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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一章笑傲江湖之比劍奪帥(一) 文 / 鏡中倒影

    說話的是華山嶽靈珊,她是看不過泰山派兩位長老的醜態,故意出來打擊他們,岳靈珊雖然上山時是和令狐沖一路,但一到山上哪裡還好意思和令狐沖在眾目睽睽下廝混,忙躲到華山一群人中間。此時是知道自己的爹爹想要做五嶽掌門,出來支持的。

    陸耀陽蹭到令狐沖身邊捅了捅他道:「你把『思過崖』密洞的秘密都告訴你師妹了?」

    令狐沖一臉見鬼的表情:「你怎麼知道?師傅讓我不得外傳,我可沒告訴你啊。」

    陸耀陽『呲』的一聲,不屑的:「你不知道我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部知道,江湖人稱『小半仙』啊。還問我怎麼知道,知道很奇怪嗎?不知道才奇怪好不好。懶得跟你說。」

    回頭就見大小姐正支楞著脖子,豎著耳朵想聽聽他們悄悄的在說什麼秘密。「看來女人八卦真是古今如一。」感慨著搖搖頭。

    令狐沖冷哼一聲:「你不也是八卦才來這裡問我的。還說別人八卦。」這段時間相處,對於陸耀陽嘴裡時不時冒出的一句新詞早已司空見慣。『八卦』的意思大家也早都知道了。

    果然回到任盈盈身邊的陸耀陽正為這句話付出代價呢,咬牙切齒的忍受著大小姐『扭腰神功』的侵襲,還不得反抗,不得躲閃,不得出聲。令狐沖和林平之觀之暗笑不已。

    此時的岳靈珊長裙拂地,衣帶飄風,背上負著一柄長劍,右手反過去握住劍柄,說道:「我便以泰山派的劍法,會會道長的高招。」玉音子認得她是岳不群的女兒,心想岳不群這番大力贊同五派合併,左冷禪言語神情中對他甚是客氣,倒也不敢得罪了她,微微一笑,說道:「貴派劍法警妙,貧道向來是十分佩服的。但華山派門人居然也會使泰山派劍法,貧道今日還是首次得聞。」

    岳靈珊秀眉一軒,道:「我爹爹要做五嶽派掌門人,對五嶽劍派每一派的劍法,自然都得鑽研一番。否則的話,就算我爹爹打贏了四派掌門人,那也只是華山派獨佔鰲頭,算不得是五嶽派真正的掌門人。」

    此言一出,群雄登時聳動。有人道:「岳先生要做五嶽派掌門人?」有人大聲道:「難道泰山、衡山、嵩山、恆山四派的武功,岳先生也都會嗎?」

    岳不群朗聲道:「小女信口開河,小孩兒家的話,眾位不可當真。」

    岳靈珊卻道:「嵩山左師伯,如果你能以泰衡華恆四派劍法,分別打敗我四派好手,我們自然服你做五嶽派掌門。否則你嵩山派的劍法就算獨步天下,也不過嵩山派的劍法十分高明而已,跟別的四派,終究拉不上干係。」

    群雄均想:這話確然不錯。如果有人精擅五嶽劍派各派劍法,以他來做五嶽派掌門,自是再合適不過。可是五嶽劍派每一派的劍法,都是數百年來經無數好手嘔心瀝血鍛煉而成。有人縱得五派名師分別傳授,經數十年苦練,也未必能學全五派的全部劍法,而各派秘招絕藝,都是非本派弟子不傳,如說一人而能同時精擅五嶽派劍法,決計無此可能。

