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七章看紅妝素裹 文 / 海上明月生
大雪紛紛揚揚地一夜,擦黑兒雪住了,午夜時分半個月亮悄悄地爬上來,院子裡一片銀亮。秀蘭把炕燒得烙燙燙的,她還是多年的老習慣,脫得光溜溜的睡覺,德仁摟著她就像抱著一個暖烘烘的熱水袋,那種舒坦、甜蜜、幸福的滋味,真是難以形容。秀蘭枕著他的胳膊,摟著他的腰,怕他跑掉似的。藉著院子裡的亮光,可以看見秀蘭睡得十分香甜,偶爾迷迷糊糊地呼喚一聲「仁仁哥」,德仁湊近她輕輕地問著「蘭蘭,你喊哥哥幹啥呀」,卻沒有了聲音,倒發出了微微的鼾聲……德仁望著這個在自己懷裡安然酣睡的妹妹,心裡湧起了陣陣波瀾,她負擔著沉重的勞動和家務,承受著比自己更大的壓力,他必須千方百計地善待她才是。就這麼想著,想著,德仁情不自禁地吻吻她的額頭,吻吻她的臉蛋,吻吻她的嘴唇,秀蘭實在太累了,依然睡得十分香甜……
德仁望望窗外,他怕睡過了頭,耽誤了觀看雪原日出的好時機。他幾次爬起來,打開手電筒,照照櫃上的雙鈴馬蹄表……終於提前起床了。他悄悄地穿好衣服,輕輕地打開房門,走出大門,向著雪野走去。天還沒有亮,朦朧的月光映照著瑩瑩的雪光,把個世界裝扮得美妙極了。雪後的渭北,空氣很冷,寒氣從四面方向他襲來。他擺動胳膊,邁開步子,踩著厚厚的積雪,向遼闊的雪野奔去……
他真的沒有注意,也沒有想到,對面會有一個人張開雙臂,正向他奔來……結果,他們碰撞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了,而且對方不由分說地朝著他的臉蛋、嘴唇熱吻著,雙方呼出的熱氣白濛濛地攪在一起了。德仁不用看,憑感覺就知道這是潑辣大膽、肆意妄為的鴛鴦妹妹了。他急忙推開鴛鴦,朝對面跑去,緊緊地抱住了黃忠志:忠志,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們已經早早地來到雪野裡。這個鴛鴦,這個妹妹,真的太任性了……
黃忠志卻嘻嘻地笑了:呵呵,德仁哥,別不好意思了。鴛鴦跟我說過了,她說她要和你玩,前天下汽車以後她撲過去要擁抱你,卻被紅梅摟住了……在結婚以前鴛鴦就跟我說過,她喜歡你,你是她的乾哥,就像親哥哥一樣。她說,你是她的初戀,你是她的夢中情人,即使和我結婚以後,她也忘不掉你,你在她的心中還佔有一定的位置。
德仁面紅耳赤,轉身對鴛鴦語重心長的:鴛鴦,忠志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宰相肚裡撐舟船,他應該是一個像宰相一樣偉大的人物。他包容你,即使你這樣任性,他也能包容你,真是難得。鴛鴦,你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黃忠志認真的:德仁哥,莫要指責鴛鴦。我就喜歡鴛鴦的真誠、直率,有什麼心事能夠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出來。如果她心裡裝著你,卻不對我說,又得不到表露,時間長了反而會悶出毛病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就要心心相印,真情相對,其實我們的生活是非常和諧甜美的。
黃忠志愈是真誠,愈是寬容,德仁愈是不好意思,鴛鴦便得意地摟住黃忠志親吻:還是忠志理解我,關心我,真是我的知心人。
這時,東方天際一片魚肚白的背後,彩雲正在醞釀、升騰,一會兒功夫,便把天空渲染成橘黃、橘紅色的世界,紅彤彤的太陽剛剛從高原上露出一點笑臉,鴛鴦便拍手歡呼著:旭日元帥升帳了!
隨著鴛鴦的歡呼聲,紅彤彤的旭日從高原上一躍而出,迅速地升騰起來,把萬道霞光撒向廣闊的渭北雪原,於是皚皚白雪上便覆蓋上一層橘紅色的彩綢,果然是紅妝素裹,分外妖嬈。黃忠志坐在凳子上,畫板放在腿上,鴛鴦調好顏料,黃忠志便信筆在紙上塗抹起來。德仁俯身看時,只見覆蓋著白雪的高原,崛起雄偉的身姿,端的蠟像奔馳,銀蛇舞動。高原上面是紅彤彤的旭日,色彩絢麗的朝霞,完全是一種令人十分興奮的紅紅火火。畫面中間公路旁的村舍,千樹萬樹,梨花開放,而雪白的「梨花」上面,點染著斑斑紅霞,迷人之極。一輛橘黃色公共汽車剛剛駛入畫面,車頂覆蓋的白雪也抹上紅霞。德仁笑笑:現在時間尚早,公路上哪兒來的公共汽車?
