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卷結局（2） 文 / 安染染
—— 監獄醫院。
這是關守恆生平第二次單獨見沈眉，而上一次還是十年前在會展中心。
那一次沈眉對他極盡羞辱，而這一次，她的態度也沒有好上多少。
唯一的不同是，如今沈眉已經沒有當年的體力與精力，無法再對他動手，而只能是病怏怏地坐在輪椅上。
關守恆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不會被待見，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從他進來後十幾分鐘了，沈眉連正眼也沒看他一下。
或許在她的眼裡，他永遠是那麼微不足道，永遠是拐走她寶貝女兒的窮小子。
「伯母……」他艱澀地開口，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沈眉打斷他，慢慢地轉動輪椅，一張蒼老的臉龐上寫滿了憔悴。
關守恆的心忽然「咯登」一下，距離他上一次見沈眉，也沒過去多久，她竟然又枯槁了幾分。
沈眉卻好像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說道，「雖然我被關在這裡出不去，但是有報紙、有廣播，對於喬氏和方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上次薄荷來找我幫忙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是有人在幕後策劃一切，只是我當時並沒有立即想到那個人竟會是你。做得不錯，乾淨利落，一網打盡！」
「您過獎了。」關守恆謙虛地回道，事實上他一點也不覺得驕傲，若非他們將薄荷逼到那個程度，他也不會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
沈眉輕哼一聲，自嘲地說道，「事到如今，我的確對你刮目相看。當年薄荷的父親死後，家裡一敗塗地，如果不是你，十年前的慘案誰還會查？當年方榮峰在明知道c國將有恐怖活動的情況下，卻秘而不宣，故意設計薄荷的父親前往c國視察，他出事時正在一座由中國商人承建的大樓裡視察，那座大樓就是喬氏投資的，他們故意撤走了安保人員，所以恐怖分子才有機可趁，喬氏和方家同流合污，如今也算是有報應了！我很感謝你，是因為你的關係才能讓這一切水落石出，但是……這並不能抵消你當年的過錯！」
「是，我當年的確有錯，如果不是因為我，薄荷這十年間不會過得如此辛苦。」關守恆坦白地承認，如果薄荷當年沒有遇到他，就算是後來家裡出事了，她也不至於落魄至此，或許她早已經跟著沈眉和外婆去了加拿大。
「你知道就好！」沈眉仍舊是疾言厲色，絲毫都沒有軟化的跡象，「所以，你毀了我女兒的一生！我不會因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這麼原諒你！就算薄荷心甘情願，但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的！」
「您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一定盡力做到。」關守恆承諾說道。
「別擺出這麼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我可受不起！」沈眉故意譏諷說道。
關守恆卻並不在意，只誠懇地說道，「我只是想讓您滿意，想讓薄荷安心。」
「她是安心了！如今又有了一個孩子，以後就安安心心地做一個賢妻良母好了！」
關守恆聽出沈眉的不滿，靜候她的下文。
沈眉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事到如今，我無法再反對你們復婚。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就這麼庸庸碌碌地過下半輩子！薄荷從一出生就應有盡有，她又那麼聰明，所以不要跟我說什麼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蠢話！我可以讓你們復婚，但是我有個條件，等薄荷生下孩子，先讓她去法國留學！」
關守恆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我知道她的夢想一直是巴黎三大，到時候我們可以定居巴黎。」
「錯！這跟你沒有關係，得讓她自己去！」
「可是她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了？誰留學不是一個人？帶著丈夫和孩子去留學，她怎麼能專心？」沈眉強硬地說道，「關守恆，你知道嗎？薄荷早在15歲之前，就已經走遍全世界了，可是她到現在還只能困在這方寸之地！都是因為你，她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所以我得讓她出去，讓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讓她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同聲傳譯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就那麼短短幾年的好時光，你還想著讓她幫你生孩子、帶孩子嗎？我不准你跟她一起去巴黎！你若真有心，就帶著孩子在這裡乖乖等著吧！如果你能耐得住寂寞，能有耐心照顧好孩子，那等她學有所成的時候，再舉行婚禮也不遲！」
