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二章一個星期天 文 / 海上明月生
從農村出來的人,對農村的事情總是非常敏感,夏收期間接連下了幾天雨,秀蘭餵豬的困難先不要說起,德仁更擔心安平村小麥的收割、碾打、晾曬,他家最後一料莊稼的收成和希望全在那裡,兩口兒免不了悄悄地議論幾句,在擔心中過了十幾天。這天,他們剛吃完晚飯,中華來了,背了一口袋鹿羔饃看德仁來了。秀蘭問了問雪雪的情況,中華說一切正常,大家也就放心了。德仁迫不及待地問起夏收情況,中華說:謝天謝地,起先聽說西安下雨,咱們那兒是陰天,等到小麥收割碾打完畢,才下了透雨,正好趕上種秋。
秀蘭長長地舒了口氣:阿彌陀佛,前些天西安下雨,你哥愁得都睡不著了。
德仁說:這下我就放心了。……哎呀,中華,我們哪裡就要你們這多的鹿羔饃,總有100多個,把你家的糧食浪費完了,雪雪又該提意見了,你還是拿到花房和楊師傅慢慢吃。
中華說:德仁哥,你放心,鹿羔饃我給楊師傅送了不少,我還帶了100多斤麵粉,夠我和楊師傅吃兩個月了,九月份我就回家去了。雪雪哪能提意見呢?鹿羔饃就是她請人烙的,把麵粉、白糖、菜油全給了人家,還掏了10元加工費。
秀蘭說:哪裡能讓你出了料又出錢呢?我給你20塊錢。
中華連忙擺手,又打了自己幾個嘴巴:嗨嗨,你看我這嘴,一點兒也裝不住話,雪雪再三囑咐不讓我亂說話。
德仁拉住中華:別打了,你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收不回去了。
中華冷靜下來,又慢慢地絮叨開了:那親戚在縣上賣鹿羔饃,一個賣三毛錢,遇到有集日,再加上賣過往公共汽車上的客人,一天能賣五六十塊錢。人家的生意這樣紅火,當然沒有時間給你烙饃了,雪雪等急了,一生氣就給了10元加工費。後來,那親戚覺得不合適,又把10塊錢退回來了。
秀蘭笑笑:咳,你咋不早說呢?你怕我給你加工費,你才故意說人家把錢退了。中華,你聽我的話,這錢你還是收了,別告訴雪雪就是了。
中華急忙說:不敢,不敢,讓雪雪知道了,我尋著挨打呀!
大家全都笑了……中華說:看見人家賣鹿羔饃掙了錢,雪雪著急了,恨不得馬上把娃生下來,好去養花掙錢……
秀蘭一臉嚴肅的:中華,可不敢胡說,懷娃是件神聖的事情,見不得胡言亂語。掙錢是一輩子的事情,要慢慢地來,等雪雪生了娃,你兩口齊心協力地養花掙錢,看你想掙多少錢呀?
德仁問道:中華,你還沒有說,我帶回去的花種子,雪雪種了沒有?出苗沒有?生長得好不好?開花沒有?國慶前能不能出售?一盆花能賣多少錢?哎呀,花盆買下沒有?還有……
秀蘭樂了:看把你著急死了,好像一夜之間,中華就變成為百萬富翁了。
中華興奮地:謝謝德仁哥,花苗長得很壯實,國慶前都能開花,估計一盆花能賣四五塊,我已經採購了500個花盆。
秀蘭卻認真地算起賬來:一盆花5塊錢,10盆50塊,100盆500塊,500盆2500塊,中華,你家很快就能成萬元戶了。
中華口裡說著「哪裡哪裡」,卻掩飾不住心裡的喜悅:長在地裡不算,收在場上不算,裝在包裡再看。說在口頭上不算,寫在賬本上不算,裝在口袋裡再看。
正在這時,紅玉闖進來:媽,你只顧和叔叔說話,把餵豬都忘了。學生吃完飯了,咱們快走。
秀蘭有點不好意思:中華,你坐著,和你哥說話,我走了……
望著秀蘭的背影,中華有點奇怪:德仁哥,秀蘭姐去餵豬嗎?難道你們把家裡的豬運到西安餵養來了?
德仁微微一笑:中華,我家哪有地方養豬呢?你秀蘭姐給學生食堂餵豬去了,她幹的是臨時工。
中華半天才回過神來:哦,秀蘭姐到西安餵豬來了……
德仁說:中華,你難道看不起養豬這工作嗎?
