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九章 質子 文 / 照燒茄子
五月初春，原該是清風和煦，可隨著綿長的車隊漸漸步入灼熱的沙漠地帶，別樣的酷熱如流火般的傾瀉下來。
坐在晃悠悠的牛車上，塞緹望著前方看不到頭的隊伍，想像著傳說中的殺神模樣。獸人天性崇尚勇武，雖然穆晟是敵方統帥，但幾個月前他獨戰群獸的事跡已經在獸人族中廣為流傳。
賽緹沒見到過穆晟，石破驚天的那夜，他被母親死死的摟在懷裡，沒能出去應戰。
母親說，你和他們不同，你是王族！我平時不管你父親都教了你些什麼東西，但現在我不准你出去！
母親是族內最漂亮也是最聰明的女人，甚至連父親有時都會聽取她的意見。當知道了他被挑選成前往北方日光城求學的貴族子弟時，母親流下了眼淚，哭著說恐怕這有生之年再也沒有機會母子相見了。
賽緹不明白所謂的求學是怎麼一回事，從小他唯一需要學習的便是戰鬥，跟著父親學習如何用爪子抓破敵人的頭顱和喉嚨，如何快速的奔跑或者碾壓，至於其他都是一片空白。
少年修長纖瘦的指節搭在車轅上，緊緊的握著，彷彿要擰斷它一般。
族內各家都出了一名未成年的子弟跟隨人類的戰車前往日光城，連他在內五男三女一共九人。
聽說雖然說是要嫡系子弟，但羊家和蛇家都暗地裡偷換了旁系的女孩子入選，其他家族或多或少也皆有為之，唯有他父親熊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得將唯一的親生兒子拱手送上。
僅光從這點而言，所謂的求學，就已經染上了危險的味道了……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時不時的有人類戰士駕著由獨角獸拉的戰車，從他所乘的牛車邊擦過，撞得牛車陣陣顛簸。他們衝著他調笑般的指指點點。賽緹是聽不懂他們的語言的，但那陌生的聲音充滿了蔑視和嘲笑，這種恥辱卻被少年深深的印在了心中。
他感覺自己彷彿成了囚犯，那諷刺般的笑意，和並不友好的舉動，都如同在一點點的挖掘他的自尊。
父親不是曾說，獸人族是天下間最勇猛的部族嗎？怎麼如今卻淪落到如此境地呢？
「賽緹老大。別再瞪了，就是眼睛脫窗也沒用啊，坐下來好好休息吧，這日頭可真曬！」車上八個同伴中，和他關係最好的獅漓扯了扯他的手臂說道。他是獅家的孩子，年齡長他半歲，一張圓圓的臉很是討喜。
「是啊！熱死人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給我們點水喝！」另一名高大粗壯的男孩也開口道，「我都和那些人說了幾次了，怎麼他們就是聽不懂呢？」
他是牛家的孩子牛奮，從小就是缺根弦。
「當然聽不懂了，就算聽懂了人家也不惜的理你，或許換了賽緹王子去提要求還比較有用。」對面坐著的水蛇腰女孩嬈艷開口道，她瞥了眼賽緹。卻發現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說辭掉轉臉望向自己，心中不免冒出幾許失望。
賽緹自然不打算去要水，方纔那些人類戰士們的舉動再明顯不過了，他難道還送上門去自討羞辱不成？
於是眾人只得熬著一直到了中午車隊停整休息。
人類戰士們將後方牛車上的糧草卸下車，在沙丘上挖了幾個洞便燃起了火，開始烤肉。炎熱的氣候令人疲憊不堪。望著人類手中來回傳遞的陶土水壺，賽緹的喉頭微動，甚至感覺愈發的乾渴起來。
不一會便有人端著東西給他們送了過來，是一些算不上新鮮的麵包，和三壺水。牛奮二話不說衝上前一把搶過一壺水便灌倒了肚子裡，獅漓則不屑的瞪了他一眼，拿起一壺遞給了塞緹。
塞緹歎了口氣，接過水壺遞給了幾位女孩子，轉眼牛奮已經將幹掉了整整一壺水，一滴都沒剩，而剩下的包括獅漓在內的三個男孩死死地盯著最後一壺水，誰也沒好意思獨佔，但也沒有讓與他人的意思。
