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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63)黑夜 文 / 淡墨青衫

    若是張華軒人在此處,必定是極其驚異於吳穆如此的觀察力與分析能力。此人也就看了個事情的皮毛,雖然在來南京之前張華軒已經把天國可能內亂的分析向著此人稍稍透露過一些,而且軍統也有不少高層可能內亂的情報分析,對楊秀清最近這一段時間的囂張跋扈的情報也給吳穆看了一些。

    不過就算這些,能夠舉一反三,根據有限的眼中所見而分析的**不離十,這種敏銳與對大局全體的把握功底,確實已經是遠遠超過旁人,算是一個極其傑出的參謀與情報分析的高級人才了。

    就比如眼前的聶士成,雖然也是一路跟了過來,此時卻是懵懵懂懂,聽得吳穆分析了半天,到最後卻是抓著頭皮苦笑道:「這些我不懂,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老哥瞧熱鬧罷了。」

    說起來吳穆比起聶士成大了不到兩歲,兩人在從淮安往南京時,一路上聶士成稱呼上總有一點不服氣的味道,到得此時,稱起大哥來卻是誠心實意,再也沒半點牽強了。在他看來,這小白臉參謀官論起眼光智謀來,怕也只有大帥降得住了。

    當下兩人知道這一晚南京可能會有變亂,兩人也是藝高人膽大,或者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想想這陳承熔和秦日綱莫名其妙的就在水西門這裡會面,那很可能今晚之事就會發生在此地,兩人略一合計,便在這城門附近尋了一家小客棧,遞上假的鋪保證件交了些散碎銀子,便把騾子與行李牽入了客棧之中,安頓下來。

    兩人一路奔波,前一陣子在路上都是萬般小心唯恐露出破綻,渡江之前又是晝伏夜出。待得入了南京城後又是多方遊走打探,到了這會子進了客棧,夥計們小意奉承著這兩個「富商」,端茶送水撣衣拂土捶背,伺候的兩人通體舒泰,簡直就想倒在床上歇息個痛快。

    好不容易把逢迎拍馬的客棧夥計們攆走,兩人一合計,這時候天剛近傍晚。若是真要有什麼異變也絕不會在此時,當下便放下心來,索性吩咐客棧做好酒菜,什麼海參、鴨子、燒驢肉滿滿噹噹的上了一桌,又送了一壇溫酒在桌邊。兩人趕走了要在一旁伺候的夥計。自斟自飲倒也痛快舒適。

    吳穆倒還罷了,聶士成自幼是遊俠豪爽,自然是從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自入淮軍之後軍紀森嚴,不管他受誰的賞識,在軍中飲酒就必定會受軍法嚴懲。所以這兩三年來雖然俸祿很多。想落個安生喝酒吃肉地時候卻是幾乎沒有。

    這會子他眉開眼笑,一邊吃喝。一邊看向街頭。兩人特意要了在二樓的房間,這會子打開了雕花縷空的木窗,一陣陣清涼的春風自窗戶徐徐吹入,星空漸漸明亮,而街上的行人卻是漸漸稀少下來。

    說是吃喝等著瞧熱鬧,不過兩人畢竟都是在淮軍中做到高位的人物,如果太平天國的天京當真內亂。這是什麼樣的大消息?便是聶士成十足想痛快喝一場。這會子也只能是與吳穆一般地動作,小酒杯慢慢斟上一杯。吱兒一聲半響過後,才又慢悠悠地續上一杯。兩人心裡都是清楚,這天國內亂一起,太平軍原本在廬州就吃了一敗,這會子自己人再鬧將起來,還有誰想著要集結兵馬重新打過江去?不僅淮軍沒有了南顧之憂,便是敗退到常州蘇州無錫一帶的清軍也有了一線生機,可以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重新積蓄力量,到時候如果北方大局一定,這些清軍要麼四散為民,要麼就會投降,整個大局,也就是淮軍與內亂後實力衰減的太平軍來爭奪天下了。

    想到這裡,吳穆與聶士成對視一眼,俱是發覺對方眼中的笑意,當即都是舉杯一樂,然後砰然一碰,仰脖痛飲。

    這兩人都是膽氣豪勇地漢子,現下雖然身處敵境,四周時不時轉悠過來一隊打著火把巡邏的太平軍將士,不少行人百姓在路邊都被攔住盤查,這裡畢竟是接近城門和聖庫的要緊所在,而太平軍也不比清軍那麼**墮落,該有的軍紀這會子還都保持的較好,軍官和士兵們也比較認真負責,盤查起來絕不是敷衍了事。可就在這城門處不遠的客棧二樓上,兩人卻是飲酒說笑,閒談之餘還互相考較些軍事上的知識,你來我往之後,吳穆只覺聶士成理論不足,而軍事戰術細節上地素養卻比自己還高上三分,而聶士成卻是覺得吳穆怪不得人稱第一界講武堂地第一高材生,當真是一等人的高才,不論是軍事理論還是戰術素養細節,又或是軍史戰例天下地理地形甚至是當今各國列強情形,當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不知道這些全是講武堂地基礎課程,還以為自己是在智識上比吳穆差的太遠,待互相考較到最後,聶士成已經是滿臉沮喪之色,垂頭喪氣,再也沒有開初時的那種趾高氣揚的自信。

