一大家子欺負你一個小姑娘,那本宮就不得不管上回閒事了,眼下這房大人要代他女兒向你賠禮,你可敢當得!」
這是在問遺玉敢不敢讓當朝大員、天子近臣向自己道歉。
聽了高陽的話,麗娘臉上露出些許喜色,連帶房之舞也因為少了平陽視線的壓制在臉上掛了些許不屑,母女倆看著遺玉,心中都猜她不敢,又暗道平陽這是想給房玄齡一個台階下。
的確,若是換了膽子小的來,面對房玄齡這麼一號人物,別說是讓他給道歉了,可能自己就先給嚇趴著了。
遺玉見平陽態度冷漠,並未覺得不愉,沒有多想就應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小女當的。」
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平淡地就接下話的麗娘和房之舞剛剛放鬆的臉色又繃了回來,房之舞怒聲道:「你、你敢!」
這個時候不得不說,普及當朝人物知識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完全不曉得三公主名號代表著什麼意義的房之舞,三番兩次的大呼小叫,已經踩過了平陽忍耐的極限。
只見平陽神色不變的從桌案上拿起剛才遺玉把玩了半天的茶杯,手臂一揚,杯中冷掉的茶水準確地潑在了房之舞的臉上,連帶她身後的麗娘也遭了殃,那一杯水並不多,卻恰好地花了兩人的妝容。
房之舞的額發濕透,烏髮雲鬢的麗娘眼角沾著兩片腥綠的茶葉,原本畫的精緻的眉毛,隨著水珠的滾落,可笑的少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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