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心事 文 / 方舟

    高部長一邊說著，一邊似乎不經意地用眼角的餘光掃著身邊的年輕元帥。只可惜俊傑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歷盡滄桑，早學會了在這些善於察言觀色的政客面前隱藏自己的感情。高部長的目光逡巡了一陣，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心裡隱隱有些失望。倒是若仙永遠帶著純潔的笑容和秋日的深潭般純淨清澈的眼神遊目四顧，眼光時不時的與室裡的每個人微笑的對視一會兒，讓大家都情不自禁的對她抱有不同程度的好感。費爾南多也在她這清澈的目光中不知不覺的消解了很多心裡淤積的火氣，一時竟忘了反駁高劍鳴，這多少還緩和了一些室內越發顯得趨劍撥駑張的氣氛。高劍鳴趁此機會，乾脆把話一口氣說完：「費爾南多，你既然知道『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那怎麼又對本屬元帥權限內的將領任命提出置疑？元帥是破格越級提撥了一些年輕軍官不假，但當此非常時刻，應當事急從權，以有利於與白晶星的戰事為先，難道還能像和平時期一樣論資格、排年頭不成？元帥自己就還不到二十六週歲，可是找遍整個聯盟，你能找到第二個在戰略戰術的運用上、在料敵機先的精確上，能比得上俊傑元帥的嗎？我的副手就是我破格提撥的，可是他在電子戰方面的造詣也同樣無人能出其右，不信你再找個能發明超小型語言翻譯機的人試試？還有你所說的「太空騎士團」，那是元帥為了將來對付范加爾而專門組建的特種軍團，因為元帥深知范加爾的底細，更清楚要打敗白晶星，關鍵是要消滅范加爾！你置疑「太空騎士團」的作用我不反對，不過我實在不知道，除此之外，你又有什麼更好的良策對付白晶星皇帝的異能？我倒是知道，我們的聯盟議會是慧眼識英才，他們能夠不拘一格的任用元帥這樣的軍事天才，又請來若仙姑娘這樣的異能者助陣，再加上伯魯星援助我們的精銳之師，在不久的將來，元帥率領我們打敗白晶星，恢復宇宙間的永久和平，應該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吧！」高部長的最後幾句話滿溢著讚美之詞，俊傑不禁輕皺了一下眉頭。若仙的聲音適時的在俊傑耳邊響起，親切而清晰。「俊傑，我真的不明白，同樣是地球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呢？像總統、米洛元帥還有你，都是一心在為造福人類而操勞奉獻，可是這幫家夥呢？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他們居然還在假公濟私、排斥異已！如果不是我先認識了你，我真的要懷疑我是不是該繼續完成保護地球人的使命呢！這高劍鳴是議會主戰派的傳聲筒，你看他口口聲聲好像在替你說話，實際上他們一方面希望你執意出兵，最好是多打勝仗，讓這幫鷹派議員們更加得勢；另一方面又怕你獨攬全功，成為他們競選總統的有力對手，所以先讓高部長把話說在頭裡，將來有了功勞也是他們的……而一旦你失敗了，怕是只好成為他們的替罪羊了吧！那個費爾南多則是主和派議員領袖沃夫#8226；甘地的妹夫，他是巴不得你就此罷兵的。如果你這個元帥的能力受到置疑，當初同意任命你的主戰派議員們就會受到很大打擊。要是你執意出兵，得勝而回還好，如果不幸失敗了，他剛才這番話就足夠將你送上軍事法庭了，哼哼。」俊傑輕笑道：「若仙，我現在一點都不懷疑你是怎麼說服伯魯星那幫保守派長老的了。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這個做元帥的耳目眾多，也不過剛剛把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摸了個大概而已？」「嘻嘻，保密。別忘了我可是『若仙』，一個神仙還有什麼會不知道的呢？」「是是，你這種勇於自我表揚的功夫真的令我佩服得……」「行了行了，當了元帥的人還和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耍貧嘴，快想想怎麼辦吧。你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唉，最高議會已經通過了出擊的提案，我這個做元帥的還有選擇打與不打的權利嗎？而且主戰派肯定早就下定了出擊的決心，否則怎麼出擊白晶星的計劃不是按慣例由軍方提出？