    左冷禪卻想:「岳不群的女兒為甚麼說這番話?其中必有用意。難道岳不群當真痰迷了心竅,想跟我爭奪這五嶽派掌門人之位嗎?」

    玉音子道:「原來岳先生已然精通五派劍法,那可是自從五嶽劍派創派以來,從所未有的大事。貧道便請岳姑娘指點指點泰山派的劍法。」

    岳靈珊道:「甚好!」刷的一聲,從背上劍鞘中拔出了長劍。

    玉音子心下大是著惱:「我比你父親還長著一輩,你這女娃娃居然敢向我拔劍!」他只道岳不群定會出手阻攔,就算真要動手,華山派中也只有岳不群夫婦才堪與自己匹敵,豈知岳不群只是搖頭歎息,說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玉音、玉磬兩位前輩,乃是泰山派的一等一好手。你要用泰山派劍法跟他們過招,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玉音子心中一凜:「岳不群居然叫女兒用泰山劍法跟我過招。」一瞥眼間,只見岳靈珊右手長劍斜指而下,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數,從一數到五,握而成拳,又將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終至五指全展,跟著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登時大吃一驚:「這女娃娃怎地懂得這一招『岱宗如何』?」

    玉音子在三十餘年前,曾聽師父說過這一招「岱宗如何」的要旨,這一招可算得是泰山派劍法中最高深的絕藝,要旨不在右手劍招,而在左手的算數。左手不住屈指計算,算的是敵人所處方位、武功門派、身形長短、兵刃大小,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計算極為繁複,一經算準,挺劍擊出,無不中的。當時玉音子心想,要在頃刻之間,將這種種數目盡皆算得清清楚楚,自知無此本領,其時並未深研,聽過便罷。他師父對此術其實也未精通,只說:「這招『岱宗如何』使起來太過艱難,似乎不切實用,實則威力無儔。你既無心詳參,那是與此招無緣,也只好算了。你的幾個師兄弟都不及你細心,他們更不能練。可惜本派這一招博大精深、世無其匹的劍招,從此便要失傳了。」玉音子見師父並未勉強自己苦練苦算,暗自欣喜,此後在泰山派中也從未見人練過,不料事隔數十年,竟見岳靈珊這樣一個年輕少女使了出來,霎時之間,額頭上出了一片汗珠。他從未聽師父說過如何對付此招,只道自己既然不練,旁人也決不會使這奇招,自無需設法拆解,豈知世事之奇,竟有大出於意料之外者。情急智生,自忖:「我急速改變方位,竄高伏低,她自然算我不准。」當即長劍一晃,向右滑出三步,一招「朗月無雲」,轉過身來,身子微矮,長劍斜刺,離岳靈珊右肩尚有五尺,便已圈轉,跟著一招「峻嶺橫空」,去勢奇疾而收劍極快。只見岳靈珊站在原地不動,右手長劍的劍尖不住晃動,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玉音子展開劍勢,身隨劍走,左邊一拐,右邊一彎,越轉越急。

    這路劍法叫做「泰山十八盤」,乃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創,他見泰山三門下十八盤處羊腸曲折,五步一轉,十步一回,勢甚險峻,因而將地勢融入劍法之中,與八卦門的「八卦游身掌」有異曲同工之妙。泰山「十八盤」越盤越高,越行越險,這路劍招也是越轉越加狠辣。玉音子每一劍似乎均要在岳靈珊身上對穿而過,其實自始至終,並未出過一招真正的殺著。他雙目所注,不離岳靈珊左手五根手指的不住伸屈。昔年師父有言:「這一招『岱宗如何』,可說是我泰山劍法之宗,擊無不中,殺人不用第二招。劍法而到這地步,已是超凡聖人。你師父也不過是略知皮毛,真要練到jing絕,那可談何容易?」想到師父這些話,背上冷汗一陣陣的滲了出來。那泰山「十八盤」,有「緩十八、緊十八」之分,十八處盤旋較緩,另外十八處盤旋甚緊,一步高一步,所謂「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發頂」。泰山派這路劍法,純從泰山這條陡道的地勢中化出,也是忽緩忽緊,迴旋曲折。玉音子這路劍法將要使完,長劍始終不敢遞到岳靈珊身週二尺之處。岳靈珊長劍倏地刺出,一連五劍,每一劍的劍招皆蒼然有古意。