    吳穆看的暗笑,卻也不同這二楞子說明白,只有一搭沒一搭的與聶士成說著閒話扯著閒篇。一罈酒喝了不到一半,夥計已經上來溫了三四回,眼瞅著這兩個客商也不像是喝的興頭地模樣,卻是一直賴著不睡,客人不睡,夥計們又如何睡得?

    「夥計,過來。」聽著耳裡打地二更鼓響,吳穆暗自盤算時辰也差不離了,再守一會無事,今晚想必不會有事,或者說,並不如他所料的那般,是在水西門這裡出事了。當下召過夥計來,溫言笑道:「也這麼晚了,咱們兄弟走慣地人,在外頭睡不安生,常常整夜喝酒聊天,這天兒也不冷,也不必溫酒了,你自己個去歇息去。」

    話一說完,吳穆便從褡褳裡取出一小塊散碎銀子來,在手中略掂一掂,然後笑著丟給那夥計,笑道:「辛苦一晚,拿去。」

    那夥計原本滿腹怨氣,這兩客商喝酒到半夜,鬧的他不能安睡,這會子見了銀子當真是天大的辛苦也算不得什麼了。當下眉開眼笑接過銀子,在手中掂上一掂,暗地裡還下死勁掐巴了一下,知道是正經貨色後笑的更加開心起來,當下叩了一個頭謝過了,自顧自的退出不提。

    原本留下夥計伺候便是為了掩人耳目,此時吳穆打發走人,有點兒昏昏欲睡的聶士成精神一振,不覺起身向著窗外看了一眼,然後向著吳穆問道:「時間快了?」

    吳穆一臉篤定:「不錯,都二更多了,這會子還沒睡的人怕都是和咱倆一樣的有心人了。」

    聶士成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咱們不過是瞧個熱鬧,好比瞧著鬥雞,看兩個牲口互相咬個你死我活,咱們不過圖個樂子罷了。」

    說到這兒,他原本冷峻的臉龐又忽然解凍,向著吳穆笑道:「還是不必花錢的。」

    吳穆正要答話,抬眼一看,卻見不遠處一條長長的火龍隔著十幾條街道模樣,卻是飛速向著自己這邊趕將過來。他心中一動,當即臉色便是一變,先一口將桌上的***吹滅,然後向著聶士成低聲道:「不要說話,亂事起了。」

    如果說行軍打仗,這兩人已經不是新手,帶一百兵對敵一萬,他們也不會有任何的緊張,到是此時,明知道這南京城內將會有政變和內鬥,只怕到了明早天亮,會有千萬人的人頭落地,到底是哪邊勝哪邊敗,出動了多少兵馬卻是並不清楚,而在這夜色之中,聽著馬匹在星空下馬蹄翻飛蹄聲如雷也似的趕將過來,就在這黑漆漆的暗夜裡鬧出這麼大的聲響,這種非死即活的政治鬥爭當真是讓人打心眼裡生出寒意來!

    片刻之後,大隊的打著火把的太平軍騎兵已經趕到,吳聶二人趴在半開的窗戶邊上偷眼去看,帶隊的卻果然是坐天國前幾把交椅的興國侯陳承熔!

    「一會兒敲鑼淨街封門,任何人敢上街的,一律擒斬,軍民人等天亮之前凡有異動的,一律給我殺!」

    陳承熔這會子已經沒有了白天與秦日綱會面時的那種雍容瀟灑,白淨的臉龐在火光下顯的猙獰可怕,到得城門附近後立刻下令戒嚴禁令,跟隨在他身邊的大幾百騎兵已經四散開來戒備,不遠處,有十來個看守聖庫的巡兵遠遠覷到了陳承熔領兵到來,多年積威之下,帶隊的小軍官幾乎不做任何反應,立刻便又帶著手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來,傳我的令,開城門!」看到聖庫巡兵如此表現,陳承熔的嘴角呈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來多年輔助東王,城內不論是哪一系的兵馬,看到自己之後,下意識的反應便是躲閃開去。

    如此,則大事可成矣。

    今晚守備城門的原本就是他的心腹,隨著軍令傳了過去,黑漆漆的城門附近也亮起了火光,須臾之後,吱呀呀的聲響傳了過來,建自明朝時的老舊城門破天荒的在半夜時間,緩緩開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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