沈眉的態度已經很明確，關守恆也漸漸明白了她的苦心，雖然天底下每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教育方式各不相同，但每一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
沈眉說的沒錯，就算他和薄荷立即復婚了，以後過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日子，但她心底裡肯定也還是有遺憾的，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又一次地被他和孩子絆住了。
就算她不在乎，可是他不能不在乎！
他想起當年，她因為懷孕而被迫輟學，那種經歷他不想讓她經歷第二次，當時他沒有條件幫她，但現在他有了，就算晚一點復婚，就算他一個人帶孩子，就算相思無盡也沒關係，就算幸福來得慢一些，但只要它是真的，他就可以耐心地等。
而且，在等她的過程中，本身就是一種幸福了。
「伯母，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一個月後，舉世矚目的萬市博覽會正式開幕。
開幕首會上，關守恆依然是同傳的中堅力量，只是這一次，他不是做德語翻譯，而是法語。
因為聯合國六種工作語言中僅有阿拉伯語、漢語、英語、法語、俄語、西班牙語，並不包括他的第一專業德語，但他一點也不遺憾。
他坐在法語小組的「箱子」裡，身旁的同事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
薄荷雖然懷孕了，但肚子還不大，經過醫生的准許，她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堅持工作，而今天這一場開幕會，是她離職前的最後一次。
法語的「箱子」裡只有兩人，她的身旁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她孩子的父親。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大家上午好！萬市博覽會的開幕現場！歡迎各位來賓、歡迎諸位媒體記者……」隨著會場主持人的聲音響起，後台翻譯官們的工作也隨之開始。
「3、2、1，走！」關守恆朝薄荷比了個手勢。
薄荷心領神會，同時開啟話筒，用流利的法語翻譯說道，「mesdamesetmessieurs……」
一段簡單的開場白後，主持人停了下來，薄荷也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向身旁的關守恆，他給予她肯定和讚賞的點頭，兩人相視一笑。
不過，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跟她互動，因為下面的翻譯就輪到他了。
雖然知道這種場合他早已經駕輕就熟了，但她還是想給他鼓勵，可身在「箱子」裡她並不敢隨便說話，只能用小幅度的肢體語言，她輕輕握拳，朝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關守恆同樣沒有辦法說話，但他的眉梢眼角瞬間都亮了起來，雙眸裡亦是浮現出一層溫柔愉悅的顏色。
他輕扶話筒，感覺內心裡有一種力量，前所未有的強大。
做翻譯這麼多年，以前只覺得這是一份職業，或是一份事業，但這一次，他感覺像是一種幸福。
有她陪伴，並肩戰鬥，有她鼓勵，一往無前！
「萬市博覽會，是一個富有特色的講壇，它鼓勵人類發揮創造性和主動參與性。把科學性和情感結合起來，將有助於人類發展的新概念、新觀念、新技術展現在世人面前。」
「會場不單是展示技術和商品，而且伴以異彩紛呈的表演，富有魅力的壯觀景色，設置成日常生活中是無法體驗的、充滿節日氣氛的空間，成為一般市民娛樂和消費的理想場所。」
「全球融合就是全球化，這是經濟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萬市博覽會會被譽為世界經濟、科技、文化的『奧林匹克』盛會！」
關守恆翻譯的時間，其實就是薄荷休息的時間，可是她捨不得浪費這麼好的機會，這是她第一次跟他一起坐在一個「箱子」裡，互相搭檔，互相配合。
這是他們十年前就有過的夢想，今天終於實現了！
所以，她怎麼捨得錯過他的每一字每一句？
她不願意閉目養神，而是選擇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耳機裡是法語頻道，他的聲音如同一股清泉，緩緩流淌過她的心間。
都說法語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這句話在他的身上得到更好的印證，他幾可亂真的巴黎口音，讓她彷彿置身在埃菲爾鐵塔之下。
他的聲音，好似大提琴獨有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暗的憂傷和藕斷絲連的相思，生如夏花之絢爛，死若秋葉之靜美。
他坐在設備前，身姿挺拔，自信瀟灑，又宛若那英勇精悍的騎士，穿過凱旋門，帶著勝利與榮耀歸來。
在一段長長的翻譯過後，關守恆終於停了下來。
薄荷看了一眼時間，三十一分零五秒。
其實在一般情況下，一名翻譯官同傳的時間一次性不會超過半小時，大多數都是十五分鐘為一輪，他今天這樣是屬於超負荷工作了。
雖然他以前在一些重要的國際會議上，曾經有很多政要點名要他多承擔一些，他有這個能力，但以前是多翻一分鐘，就多拿一分鐘的錢，而這一次，他完全是免費照顧她。