    玉磬子失聲叫道:「『五大夫劍!』」泰山有松極古,相傳為秦時所封之「五大夫松」,虯枝斜出,蒼翠相掩。玉磬子、玉音子的師伯祖曾由此而悟出一套劍法來,便稱之為「五大夫劍」。這套劍法招數古樸,內藏奇變,玉磬子二十餘年前便已學得jing熟,但眼見岳靈珊這五招似是而非,與自己所學頗有不同,卻顯然又比原來劍法高明得多,正驚詫間,岳靈珊突然纖腰一彎,挺劍向他刺去,叫道:「這也是你泰山派的劍法嗎?」玉磬子急忙舉劍相架,叫道:「『來鶴清泉』,如何不是泰山劍法,不過……」這一招雖然架開,卻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敵劍之來,方位與自己所學大不相同,這一劍險些便透胸而過。岳靈珊道:「是泰山劍法就好!」刷的一聲,反手砍向玉音子。玉磬子道:「石關回馬!你使得不……不大對……」岳靈珊道:「劍招名字,你記得倒熟。」長劍展開,刷刷兩劍,只聽玉音子「啊」的一聲大叫。幾乎便在同一剎那,玉磬子右膝中劍,一個踉蹌,右腿一屈,跪了下來,急忙以劍支地撐起,力道用得猛了,劍尖又剛好撐在一塊麻石之上,拍的一響,長劍斷為兩截,口中兀自說道:「『快活三』!不過……不過……」岳靈珊一聲冷笑,將長劍反手插入背上劍鞘。旁觀群雄轟然叫好。這樣一位年輕美貌的少女,竟在舉手投足之間,以泰山派劍法將兩位泰山派高手殺敗,劍法之妙,令人看得心曠神怡,這一番采聲,當真山谷鳴響。

    左冷禪與嵩山派的幾名高手對望一眼,都大為疑慮:「這女娃娃所使確是泰山劍法。然而其中大有更改,劍招老練狠辣,決非這女娃娃所能琢磨而得,定是岳不群暗中練就了傳授於她。要練成這路劍法,不知要花多少時日,岳不群如此處心積慮,其志決不在小。」

    玉音子突然大叫:「你……你……這不是『岱宗如何』!」他於中劍受傷之後,這才省悟,岳靈珊只不過擺個「岱宗如何」的架子,其實並非真的會算,否則的話,她一招即已取勝,又何必再使「五大夫劍」、「來鶴清泉」、「石關回馬」、「快活三」等等招術?更氣人的是,她竟將泰山派的劍招在關鍵處忽加改動,自己和師哥二人倉卒之際,不及多想,自然而然以數十年來練熟了的劍招拆解,而她出劍方位陡變,以致師兄弟倆雙雙中計落敗。倘若她使的是別派劍法,不論招式如何精妙,憑著自己劍術上的修為,決不能輸了給這嬌怯怯的少女。但她使的確是泰山派劍法,卻又不是假的,心中又是慚愧氣惱,又是驚惶詫異,更有三分上了當的不服氣。

    這時一個瘦削的老者緩步而出,說道:「岳先生精擅五嶽劍派各派劍法,實是武林中從所未有。老朽潛心參研本派劍法,有許多處所無法明白,今日正好向岳先生請教。」他左手拿著一把撫摩得晶光發亮的胡琴,右手從琴柄中慢慢抽出一柄劍身極細的短劍,正是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

    岳靈珊躬身道:「莫師伯手下留情。侄女胡亂學得幾手衡山派劍法,請莫師伯指點。」

    莫大先生口說「今日正好向岳先生請教」,原是向岳不群索戰,不料岳靈珊一句話便接了過去,還言明是用衡山派劍法。莫大先生江湖上威名素著。群雄適才又聽得左冷禪言道,嵩山派好手大嵩陽手費彬便死在他的劍下,均想:「難道岳靈珊以泰山劍法傷了兩名泰山派高手,又能以衡山劍法與他對敵?」

