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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七章 女殤 文 / 燕裳

    懷裡的女嬰輕得好似沒有份量,稀疏黃淡的胎發,皺巴巴的皮膚,小小的胸脯輕微的起伏著。景嫻知醫,自己的女兒一瞧便知有那先天不足之症。心頭猛得一酸,眼眶頓生一陣熱氣,霧濛濛的模糊一片,已是瞧不清懷中的寶寶苦巴巴的面孔。

    接生的嬤嬤,被回來的碧荷送出去了。偌大的屋子,竟然只留了景嫻與懷中哭泣聲都發不出來的女兒,「寶貝,都是額娘不好!累了你!」輕輕得靠上女兒瘦弱不堪的小臉,滿心悲苦。喃喃自語道,淚珠不受控制的順著她的雙頰上滾落,滴在了女兒的臉上。

    「主子,奴婢請了太醫過來!」碧荷送回接生嬤嬤,便順勢請了太醫回來,在外間候著,自個則進了產房,映入眼簾的便是空曠無聲的屋裡,主子抱著小格格,濃密長長的羽睫下垂,正眨也不眨的看著懷中輕緩蠕動的格格,如畫優美的脖頸曲成了完美的弧度,線條極美的側顏,充斥著濃濃的哀郁憂傷。

    「嗯,給小格格仔細看看吧!」聲音不復往日清冷,微微有些低啞,透著淡淡的疲憊和點點的絕望。動作輕柔地將女兒遞給碧荷,才發現自個的狼狽不堪。慘然一笑,說不出的嘲諷。瞧!這就是後院女人失寵的悲涼下場!

    太醫是個中年男子,醫術精湛,又不是那等勢利之輩,景嫻失了弘歷的寵愛後,便是一直用著他的。片刻後,就聽得他長歎一聲,沉吟了半晌,方道:「臣也不瞞著側福晉了。當日,福晉心神俱動,已是傷了格格。後來,想必也是情緒抑鬱,以致格格先天胎弱。如今,即便好生將養著,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也活不過兩歲!」白日生雷,震得她腦中嗡嗡作響,生疼不已,喉中隱隱上湧出鹹腥味來,剛剛生產完的身子本就虛弱至極,又承此大慟,眼前頓時一黑,身子軟軟的癱了下去,絲絲殷虹緩緩溢出唇角,屋內頓時一片混亂。

    而此時的寶親王已是多日未進後院了。皇阿瑪身子日益衰弱,交給他的事兒也是越來越多,份量逾來逾重。許多事兒他也是初次接手,不但要學著處理,而且還不能犯一絲一毫的錯兒來。日日如此,猶如緊繃的琴弦一般,疲累不已。福晉方才派來報喜的小太監,也被他隨手打發了下去。不過,蘇氏生了個阿哥,還是令他有些高興的。叫來高無庸賞賜了些珠寶玉器下去。

    不一會,高無庸回來了,面色有些躊躇,似想說些什麼,又不敢說的模樣。弘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筆,「還有什麼事,說吧!」

    「那拉側福晉暈過去了!」深深將頭埋了下去,「啪嗒」一聲,彩漆描雲的上好毛筆落在了地上,綻開的墨汁如同美人臉上的醜陋斑痕。良久,才聽得主子極力隱忍的低沉聲音。「為何?」

    「小格格有先天不足!」偷偷瞄了眼端坐書桌後的主子,面沉如水,晦暗莫名,「太醫說是側福晉懷孕時,心神受了傷害,才會有所影響,因而傷了腹中胎兒,以致小格格出生後,帶了不足,可能活不過兩歲!」

    「什麼?」猛得起身,情緒激動之下,動作有些過猛,將書桌上的一一用具俱是帶翻,剛剛沏好的茶水,滴滴答答的淌了一桌。心神受到影響?活不過兩歲?難怪會暈了過去,那日他為出心中一口惡氣,很是說了一番狠話。猶記得她袍子上浸染的斑斑血跡,是那小產的徵兆。內心深處不是不後悔的,轉念又想到她心中竟是沒有自己,不免置了氣,不去看她。想著她會不會過來解釋一番,卻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是個傲氣性子,不肯低頭。而自己總不會低下頭再去尋她的,他總歸是不會缺女人的,然而越是與其他女子相處,越是發現側福晉的好處,這個,美則美矣,卻是個木頭,不解風情。那個嬌俏活潑,卻總是咋咋呼呼,少了幾分貞靜。貞靜嫻雅的有了,卻又談不到一塊。這個那個,總是少了些什麼。猶記得,與那拉側福晉在一起的溫馨嫻靜,與柔情體貼,這,這難道皆是她的可以偽裝嗎?自己的一時之氣,竟然會造成這般後果。她,會恨他嗎?心頭隱隱冒出個年頭來,又迅速地被他壓了回去。

    怨嗎?當然怨,她怨弘歷,怨他的無情,不顧她身懷六甲,口出惡言!她怨,怨那嫉妒成性的婦人,作那挑撥之事。更怨的,卻是自己,動了妄念,生了心思。累了額娘,累了女兒。她不是個好女兒,不是個好額娘!