「他們未免也太過分了！我們九個人就給三壺水？夠誰喝啊！」獅漓忍不住怒道。
「算了，湊合湊合吧，這是沒辦法的事。」另一個叫做狼玨的孩子開口道，他是九個人中年齡最小的孩子，天性膽小怕事，一點都不像是狼家彪悍男兒。
獅漓沒理狼玨，卻扯著塞緹的袖子說道：「得找他們理論去！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剛剛開始便如此苛待我們，將來還不定怎麼地呢！」
聽到這話，塞緹胸腔內憋了一路的火就如同瞬間被點著了般，啪啦一聲燃了起來！他，熊家塞緹！如何能被當做囚犯似地對待？尊嚴和地位向來都是勢利眼，你自己不去爭取，別人自然不會將其拱手送上前！
他打定了主意，便衝著笑鬧打趣的人群走去。
「我們獸人吃不慣麵包，我要水和烤肉。」走得近了，也不管聽不聽得懂，塞緹張口便衝著人群說道。
圍圈烤肉的戰士們微微一愣，紛紛掉轉臉，似乎很驚訝這年輕的獸人會主動衝他們說話。要知道一路上他們拿獸人打趣取笑的時候，那幾個孩子都是一臉的漠然呢！
「我們需要水和肉。」塞緹見他們沒反應，便又重複了一遍。少年清秀的臉上很是不耐，一路的壓抑和疲乏已經將他的耐心消磨到了極限。
戰士們相互對望，隨即便聳聳肩又調回了頭，鬼知道這獸人在說什麼！總不能為這點小事去打擾神靈們吧？
塞緹見狀怒了，從小到大獸人王子都從未被人如此無視過！於是他一咬牙，快步上前擠進人群就去搶水壺和烤肉！
這下子人類戰士都明白了！土匪的小崽子就是土匪啊！天生不是好東西！
於是一群人便衝著少年簇擁過來，不遠處的獅漓等人見狀，立刻奔過來助戰。五個獸人男孩和三名同樣彪悍的女孩子立刻與人類戰士大成了一團，獅漓情急之下甚至變了身！
當簡茹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此地已經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戰士參戰，雖然是彪悍的獸人。但也就是幾個半大的毛孩子，只有最初卯上的五六名戰士在場中，其餘的人都圍成圈。看表演似地叫好助威呢！
見女神簡來了，人群紛紛讓出一條道，簡茹撇了一眼，差點沒背過氣去！只見場中央塵土飛揚，除了個清秀的少年，其餘的獸人孩子都已經變了獸形，一頭半大的牛犢子、一頭狼崽和一頭獅崽衝在最前面。後面跟著的是小鬣狗、小羊、小蛇和鹿，天上還有一頭年輕的幼鷹來回盤旋！
搞毛線啊！他們當這裡是角鬥場不成？
「都給我住手！」簡茹大聲呵斥，當下場子中的人類戰士們都停下了動作，人們第一次見到女神簡發怒，瞬間圍觀的人也跪了一地。
眾人一跪下。幾名桀驁不馴的獸人便顯得格外突兀起來，塞緹領頭站在中央，其餘幾個已經變成獸形的少年圍攏在他身側，他們氣勢洶洶的盯著簡茹，眼中充滿了挑釁。
簡茹揮揮手，示意戰士們都起身，她掃視眾人，被她掃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開口問道。
某個戰士月越眾回稟道：「稟告女神殿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們聊天吃飯的時候，這幾名獸人突然冒出來搶劫我們的食物，因此引發了衝突，我們都是在逗他們玩！絕對沒有下狠手。」
「是這樣嗎？」簡茹轉向帶頭的清秀少年徵詢。
塞緹沒聽明白那名人類戰士說的是什麼，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話。他見簡茹開口問自己，心中愈發不忿起來。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分明就是一夥的。還能向誰祈求公平？