    莫大先生微笑道:「很好,很好!了不起,了不起!」

    岳靈珊道:「侄女如敵不過莫師伯,再由我爹爹下場。」

    莫大先生喃喃的道:「敵得過的,敵得過的!」短劍慢慢指出,突然間在空中一顫,發出嗡嗡之聲,跟著便是嗡嗡兩劍。岳靈珊舉劍招架,莫大先生的短劍如鬼如魅,竟然已繞到了岳靈珊背後。岳靈珊急忙轉身,耳邊只聽得嗡嗡兩聲,眼前有一團頭髮飄過,卻是自己的頭髮已被莫大先生削了一截下來。她大急之下,心念電轉:「他這是手下留情,否則適才這一劍已然殺了我。他既不傷我,便可和他對攻。」當下更不理會對方劍勢來路,刷刷兩劍,分向莫大先生小腹與額頭刺去。

    莫大先生微微一驚:「這兩招『泉鳴芙蓉』、『鶴翔紫蓋』,確是我衡山派絕招,這小姑娘如何學得了去?」衡山七十二峰,以芙蓉、紫蓋、石廩、天柱、祝融五峰最高。衡山派劍法之中,也有五路劍法,分別以這五座高峰為名。莫大先生眼見適才岳靈珊所出,均是「一招包一路」的劍法,在一招之中,包含了一路劍法中數十招的精要。「芙蓉劍法」三十六招,「紫蓋劍法」四十八招。「泉鳴芙蓉」與「鶴翔紫蓋」兩招劍法,分別將芙蓉劍法、紫蓋劍法每一路數十招中的jing奧之處,融會簡化而入一招,一招之中有攻有守,威力之強,為衡山劍法之冠,是以這五招劍法,合稱「衡山五神劍」。眾人只聽得錚錚錚之聲不絕,不知兩人誰攻誰守,也不知在頃刻之間兩人已拆了幾招。

    莫大先生事事謀定而後動,「比劍奪帥」之議既決,他便即籌思對策。他絕無半分要當五嶽派掌門人之念,更知不是左冷禪和令狐沖的敵手,但身為衡山掌門,不能自始至終龜縮不出。他氣惱玉磬子為虎作倀,逼迫天門道人,本擬和這道人一戰,豈知泰山三子一上來便先後受傷,於是剩下的對手便只岳不群一人。他在少林寺中,已將岳不群的武功瞧得清清楚楚,自己不致輸了於他,但上來動手的竟是岳不群的女兒。岳靈珊會使衡山派劍法,他已是一驚,而她所使的更是衡山劍法中最上乘的「一招包一路」,更令他心中儘是驚懼惶惑。莫大先生的師祖和師叔祖,當年在華山絕頂與魔教十長老會鬥,雙雙斃命。其時莫大先生的師父年歲尚輕,芙蓉、紫蓋等五路劍法是學全了,但「一招包一路」的「泉鳴芙蓉」、「鶴翔紫蓋」那五招衡山神劍,卻只知了個大概。莫大先生自然也未得師父詳加傳授指點。豈知此刻竟會在別派一個年輕女子劍底顯了出來。雖然岳靈珊那兩招只得劍形而未得其意,否則的話,莫大先生心神激盪之際,在第二招上便已落敗。他好容易接過了這兩招,只見岳靈珊長劍晃動,正是一招「石廩書聲」,跟著又是一招「天柱雲氣」。那「天柱劍法」主要是從雲霧中變化出來,極盡詭奇之能事,動向無定,不可捉摸。莫大先生一見岳靈珊使出「天柱雲氣」,他見機極快,當即不架而走。所謂不架而走,那不過說得好聽,其實是打不過而逃跑。只是他劍法變化繁複,逃走之際,短劍東刺西削,使人眼花繚亂,不知他已是在使三十六策中的上策。他知衡山五大神劍之中,除了「泉鳴芙蓉」、「鶴翔紫蓋」、「石廩書聲」、「天柱雲氣」之外,最厲害的一招叫做「雁回祝融」。衡山五高峰中,以祝融峰最高,這招「雁回祝融」,在衡山五神劍中也是最為精深。莫大先生的師父當年說到這一招時,含糊其詞,並說自己也不大清楚,如果岳靈珊再使出這一招來,自己縱不喪命當場,那也非大大出醜不可。他腳下急閃,短劍急揮,心念急轉:「她雖學到了奇招,看來只會呆使,不會隨機應便。說不得,只好冒險跟她拚上一拚,否則莫大今後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眼見岳靈珊腳步微一遲疑,知她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到底要追呢還是不追,莫大先生暗叫:「慚愧!畢竟年輕人沒見識。」岳靈珊以這招「天柱雲氣」逼得莫大先生轉身而逃,他雖然掩飾得高明,似乎未呈敗象,但武功高明之士,人人都已見到他不敵而走的窘態。倘若岳靈珊立時收劍行禮,說道:「莫師伯,承讓!侄女得罪。」那麼勝敗便已分了。莫大先生何等身份地位,豈能敗了一招之後,再轉身與後輩女子纏鬥?可是岳靈珊竟然猶豫,實是莫大先生難得之極的良機。但見岳靈珊笑靨甫展,櫻唇微張,正要說話,莫大先生手中短劍嗡嗡作響,向她直撲過去。這幾下急劍,乃是莫大先生畢生功力之所聚,劍發琴音,光環亂轉,霎時之間已將岳靈珊裹在一團劍光之中。岳靈珊一聲驚呼,連退了幾步。莫大先生豈容她緩出手來,施展那招「雁回祝融」?他手中短劍越使越快,一套「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有如雲卷霧湧,旁觀者不由得目為之眩,若不是群雄覺得莫大先生頗有以長凌幼、以男欺女之嫌,采聲早已大作。

