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八章 「黛玉」笑了 文 / 小七七爺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研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目光迷離的方子星默默地念叨著幾句《葬花吟》，腦子裡不斷迴盪著極晶夜的話，以及在那時出現在意識中的充斥著悲哀意念模糊畫面。

    《葬花吟》將花擬人，以花喻人，把花的命運與人的命運緊相聯繫，有力地控訴了那些摧殘花的自然界和扼殺人的黑暗社會惡勢力。

    明寫花，實寫人，將人物的遭遇、命運、思想、感情融匯於景與物的描繪之中，創造出內涵豐富、形象鮮明生動的意境，是林黛玉生命理念和人生價值的真實寫照。

    但它對於全文的價值卻是在於它為讀者提供了探索曹雪芹筆下的深刻悲劇的重要線索。

    正如書中所述「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等末了數句，書中幾次重複，特意強調，甚至通過寫鸚鵡學吟詩也提到，可知紅顏老死之日，確在春殘花落之時，並非虛詞作比。

    同時，這裡說「他年葬儂知是誰」，前面又說「紅消香斷有誰憐」、「一朝飄泊難尋覓」等等，則黛玉亦如晴雯那樣死於十分淒慘寂寞的境況之中可以。

    那時，並非大家都忙著為寶玉辦喜事，因而無暇顧及，恰恰相反，寶玉、鳳姐都因避禍流落在外，那正是「家亡莫論親」、「各自須尋各自門」的日子，詩中「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或含此意。

    極晶夜以此為引，不但是為方子星深刻表現了已經可以看見的災難，更是在向他暗示深遠未來的悲劇。

    換言之，如果他堅持走那條他自己想走那條的路，那麼最後他估計真的只有一個「花落人亡兩不知」的下場，還不見得會有人會幻想著自己能「脅下生雙翼」也隨之而去。

    最好的結果，大概也就是「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這樣小小的有個比較體面的悲劇結局。

    師父先以趙雪恆為例子，明確點出自己資質不好，並不適合在修煉界過於深入，但也因為自己回答準確，又是趙雪恆的請求，就委婉的表示了自己還有潛力，只是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與艱辛，所以不希望自己深入的意思。

    同時，又問及自己的感情，還用極大地魄力表現她的威名和實力，告訴自己即使不走那條路，至少生活上也可以很幸福的事實，也借此反襯那條路的危險。

    接著借告知學院秘密的時機點破自己的心思，引出母親的事情，又用學院的事和母親的事，以及她保自己平安一生也是在隱瞞大量秘辛的情況下的事，再次反襯了那個領域的危險。

    最後更是連催眠音功都使出來了，還是藉著自己不久前還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黛玉葬花的場面。

    到此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方子星當然明白師父的意思。但是，明白和完全接受是兩回事。

    「為什麼，師父要將我與林黛玉相論呢？難道……我們會很相似嗎？」方子星呆呆的望著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

    此時此地，雖然沒有水中映月，卻正好有幾片落花在他眼前掠月飄過，還真有幾分「冷月葬花魂」的意境。

    方子星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雖然表面上看和林黛玉這一藝術形象完全挨不著邊，但深入對比，就會發現，自己和林黛玉竟然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

    首先，他們同樣背負了很多本可以放手不管或隨波逐流就可以不背負的東西。

    林黛玉為此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裡裡外外，不論身心皆被折磨成了病秧子。

    而方子星雖然表面上看是身強力健，威風凜凜，但僅僅是最近的幾件事和將來要做的幾件事就讓他有些心力交瘁了，有幾次險些連性命都丟了，那其中的苦楚，唯有自己知道。

    而以後接觸了更多秘密後定然更是要常年到頭在外奔波，那就更是風餐露宿、淒苦不堪，估計鐵打的身體也要被壓垮，鋼鐵的意志也要被揉碎，到頭來這不就是林黛玉人生的模式嗎？

    其次，他們其實都在用自尊掩飾自卑。

    林黛玉的自卑是環境變遷與門第差異在她心靈深處的細微折射。

    與賈府門第差異，又寄人籬下，使她產生了深深的自卑，所以她要時時刻刻在人前要極力維護她的自尊，是為了用自尊掩飾她內心的自卑。

    所以她將「惟恐被人恥笑去了」的自尊，變成了「惟恐被人小看了他去」的自衛，還因為自尊心太強了，發展成了小心眼。

    而對方子星來說，自尊與自卑同樣不過是一對孿生兄弟，前者是後者的外化，後者是前者的內涵。

    他的自卑卻是來源於現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對他的否定和他自己對現代人的主流人生觀的懷疑。