甚至在提案提交最高議會表決之前，軍方對這件事居然仍蒙在鼓裡。還是總統通知，我這個做元帥的才知道，真是可笑之極！他們擺明了是欺負我年輕。況且我在軍隊裡少有親信，羽翼未豐；要是米洛元帥還在，他們怎敢如此囂張？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政治上的勾心鬥角，的確非我所長，也非我所願啊……」俊傑頗有些憤憤然。他和若仙之間的溝通都是以純能量的方式進行的，所以不虞其它人聽到。「算了，你沒看總統的臉色也差得很嗎？」若仙寬慰道。果然，沙洛加夫總統緩緩道：「好了，都不要再說了。我們這次不是要討論是否出擊，而是要討論如何取勝的。這件事就責成趙俊傑元帥負責拿出遠征的作戰方案，然後我們再開會商議吧。就這樣，散會。」既然矛盾暫時被強行掩蓋，眾人便起身各自散去。「俊傑、若仙，你們等等。」總統忽然叫住二人。「你們也聽到了？我這個總統任期還沒完，他們就開始爭著派人鋪路了！俊傑，要不是主戰派在議會裡得勢，想趁機撈取競選下任總統的政治資本，就算范加爾打到我們老家來，你也別想拿到元帥杖！若仙姑娘，枉你一直費心保護我們，我做為地球人的領袖，說起來真是沒臉見你呀！」房門剛剛關好，總統壓抑已久的憤怒便如火山一般難以抑制的噴發出來。俊傑只好無奈的笑笑，剛才那些人的輪番做作，讓他噁心得早已失去了陪著總統發一頓牢騷的心情。若仙的笑容卻依然燦爛，彷彿根本沒有受到剛才那些事情的影響。接下去她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動作──溜到總統辦公椅的背後。總統不解的望著若仙在椅子背後不知道忙活著什麼，俊傑卻在一瞬間便明白了若仙的用意。這種感應能力他早就有了，只不過遠沒有若仙這麼敏感和細心。不一會兒，若仙手指裡扡著一顆剛從椅子上拆下來的小螺絲又回到俊傑的身邊。三個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這顆小小的金屬顆粒，尤其是沙洛加夫總統，此刻的心情無疑是雪上加霜。只見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卻咬著牙說不出一句話來。這顆小小的金屬乍看上去不過是一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固定螺絲，然而它真正的身份和功用，以這三個人的頭腦，又怎麼可能不心知肚明。毫無疑問，它是一顆製作得極為精巧的竊聽器，放在地球聯盟總統辦公室內的竊聽器。更顯而易見的是，在這間圓形的辦公室內，它絕對不會感到孤獨。良久，沙洛加夫總統才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俊傑，你也看見了……我們這次遠征……取勝的把握，你還有幾分？」地球歷，公元2068年6月末，北半球的初夏。古中國中部的華北平原上，九萬艘形狀各異的巨艦正聳立在一望無際的野外發射場上。這裡地處四季分明的溫帶，春天向來是多風的季節，在這足以縱情放馬馳騁的大平原上，一點點豪情便能夠讓人的胸中心潮起伏，有一種只想縱聲長嘯的衝動。所以，當尚帶微寒的春風從人們的身旁掠過，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呼嘯著奔向那毫無阻擋的遠方，無疑讓早已熱血澎湃的出征軍人和送行者們胸中平添無數的豪情。有史以來，人類從未建造並擁有過如此多的星際戰爭武器，也從未想過要對遠在一千萬光年外的星球擅動刀兵。然而現在的地球已再非往日的和平光景，在米洛元帥率領的星際艦隊一再取勝後，好戰者的情緒已經被充分的燃燒起來，很多人已經被不斷的勝利沖昏了大腦，驕傲的情緒不論是在政客、軍隊還是平民當中都在飛速的滋長著，終於在某個時刻達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而後聯盟艦隊的意外失利，甚至連米洛元帥陣亡也未象冷水澆頭一般讓這些戰爭的狂熱者們清醒一下，反而像在燒得正旺的火頭上淋了一桶油一樣讓這些人的狂熱達到了極點，並且還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議會中的主戰派借此機會大肆造勢，一時間地球上「摧毀白晶星！」「替老元帥報仇！」「殺上白晶星，活捉范加爾！」等口號聲隨處可聞。在此形勢之下，年輕的繼任者－－趙俊傑元帥率領著這支新組建的星際艦隊，在伯魯星援軍的策應和若仙的幫助下，即將對白晶星發動遠征的消息，已經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話題。