中華連忙解釋著:不,我不是看不起養豬這事情,我是覺得秀蘭姐不該去餵豬。她應該幹一件更輕省更體面的事情。
德仁說:咳,說來說去還是看不起養豬嘛。世人都想把官做,誰是牽馬拽蹬的人?你聽說過**和時傳祥的故事嗎?時傳祥是北京一個掏大糞的工人,由於工作出色,被評為勞動模範。**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我當國家主席,你當掏糞工人,干的都是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誰知道,特殊時期期間,**被打倒了,時傳祥還因此受到了批鬥……當然,聽說西安要整頓環境衛生,餵豬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暫時先幹著。
中華歎了口氣,告別德仁到花房去了。德仁明天有課,便翻開教案看起來,一會兒便進入另一個世界……這一課講的是「文學形象的典型性」,課本上是這樣定義的:文學藝術作品中用藝術概括的手法,表現出人的某種社會特徵的藝術形象,它既表現了人的一定的階級特徵,同時又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徵。德仁想:在中國社會,最後的地主、富農分子的帽子被摘掉了,「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口號被取消了,這個「階級特徵」的意義應該怎樣理解呢?好像離開了「階級特徵」,就無法說清楚文學典型性意義似的。很顯然,文學理論要趕上時代步伐,還需要一番艱難的磨合才行。那麼,這樣的內容到底應該怎麼講授呢?看樣子,只能依照葫蘆畫瓢了。
時光飛逝,又是星期天。德仁早早地起來,裝了些鹿羔饃,要去大劉家看紅梅,還要和月容、富生說事,他怕去得遲了,紅梅到鴛鴦家去上課,月容去找建設……德仁正要出門,紅玉攔住他:爸爸,你偏心,一樣的女兒兩樣對待,姐姐住在別人家裡,養尊處優,坐享清福。我和弟弟幫媽媽餵豬、洗衣服,手腳不閒,苦不堪言。
逢玉、懷玉一齊說:不公平,不公平。
秀蘭穩住孩子,德仁走到門口,聽見秀蘭說:孩子,世事永遠都不公平,一個豬槽的兩頭豬,厲害的那頭豬就吃得多一些呢……
德仁走在路上,還在思考著秀蘭的話,世事永遠都不公平。是啊,如果一開始世事就是公平的,那還需要革命、需要奮鬥幹啥?如果世事能夠永遠公平下去,那還需要建設、需要工作幹啥?即使有公平,公平也是相對的,暫時的,而不公平才是絕對的,長期的。德仁想著想著,來到大劉家裡,一家人正在吃早飯,德仁笑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大劉說:老弟,你來得好早,大概還沒有——
德仁接下去:沒有吃早飯,真的沒吃早飯,呵呵……
紅梅趕忙舀了一碗稀飯:爸,你吃飯。
德仁一邊吃飯,一邊四處察看:正好,我要說事的人都在家裡。
德仁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富生,富生看了紙條笑起來:嗨,這個李銅花真有意思,紙條上寫著叫我到她班上去找她,可前天她卻跑到我班上來找我了。
紅梅淡淡一笑:這有什麼意思?不就是想早一點認識你嗎?
富生說:咋能沒意思呢?她找我的辦法就很特別。
紅梅說:怎麼個特別法?你說說我聽。
富生說:下午,我正在教室裡做練習,來了一個女生,沖教室裡大聲喊著:劉富生,有人找你。我走出教室,她轉身就走,一直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她才格格地笑起來,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找你的人就是我呀!
紅梅也笑了:嘿嘿,這個李銅花就是有意思,有計謀,也很大膽,很直爽。……不過,我該走了,我到美院上課去了。
德仁取了幾個鹿羔饃,讓紅梅給鴛鴦捎去:紅梅,代你媽問鴛鴦姑姑好。吃了午飯,你回家來,幫你媽洗洗衣服。
紅梅答應著出門去了,富生跟了出去……月容瞥了德仁一眼:乾爸,富生和紅梅的關係挺融洽的,你為啥又給他介紹一個女同學呢?
德仁吃了一驚:月容,富生、紅梅正在上學,紅梅年齡還小,不存在戀愛的事情,你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月容嫣然一笑:乾爸,你真糊塗,青年男女呆在一起,時間長了,哪能不生出感情來呢?
德仁沉默了,他在想該讓紅梅搬回家住了,一家人不管生活有多麼困難,還是住在一起好。月容說:乾爸,你在想啥呢?我有話要跟你說。
月容把德仁叫到她閨房去了,大劉夫婦面面相覷:哎呀,女兒有話不跟咱們說,倒把乾爸看得比親爸親媽還要親呢。
果然,在月容閨房裡,月容對德仁撒起嬌來:乾爸,你也把建設數說一下嘛。那個小麗港味十足,在建設面前嗲聲嗲氣的,建設好像也愛好那個調調,當著我的面,兩個人說說笑笑,嘻嘻哈哈,把我都晾在一旁了。乾爸,你看,我真的好好生氣呀!
德仁忍俊不禁:嘿嘿,你這不是學會港味了嗎?月容,不管是港味,台味,還是洋味,只要建設喜歡,你一定要迷住建設,一定要把建設奪回來。
月容紅了臉:乾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