    便在此時,只聽得岳靈珊「啊」的一聲驚呼,長劍脫手斜飛,左足一滑,仰跌在地。莫大先生手中短劍伸出,指向她的左肩,笑道:「侄女請起,不用驚慌!」

    突然間拍的一聲響,莫大先生手中短劍斷折,卻是岳靈珊從地下拾起了兩塊圓石,左手圓石砸在莫大先生劍上,那短劍劍身甚細,一砸之下,立即斷成兩截。跟著岳靈珊右手的圓石向左急擲。莫大先生兵刃斷折,吃了一驚,又見她將一塊圓石向左擲出,左側並無旁人,此舉甚是古怪,不明其意。驀地裡那圓石竟然飛了轉來,撞在莫大先生右胸。砰的一聲,跟著喀喇幾響,他胸口肋骨登時有數根撞斷,一張口,鮮血直噴。這幾下變幻莫測,岳靈珊的動作又是快得甚奇,每一下卻又乾淨利落,眾人盡皆呆了。人人都看得分明,莫大先生佔了先機之後,不再進招,只說:「侄女請起,不用驚慌。」那原是長輩和晚輩過招戰勝後應有之義。可是岳靈珊拾起圓石所使的那兩招,卻實有鬼神莫測之機。令狐沖卻明白,岳靈珊這兩招,正是『思過崖』密洞石刻上留下的當年魔教長老破解衡山劍法的絕招。不過石壁上所刻人形所使的是一對銅錘。岳靈珊以圓石當銅錘使,要拆招久戰,當然不行,但一招間擲出飛回,只要練成了運力的巧勁,圓石與銅錘並無二致。

    岳不群飛身入場,拍的一聲響,打了岳靈珊一個耳光,喝道:「莫大師伯明明讓你,你何敢對他老人家無禮?」彎腰扶起莫大先生,說道:「莫兄,小女不知好歹,小弟當真抱歉之至。尚請原諒。」

    莫大先生苦笑道:「將門虎女,果然不凡。」說了這兩句話,又是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衡山派兩名弟子奔了出來,將他扶回。岳不群怒目向女兒瞪了一眼,退在一旁。令狐沖見岳靈珊左邊臉頰登時腫起,留下了五個手指印,足見她父親這一掌打得著實不輕。岳靈珊眼淚涔涔而下,可是嘴角微撇,神情頗為倔強。