絕大多數人未曾想過，如果此戰失敗，人類會不會被迫離開自己已經生活了幾萬年的家園？對於生命形式的進化剛剛開始向高級階段邁進的人類來說，此刻的沾沾自喜，甚至是自以為是的瘋狂，是不是來的有點太早了呢？當然，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這些。然而當真理只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時，人類總是要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非要消滅自己那些先知先覺的同類而後快。就像此刻默默的站在送行人群中的沙洛加夫總統，他毫無疑問是為數不多的清醒者中的一個。然而即便他清醒又能如何呢？九萬艘戰艦，五隻滿載著兵員和武器的星際艦隊，在完全表現出好戰劣根性的決策者們催促之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出發！」俊傑終於下達了出征的命令。料峭的春風中，九萬艘戰艦的常態尾噴口閃爍著淡藍色的光焰，緩緩離開了地面。剛開始，戰艦上升的速度並不快，而且按照俊傑元帥的命令，戰艦群像一群即將搏兔的蒼鷹，先是在發射場的上空盤旋了一圈，向送行的人們做最終的告別。然後，常態尾噴口的藍光陡地閃亮，戰艦紛紛昂起高傲的頭，像一枚枚利劍刺入青天。轉眼間，對流層、同溫層已被遠遠甩在身後，剛才還支撐著它們的地球此刻已變成一輪藍藍的明月，越來越遠。年輕元帥的身影宛若雕刻一般凝立在艦橋上，黑色的眼眸中滿含著無以名狀的感情，深深地凝視著那越來越小的藍色圓盤，隱約間竟似有淚花在他眼中閃動。側後不遠處，是一身戎裝，益發顯得英姿颯爽的若仙，她那從來都是極為活潑靈動的眼神此刻竟然也顯得有些凝重，顯然也在遙想著什麼。指揮艙內其它的官兵們都在各司其職地忙碌著，暫時無事的人也知趣的不來打攪沉思中的上司，直到那藍色的圓盤越來越小，終於變成一個小小的亮點，然後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不知過了多久，俊傑轉過身，眼中隱約的淚光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堅定的神情。面對了數次失去親人的悲痛，更經受了無數次血與火的洗禮，此刻的俊傑，身上已隱隱有了一代名帥的自信與威嚴。儘管這一切對他來說，還僅僅是一個開始，但在責任的重壓之下，卻是對一個領導者真正品格的最佳考驗。輕輕的和若仙對視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支持和信任的笑意，俊傑將眼光投向一個剛剛從儀表盤上抬起頭來的上士：「魯比，現在離六號空間跳躍窗還有多遠？」「還有三點三光年，元帥。」小伙子的反應像閃電一樣敏捷。「知道了。墨秋裡！」俊傑轉身招招手。「到！元帥您有何吩附！」已晉職為少校的黑人副官渾身總像是有用不完的機靈勁兒，轉眼間已經到了俊傑的眼前，雙腳腳跟一碰。「通知艾米拉將軍，三十分鐘後全艦隊啟動超光速推進器，準備穿過六號跳躍窗。另外，和女神基地留守司令官聯繫一下，告訴他我們預計在明天到達。」「是！」墨秋裡轉身一路小跑著走了。他現在成了元帥的副官，人也嚴肅了許多，當然這只是在打仗的時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旦戰事告一段落的時候，他總是要變本加厲的來兩次惡作劇才肯罷休，俊傑的艦上已有不少人吃過他的苦頭了。「你有心事？」身後的若仙湊到俊傑身邊，望著若有所思的俊傑。「是啊。」俊傑抬眼一笑，若仙看得出這笑容裡既有著少年老成者的堅毅，也有些淡淡的苦澀味道。「俊傑，你跟我說過的事，沒忘吧？」若仙明知俊傑心裡的憂慮，卻顧左右而言它。「嗯？什麼事？」俊傑吒道。「嗨，你真忘了。幾個月前，當有個人一動不能動的躺在床上的時候，可是說過要報答那個『好心』的范加爾的，現在可想起來了嗎？」若仙笑道。「……想起來了，我是說過要好好『報答』他的。我說要打到白晶星去，捉住范加爾以後饒他不死，就算報答他前次遲遲不殺我之恩，對吧？」俊傑終於展顏一笑。「不過這裡面還有個關鍵的問題沒解決。」俊傑忽地神色一正。「什麼？」「誰來抓住范加爾呢？」俊傑的嘴角終於露出一個青年的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