    因著小格格身子弱,福晉便免了洗三的禮,而蘇格格那邊卻是喜慶非常,福晉特地給了恩惠,令她娘家人也可進來祝賀,熱鬧一番。青荷有些不平,卻也未在主子跟前多話。又見主子自小格格醒後,便抱著來回走動,已是哄了很久。遂上前勸道:「主子,您還是休息一下吧!」主子生下小格格後,福晉便著人將自己帶了回來,仍舊服侍著舊主子。她總覺得主子好似有什麼變化,待細細一瞧,又是以往那般恬淡嫻適的模樣。如今,主子還在月子,卻是不顧自個身子,親立親為得照顧著小格格。自己與碧荷二人輪番勸著,主子卻是不聽。甚至養傷的容嬤嬤不顧腿腳不方便,強撐著過來勸慰,也是無用。

    「沒事,等我的小福兒睡著了,休息吧!」景嫻淡淡一笑,輕輕晃著懷中的寶寶,哼著軟綿綿地調子,眸子裡一片慈柔憐愛。她自個就是懂醫理的,待心神恢復,便知那太醫還是有些隱瞞。女兒的先天不足很是嚴重,怕是活不了太久。自取了「福兒」為乳名,將希望寄托在了虛無縹緲的神佛之上,不肯絕望。且從不假他人之手,內務府配置的奶嬤嬤、保姆們一個也插不上手。只得在旁看著,側福晉如何細心呵護著小格格。經過近一個月的將養,小格格乾巴枯黃的小臉終於有了些肉,景嫻見了很是開心。

    天,陰沉得厲害,烏雲若那傾入水中的墨汁,翻滾湧動。大地一片寂靜,擾人的蟬鳴聲已是消逝地無影無蹤。悶熱安靜地令人心慌!就在這時,狂風夾著黃沙陡然襲來,敲擊著牆角,惡狠狠得想將一切阻擋它的障礙給吹開。一道接一道亮晃晃的白色閃電在黑色的夜空中,如那銀蛇四處飛舞。

    猛然間,一道炸雷,將沉睡的景嫻自睡眠中驚醒,她已是多日未睡過好覺,今日不知怎得竟然睡得頗沉,迷糊恍然的睜開雙眸,不知發生了何事,緊接著,銀蛇飛速而逝,女兒蒼白的小臉直直得映入她的眼底。又是一道炸雷,徹底驚醒,即刻去看身側的女兒,顫巍巍的手掌極慢極慢撫上女兒的小臉,觸手一片冰涼。

    「我的∼」心頭猛然一滯,雙唇開了又合,合了又張,嗓子眼如被棉花堵住,不能言語,不能呼吸,眼淚兒卻是唰唰的淌個不停,良久,「福兒啊∼」淒厲的一聲呼喚,夾雜著心底深處最深沉的悲哀!

    「主子!」值夜的碧荷,暗道不好,忙點了燭火,掀開帷幔,一瞧,眼淚亦是淌了下來。主子抱著小格格,默然不語,不停地落著淚。週身縈繞的哀傷絕望氣息,令人為之一酸。「主子!」無論碧荷怎麼叫喚,景嫻仍然是一動不動,眼淚似是流不盡一般,迅速湧起,再滴落。

    碧荷咬咬牙,將手裡的燈台擱置在桌上,迅速地走了出去。恰迎面遇上聞聲而來的青荷,「你去看著主子!」

    「嗯!」碧荷臉上淚痕未乾,雙目通紅,帶著決絕的神態。青荷頓生不詳,一把拉住她,「碧荷姐姐,發生了什麼事?」「格格去了!」一愣神,碧荷已是抽走了胳膊,疾步向著前院奔去了。

    弘歷睡得正熟,被一陣喧鬧的噪雜生驚醒,心中頓生幾似火氣,厲聲喝道。「何事這般喧嘩吵鬧!」他今日難得有空暇來後院歇息,睡得正酣,被人吵醒,夏季的天氣又是悶熱,更是煩躁難耐。

    「沒事,王爺您接著睡吧!想必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宮人吧!」**柔聲安撫道,隨即扭頭吩咐道:「將那個不知規矩的奴才送入慎刑司問罪!」弘歷點頭應道,正欲躺下身,就聽到外面宮人模糊的聲音。「王爺,您去看∼,小格格∼去了!」

    「慢著!」弘歷猛然喝道,高無庸立即令人將碧荷放開,方才得了福晉的令,要將碧荷送入慎刑司問罪!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地方,碧荷姑娘去了那裡,不一定能回來。屋裡的那位主子,看來也不是面上的那一派端莊善良啊?不過他可不想參與這些女人間的渾水當中,一心一意伺候好王爺便是。高無庸心思靈活機變,極擅揣摩上意。王爺對著後殿的那位,一直放不下,聽了福晉的命令之後,卻是給那些個宮人使了眼色,將手腳放慢一點,果然王爺喝止了。接著,帷幔一掀,主子批了件外衣,就出來了。高無庸見狀,微微撇了撇嘴。

    「什麼事?」即便衣冠不整,那久居高位的威儀,仍是令一眾奴僕不敢小覷,紛紛低下頭。

    「王爺,奴婢求求您,去看看我家主子吧!」方才一番拉扯,碧荷的衣衫有些凌亂,小兩把頭也是散了開來,白嫩小臉上淚痕交錯,狼狽不已。「小格格去了啊!」

    接下來,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磨難了。我可是親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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