兩人之前已經分工明確了，因為她懷有身孕的關係，他怕她太勞累，所以就主動承擔了更多的任務，她每十五分鐘休息一次，而他每半個小時才休息一次。
現場發言人的話告一段落，觀眾席上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她知道，那片掌聲裡，有給他的一份。
而她除了讚賞與崇拜之外，心裡更多了一份感動。
她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又想到此時此刻在展廳裡做宣傳的安安，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開幕會有條不紊地進行，兩小時四十分鐘後，圓滿結束。
薄荷也說完最後一句翻譯，輕輕關閉話筒。
關守恆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走出「箱子」。
薄荷也是內心裡充滿了期待，兩人快步離開後台，朝著展廳的方向走去。
安安所在的那一區，正人聲鼎沸，很多家長和孩子都對他的「圖畫英語」感興趣，紛紛上前圍觀。
組委會準備的一千套圖書眨眼間就被分搶一空，一旁大屏幕上的動畫展示也如火如荼，孩子們看得如癡如醉。
安安在組委會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為小朋友們講解，還有不少孩子立即封他為偶像，拿著本子找他簽名。
安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中規中矩地滿足每個孩子的願望。
他一抬頭，瞧見人群裡的關守恆和薄荷，立即朝他們揮手，「爸爸媽媽，我在這裡！」
第一次聽見兒子管他叫爸爸，關守恆猛然一窒，瞬間覺得眼眶發熱，鼻頭泛酸。
他激動不已，快步衝上去，在安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一把將他抱起，緊緊摟在胸前。
安安感覺自己身體一輕，整個人被抱到了半空中。
要知道他已經十歲了，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被人這麼抱過了，這種感覺讓他非常非常得吃驚。
但是，他心裡面同時又有一種感動，甚至連眼眶都熱熱的。
他用力眨眨眼睛，想想，也的確是該叫人的時候了。
「嗨，爸爸！」
關守恆激動得險些摔倒，雖然他早就感覺得出來，兒子心裡面已經認同他了，而這些天來，安安也已經用德語、法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俄語等數十種語言叫過他爸爸了，但這一次，他最激動！
眼睛裡不由自主地泛起潮濕，也顧不得丟不丟臉的問題了，他放任淚水滑出眼眶。
「嗨，兒子！」他哽咽著收緊雙臂。
周圍的人們紛紛好奇，唯有薄荷知曉其中的緣由，她微笑著加入他們，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口，幸福地相擁在一起。
***
博覽會的第一天，圓滿落下帷幕。
關守恆一手牽著薄荷，一手牽著兒子，心滿意足地離開會展中心。
「媽媽，你是不是累了？先睡一下吧！」安安很體貼地將車裡的抱枕遞給薄荷。
「就你最乖了！」薄荷笑著接過，她還真的有點小累，不過她覺得最累的地方是臉，這一天笑太多了，臉部肌肉都痛了！
關守恆幫她繫好安全帶，薄荷調整了個姿勢後，抱著小枕頭輕輕閉眼。
她沒有注意到，在自己一闔眼後，那父子倆頗有默契地互相望了對方一眼，全都是一副「搞定」的勝利表情。
關守恆隨即發動引擎，車子以平穩的速度駛出停車格，然後開上大路。
車速緩慢，車廂內的空調也很舒適，還有蓬鬆綿軟的抱枕，輕輕鬆鬆地就營造出一個睡眠的環境，還有父子倆頻率不同，但卻同樣讓人安心的呼吸聲，薄荷很快就睡了過去。
因為懷孕嗜睡的關係，再加上今天有一點小累，更因為最近一段時日，她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陪在她身邊，再撫著肚子裡的小baby，她就連做夢都是笑著的。
車子徐徐前行，在某個應該右轉的路口，關守恆卻左轉，眸底閃過一道溫柔的光芒。
時間較短，薄荷睡得並沒有很沉，可她還是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妥，因為她根本無需懷疑他會帶她去哪裡，反正只要有他和安安在，她去哪裡都可以。
只要有他們在的地方，哪裡都是家。
怕吵醒她，關守恆故意開得很慢很慢，所以並不算太遠的路，硬是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抵達目的地。
車子緩緩停下，關守恆略頓了一下，等待著薄荷自己醒來。
或許是心有靈犀，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牽引，她真的沒兩分鐘就幽幽地張開了眼睛。
「到家了嗎？」她迷糊地問道。
「嗯。」關守恆鄭重地點頭。
薄荷下意識地往車窗外看去，卻一下子愣住了。
道路兩旁，鬱鬱蔥蔥，梧桐樹高擎著翡翠般的碧綠巨傘，氣勢昂揚，一眼望過去，這一帶的環境十分優美，是非富即貴的住宅區。
而這裡，她儘管很久沒有來過，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可眼前的一切仍在，還是那麼美麗，還是那麼清晰。
安安很識趣地先行下車，跑到別墅門前，用手中的鑰匙開門。
雕花的大門徐徐展開，關守恆拉著怔怔的薄荷下車，「寶貝，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