    岳靈珊正在彎腰拾劍,淚水滴在青草之上,一根青草因淚水的滴落而彎了下去,令狐沖胸口一陳衝動:「我當然要哄得小師妹破涕為笑!」在他眼中看出來,這嵩山絕頂的封禪台側,已成為華山的玉女峰,數千名江湖好漢,不過是一棵棵樹木,他一生之中,曾哄過她無數次,今日怎可置之不理?他大踏步而出,說道:小師妹,你勝了泰山、衡山兩派掌門人,劍法非同小可。我恆山派心下不服,你能以恆山派劍法,和我較量較量麼?」

    岳靈珊抬起頭擦了臉上的淚珠,注視著令狐沖。令狐沖道:「岳先生本領雖高,但居然能盡通五嶽劍派各派劍法,我可難以相信。」

    岳靈珊有點羞澀的說道:「你本來也不是恆山派的,今日為恆山掌門,不是也精通了恆山派劍法嗎?」

    令狐沖暗道:「我定要裝得極像,不可讓她瞧出來我是故意容讓。」當下說道:「『精通』二字,可不敢說。但我已在恆山多時,恆山派劍法應當習練。此刻我以恆山派劍法領教,你也當以恆山派劍法拆解。倘若所使劍法不是恆山一派,那麼雖勝亦敗,你意下如何?」他已打定了主意,自己劍法比她高明得多,那是眾所周知之事,倘若假裝落敗,別人固然看得出,連岳靈珊也不會相信,只有鬥到後來,自己突然在無意之間,以一招「獨孤九劍」或是華山派的劍法將她擊敗,那時雖然取勝,亦作敗論,人人不會懷疑。

    岳靈珊道:「好,咱們便比劃比劃!」提起長劍,劃了個半圈,斜斜向令狐衝刺去。

    只聽得恆山派一群女弟子中,同時響起了「咦」的一聲。群雄之中便有不識得恆山派劍法的,聽得這些女弟子這聲驚呼,而呼叫中顯是充滿了欽佩之意,也已即知岳靈珊這招確是恆山劍法,而且招式著實不凡。

    她所使的,正是思過崖密洞的招式,而這招式,卻是令狐沖這幾日曾傳過恆山派女弟子的。

    令狐沖擋開劍招,兩人當即以恆山派劍法拆解了起來。恆山派劍法以綿密見長,劍招出手呈弧線,要符合綿裡藏針的要訣。令狐沖學過「獨孤九劍」後,於各式武功皆能明其要旨。他所使劍法原是重意不重招,這時所使的恆山劍法,方位變化與原來招式頗有歧異,但恆山劍意卻清清楚楚的顯了出來。各家高手雖然識得恆山劍法,但所知的只是大要,於細微曲折處的差異自是不知,是以見到令狐沖的劍意,均想:「這少年身為恆山掌門,果然不是幸致!原來早得定閒、定靜諸師太的真傳。」

    二人一交上劍,若不是令狐沖故意相讓,只在數招之間便即勝了。拆到三十餘招後,岳靈珊從石壁上學來的劍招已窮,只好從頭再使。好在這套劍法警妙繁複,使動時圓轉如意,一招與一招之間絕少斧鑿之痕,從第一招到三十六招,便如是一氣呵成的一式大招。她劍招重複,除了令狐沖也學過石壁劍法之外,誰也看不出來。

    岳靈珊的劍招使得綿密,令狐沖依法與之拆解。兩人所學劍招相同,俱是恆山派劍法的精華,打來絲絲入扣,極是悅目動人。

    旁觀群雄看得高興,忍不住喝采。有人道:「令狐沖是恆山派掌門,這路劍法使得如此jing采,也沒甚麼希奇。岳家姑娘明明是華山派的,怎麼也會使恆山劍法?」有人道:「令狐沖本來也是岳先生的門下,還是華山派的大弟子呢,否則他怎麼也會這路劍法了?若不是岳先生一手親授,兩個人怎會拆解得這等合拍?」又有人道:「岳先生精通華山、泰山、衡山、恆山四派劍法,看來於嵩山劍法也必熟悉。這五嶽派掌門人一席,那是非他莫屬了。」另一人道:「那也不見得。嵩山左掌門的劍法比岳先生高得多。武功之道,貴精不貴多,你就算於天下武功無所不會,通統都是三腳貓,又有甚麼用處?左掌門單是一路嵩山劍法,便能擊敗岳先生的五派劍法。」先一人道:「你又怎麼知道了,當真是大言不慚。」那人怒道:「甚麼大言不慚?你有種,咱們便來賭五十兩銀子。」先一人道:「甚麼有種沒種?咱們賭一百兩。現銀交易,輸了賴的便是恆山派門下。」那人道:「好,賭一百兩!甚麼恆山派門下?」先一人道:「那個賴的,便是尼姑!」那人「呸」的一聲,在地下吐了一口痰。