黃忠志的畫筆仍然不離畫面:德仁哥,繪畫和你們文學創作一樣,實實虛虛,虛虛實實,時時需要來點藝術加工的。旭日東昇的景致是一天裡最美妙的,朝霞的絢麗色彩更是瞬息萬變,要是等到長途公共汽車過來,已是中午,早就沒有早晨的光艷色彩了。
鴛鴦吃吃地笑著:忠志,你真老實,德仁哥啥不知道,人家是故意和你打岔呢。
德仁微微一笑:鴛鴦,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又不是搞繪畫的,哪有你那麼聰明?
黃忠志默默無語,在畫面下部的大片雪野上塗抹著紅裝。鴛鴦說:德仁哥,我來問你,這是一大片雪野,忠志為什麼不塗抹成一大片橘紅色呢?
德仁說:你這是明知故問嘛。
怎麼是明知故問呢?
我來問你,一大片雪野難道像西安興慶公園湖面那樣水平?沒有一點凹凸起伏嗎?你看這田埂上,白雪掩蓋不住的綠草,透露出春天的氣息。這雪野裡偶爾鑽出雪地的麥苗,是那樣的碧綠。你想,在紅妝素裹之外,再來些綠色,不是更加美麗迷人嗎?
鴛鴦嫣然一笑:德仁哥,你是回答我的問題呢?還是在指導忠志繪畫呢?
黃忠志笑笑:多謝德仁哥的指導。
德仁說:咳,我哪裡是指導哇?其實忠志正是這樣畫的,我只是把忠志的寫生具體描述一下罷了。
正在這時,遠處一個紅衣少女奔跑而來,就像雪野裡一支燃燒的火焰。近了,近了,來的正是紅梅,她把小嘴一撅:爸爸偏心,一個人偷偷地跑來看姑姑和叔叔寫生,也不叫我一聲。
德仁說:黎明時分,天氣正冷,我沒叫你。前天,你叔叔寫生時,你不是說受不了冷凍,學不成美術嗎?
紅梅抱怨的:爸爸,人家只是隨便說了句玩笑話,你就當真了。難道我學美術的決心,只是三分鐘熱情嗎?要說對付寒冷,我有一套辦法呢。
紅梅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裝在毛巾套裡的熱水袋,遞給黃忠志:黃叔叔,快暖暖手再畫。
黃忠志連聲說著謝謝,雙手抱著熱水袋,塞在懷抱裡,站起來跳了幾跳:哎呀,我今天總算見識了渭北的寒冷了。我的兩隻手快要凍僵了,這幅畫也畫好了。
紅梅拿起畫板看著:哦,好一幅渭北雪原,紅妝素裹,雄渾大氣,江山多嬌,這要是畫成一幅油畫,該有多麼好看啊!
黃忠志忽然想起:德仁哥,你要一幅白樺樹的油畫,我畫好了,一直等到放假,你也沒有來。
德仁歎了口氣:忙,一天到晚總是窮忙。教學忙,家務忙,雖有文學愛好,卻一點也顧不上。有時候,有了一點感受,經過苦思冥想,開頭、結尾、主要人物、故事情節都想好了,可是一提起筆來,亂糟糟的寫不下去了。
黃忠志同情的:德仁哥,慢慢來。你剛恢復工作,生疏了的知識要複習,教學工作要搞好,家庭又分居兩地,生活很不方便。你身邊還有兩個孩子,你是既當爹來又當娘,哪能照顧到方方面面呢?
年輕人的一番言語,通情達理,德仁聽了,浮躁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他望望黃忠志,望望鴛鴦,望望紅梅,畢竟是後生可畏,自己只有快馬加鞭、迎頭趕上了……
說話之間,太陽已經高高昇起,強烈的陽光照耀在雪地上,反射的光芒刺人眼目,逼得人瞇縫著眼睛不敢正視了。德仁歎息道:多虧你們來得早,看到了雪原日出,通過寫生,獲得了「紅妝素裹」的第一手素材。現在,雖然還是紅妝素裹,畢竟和旭日東昇、紅霞滿天時的紅妝素裹大不相同了。
於是,眾人興致勃勃地向村子走去,遠眺公路時,仍然沒有長途公共汽車的影子。鴛鴦笑笑:忠志,今天大雪封路,長途公共汽車恐怕已經停開了,你畫上的這輛公共汽車可能真的成為虛構的了。
黃忠志說:虛構的,卻是真實的,因為它是藝術作品所需要的。這樣一幅輝煌的作品,應該有人的生命存在,汽車代表的就是人,是一個運動著的生命。
望著圍繞村莊的許許多多樹木,全是梨花盛開的景象,紅梅說:黃叔叔,你的寫生裡雖然畫了許多蓋滿白雪的樹木,可那都是遠景,沒有氣勢。你看,村旁這些樹木,粗壯挺拔,巍然屹立,白雪皚皚,梨花朵朵,一個個玉樹臨風,丰姿綽約,真值得你畫一畫哩。
黃忠志高興地:紅梅,你說得真好,就憑著你這種藝術鑒賞的目光,我也應該畫一畫這些丰姿綽約的樹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