    所以不論是拒絕極晶夜的幫助還是主動去當肉盾，都同樣是為了用看似勇敢的行為掩飾他不時出現的帶著自嘲的話語。

    再次，也是最相似的一點，就是他們都那麼真誠。

    林黛玉的小心眼似乎人人皆知，然而還應看到，她的小心眼背後有真誠。

    雖然她對兩個情敵－－薛寶釵、史湘雲有些「小性兒」「見一個打趣一個」，有時簡直到了不太近情理的地步。

    然而率直的林黛玉，在她幾乎毫無遮掩地表露著自己的缺點的同時，也在向人們敞開了她那純真無邪的心扉。

    在她眼中心中，容不得微塵，也不記得微嫌。

    當她對某人某事有看法時，可以鋒芒畢露地直陳己見，但這只是就事論事，論過陳過之後也就丟在了一邊。

    正是憑這種待人以誠的直率，她贏得了姐妹們的友情，誰也沒有將「行動愛惱人」的林妹妹當外人。

    如果什麼時候缺了她，大家也同樣感到空虛與寂寞。

    她畢竟有一顆晶亮的靈魂，小性兒，尖酸刻薄，只不過是美玉上的小瑕微疵罷了。

    正如方子星雖然會有隱瞞，會有文字遊戲，但在需要表現是從不虛偽自己的內心感情。

    所以在極晶夜這些精神修為很不錯的人的眼裡，因為真誠，他的眼睛總是清澈的，他的聲音總是甜美的，他的態總是和緩的，他的行為總是從容的，他的舉止總是涵養優雅的。

    這一切都讓這些人浸潤在至誠的心行中，掃去人間一切陰霾與憂愁，日日綻放出和煦燦爛的笑容，所以他可以在這些人群中廣結善緣。

    但是，這些相似點卻恰恰是林黛玉悲劇人生的關鍵部分。

    這個單純天真的少女，她幻想著與賈寶玉的愛情有朝一日獲得統治階級的認可，配上一個合乎封建禮教的形式，成為合理的存在。

    但美好的幻想無所依附，結局如何可能美好？

    林黛玉沒有賈寶玉那樣樂觀自信，她擔心著「不知將來如何」，更多的是預感到這愛情的悲劇結局。

    沒有婚姻的愛情是不完整的，林黛玉正是在將愛情發展成為婚姻上碰到了黑暗社會的更大的威脅，而更加顯得無能為力。

    雖然，當她的愛情幸福被扼殺時，她表現得那樣的勇敢、決絕，她以死向黑暗的社會表示強烈的反抗，將她的叛逆性格到了高峰。

    但最終也只有一個美麗、柔弱、勇敢、決絕的悲劇形象，深深銘刻在讀者心中，屹立在中國文學史上，而沒有得到她真正渴望的東西。

    那麼，與她有著這些相似點的方子星呢？

    當他選擇接受並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是否就已經注定最終只會成為一個……被人緬懷的角色呢？

    「我……會被殘酷的現實和沉重的秘辛逼成男人版的林黛玉嗎？」方子星依舊呆呆的望著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

    但是於此同時，他原本迷茫的眼神卻在月光下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極晶夜的話在腦海裡迴響，日後的苦難也似乎直接湧現在眼前，還有那無數過往的畫面在記憶中不斷閃爍著光芒。

    過往的一幕幕，自己短短的十幾年所做過的一切事情，彷彿一條條水銀，緩緩的從心頭流淌而過，然後被粉碎，被烙印在體內。

    他的心突然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煩惱都被完全拋在了腦後，似乎在這一刻忘得一乾二淨。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方子星突然閉眼撫頭大笑，竟是學著極晶夜的樣子copy神。

    「不對不對！是的是的！」

    方子星突然突兀地大聲笑道：「師父，謝謝您這樣的守護我，但真是對不起。我和林黛玉，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的人。她太清高了，本不應該存在於那個污濁的世界上。她的愛太過於柏拉圖，而且她對於周圍的事物也是完全理想化的。她沒有理解這個世界，也沒有看清自己所處的地位。所以，她才會和周圍總是有一層隔閡。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用心地體諒別人。雖然她是善良的，但她的思想行為都遠遠高出她所處的那個時代，她的理想與世人不同，又太愛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太愛保持高潔的品質，不用心與周圍的人搞好關係，所以最後難免落得悲慘的結局。」

    說著，他猛地站了起來，對著天際，又似乎對著那些冥冥中存在的命運豪氣干雲地說道：「但我不一樣，我所遇到的危難，是如何解決的？便是因為和林黛玉相似的特質嗎？不對！我沒有她那麼無與倫比的豐富而優美的精神世界，但也沒有她那消極頹傷到偏激的情緒，我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不是因為我智慧多麼高深，資質多麼優秀，武功多麼高強。我靠的是一股勁，頂天立地，永不言棄的一股勁，就像關漢卿說的，老子就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一粒銅豌豆！任憑那個誰教我鑽入他鋤地，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我玩的就是梁園月，飲的就是東京酒，賞的就是洛陽花，攀的就是章台柳。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幾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就算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老子也要照樣在條條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