    這時岳靈珊出招越來越快,令狐沖瞧著她婀娜的身形,想起昔日同在華山練劍的情景,漸漸的神思恍惚,不由得癡了,眼見她一劍刺到,順手還了一招。不想這一招並非恆山派劍法。岳靈珊一怔,低聲道:「青梅如豆!」跟著還了一劍,削向令狐沖額間。令狐沖也是一呆,低聲道:「柳葉似眉。」他二人於所拆的恆山劍法,只知其式不知其名,適才交換的這兩招,卻不是恆山劍法,而是兩人在華山練劍時共創的「沖靈劍法」。「沖」是令狐沖,「靈」是岳靈珊,是二人好玩而共同鑽研出來的劍術。令狐沖的天份比師妹高得多,不論做甚麼事都喜不拘成法,別創新意,這路劍法雖說是二人共創,十之仈jiu卻是令狐沖想出來的。當時二人武功造詣尚淺,這路劍法中也並沒甚麼厲害的招式,只是二人常在無人處拆解,練得卻十分純熟。令狐沖無意間使了一招「青梅如豆」,岳靈珊便還了一招「柳葉似眉」。兩人原無深意,可是突然之間,臉上都是一紅。令狐沖手上不緩,還了一招「霧中初見」,岳靈珊隨手便是一招「雨後乍逢」。這套劍法,二人在華山已不知拆過了多少遍,但怕岳先生、岳夫人知道後責罵,從不讓第三人知曉,此刻卻情不自禁,在天下英雄之前使了出來。這一接上手,頃刻間便拆了十來招,不但令狐沖早已回到了昔日華山練劍的情景之中,連岳靈珊心裡,也漸漸忘卻了自己是在數千江湖漢子之前,為了父親的聲譽而出手試招,眼中所見,只是這個倜儻瀟灑的大師哥,正在和自己試演二人合創的劍法。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倒是痛快,又拆了二十來招,岳靈珊長劍削向他左腿,令狐沖左足飛起,踢向她劍身。岳靈珊劍刃一沉,砍向他足面。令狐沖長劍急攻她右腰,岳靈珊劍鋒斜轉,噹的一聲,雙劍相交,劍尖震起。二人同時挺劍急刺向前,同時疾刺對方咽喉,出招迅疾無比。瞧雙劍去勢,誰都無法挽救,勢必要同歸於盡,旁觀群雄都忍不住驚叫。卻聽得錚的一聲輕響,雙劍劍尖竟在半空中抵住了,濺出星星火花,兩柄長劍彎成弧形,跟著二人雙手一推,雙掌相交,同時借力飄了開去。這一下變化誰都料想不到,這兩把長劍竟有如此巧法,居然在疾刺之中,會在半空中相遇而劍尖相抵,這等情景,便有數千數萬次比劍,也難得碰到一次,而他二人竟然在生死繫於一線之際碰到了。殊不知雙劍如此在半空中相碰,在旁人是數千數萬次比劍不曾遇上一次,他二人卻是練了數千數萬次要如此相碰,而終於練成了的。這招劍法必須二人同使,兩人出招的方位力道又須拿捏得分毫不錯,雙劍才會在迅疾互刺的一瞬之間劍尖相抵,劍身彎成弧形。這劍法以之對付旁人,自無半分克敵制勝之效,在令狐沖與岳靈珊,卻是一件又艱難又有趣的玩意。二人練成招數之後,更進一步練得劍尖相碰,濺出火花。當他二人在華山上練成這一招時,岳靈珊曾問,這一招該當叫作甚麼。令狐沖道:「你說叫甚麼好?」岳靈珊笑道:「雙劍疾刺,簡直是不顧性命,叫作『同歸於盡』罷?」令狐沖道:「同歸於盡,倒似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還不如叫作『你死我活』!」岳靈珊啐道:「為甚麼我死你活?你死我活才對。」令狐沖道:「我本來說是『你死我活』。」岳靈珊道:「你啊我啊的,纏夾不清,這一招誰都沒死,便叫作『同生共死』好了。」令狐沖拍手叫好。岳靈珊一想「同生共死」這四字太過親熱,一撤劍,掉頭便跑了。

    只見他二人在半空中輕身飄開,俱是嘴角含笑,姿態神情,便似裹在一團和煦的風之中。兩人挺劍再上,隨即又鬥在一起。二人在華山創製這套劍法時,師兄妹間情投意合,互相依戀,因之劍招之中,也是好玩的成份多,而兇殺的意味少。此刻二人對劍,不知不覺之間,都回想到從前的情景,出劍轉慢,眉梢眼角,漸漸流露出昔日青梅竹馬的柔情。這與其說是「比劍」,不如說是「舞劍」,而「舞劍」兩字,又不如「劍舞」之妥貼,這「劍舞」卻又不是娛賓,而是為了自娛。

    陸耀陽實在忍不住了,不禁冷哼一聲,這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在每個人的耳邊迴響。當然也包括正在舞劍的二位,「您二位還是私下裡耍『賤』吧。別在這裡耽誤大家正事。」陸耀陽的這個『賤』字說得特別響,別人不知道,常和他在一起的都知道,他這是在罵人。任盈盈的手又伸到了陸耀陽的腰部。

    令狐沖心情正好渾不在意的朗聲大笑,岳靈珊卻臉紅紅的站在一邊。「小師妹,今天是大師兄先使用別的劍法對招,所以贏得是你。」

    陸耀陽不屑的撇撇嘴低聲嘟囔著令狐沖可恥,竟然用這招討好自己的師妹。耳邊大小姐細聲道:「你瞧人家,那劍法雖然不實用,但是多賞心悅目啊,肯定是兩人私下裡合創的可真有詩意,你再看看你呢,就會氣我。」

    陸耀陽一臉正經的對大小姐說:「盈盈,要不我們也浪漫下,好不好?」

    「什麼是浪漫?就是很富有詩意的那種嗎?」大小姐好奇地問道。

    陸耀陽忙賊眉鼠眼的點了點頭,貼著大小姐的耳邊道:「其實我們可以合創兩招床上的招式,這不比他們在人前耍『賤』強啊。」

    任盈盈氣得飛起一腳,幸虧陸耀陽躲得快,閃在在一丈開外,在周圍群豪不解的目光中,陸耀陽盡可能的表露出一臉的無辜和不解的表情。剛剛下場的令狐沖火上加油道:「這就是嫉妒別人的下場。」說完也不屑的離他遠遠地。

    陸耀陽正想湊到大小姐身邊,但是看到她就要拔劍,忙止住了身形。盈盈回身道:「別過來,你這個人最好不要靠近我一丈範圍內,聽到沒有。」在令狐沖和林平之的訕笑聲中,陸耀陽一副可憐相的點點頭,可是大小姐根本不看他故作可憐的表情,轉過身去,只留下他一個人傻站在那裡。

    陸耀陽低聲歎氣:「遇人不淑啊。」沒想到這麼小的聲音還是被盈盈聽見,回頭怒瞪了他一眼,陸耀陽忙彎下腰,獻上二鬼子巴結日本人時才能看到的諂媚的笑臉。大小姐『哼』了一聲抬著下巴轉過頭去,留給他一個漂亮的後腦勺,陸耀陽的臉立馬垮了下來,「今天真倒霉啊!」只是這句話只能在心裡說,再也不敢說出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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