他抿緊了嘴角，別過臉，沒有回答。
簡茹見狀不禁有些好笑，真是個變扭的孩子，好漢不吃眼前虧都不明白，無論對方是否公正，起碼也該解釋自己的理由啊！
塞緹不開口，他身邊的獸人可急了，獅漓抬起爪子捅了捅他，見他沒反應，便搶著說道：「是他們先挑釁的！中午飯就給我們九個人幾塊麵包三壺水！我們都渴了一路了，來跟他們要水要肉，他們卻不理人，我們這才動手拿的！」
小獅子刻意強調了拿字，意思就是聲明自己並非是無辜搶奪。
簡茹歎了口氣，其實說白了也根本算不上什麼事，可現如今擺在剛剛停戰不到一周的兩族之間，變成了憤怒的導火索，再加上原本就語言不通，溝通不良，更是如火上澆油般的鬧起來了。
她揮揮手，衝著戰士們紛紛道：「去，到獵狼那裡傳個話，就說我說的，給他們準備足夠的水和肉。」
雖然這些少年是作為質子帶回日光城去的，可簡茹並不打算在生活上苛待他們。甚至於對於整個獸人族，她都有一套全盤計劃，相信只要徐徐圖之，總有一天他們會誠心實意的歸順麾下。
吩咐完簡茹便離開了，原本以為會受到責罰的塞緹，微微一愣，沒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過多久，人類戰士們就送來了十來壺水和幾碟烤肉，雖然送東西的人滿臉的不情願，他們並不認為這些和俘虜差不多的獸人孩子有資格享受大餐，但是女神的命令是沒人膽敢違背的。
「哇塞！真的是烤肉啊！」牛奮興奮的一把抓住啃了起來。狼玨則搶過水壺咕嚕嚕的灌起了水，就連獅漓也表示很滿意，他塞滿了一嘴的肉，鼓著腮幫子沖塞緹說道：「還是你行！我就知道只要你帶著我們，大夥兒就不會吃虧！」
聽到這話，幾個女孩子都呵呵的笑了起來。這幾名第一次遠離家鄉，被父族們送出去做質子的孩子不約而同的認為，只有擰成一股繩，緊跟在塞緹王子身後，才能爭取到應得的利益。
可塞緹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的笑容，那就是人類口中的女神殿下嗎？她離去時那無所謂的神情一直印在他心中消散不去。
他聽父親說過人類加注在他們獸人族身上的不平等條約，便是人類的女神殿下制定的；最關鍵的一條便是她的政令必須被執行！其實從簽訂了條約開始，整個獸人族的未來便已經掌握在了她手中；在他們看來，關係到尊嚴和生存的食物和水，在她眼中其實都是些芝麻點大小的事吧？
想到此處，少年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他閉上眼睛，心痛如絞、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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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速度比預期要快的多，由於熟悉了路況，大部隊只花了不到十八天的時間便抵達了日光城。
簡茹對此非常滿意，要知道連續十多天忍受凱文的得瑟和穆晟的冷漠，還真是種煎熬，她甚至常常忍不住想，若這兩人能中和一下得有多好！
回到城內的遠征軍們收到了熱烈的歡迎，人們簇擁著迎到了城外，他們歡叫著、高呼著，沖戰士們拋灑著花瓣和羽毛……勝利真是世界上最鼓舞人心的消息，夾道歡迎的人群你推我擠，一雙雙眼睛緊盯著浴血奮戰的戰士們爍爍生光！
走在隊列中央的獸人少年們，此時便成了勝利的標誌、成了某種**戰利品，人們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眼神，壓迫的他們無法抬頭。
而此刻，倔強的少年塞緹，卻頂著奚落的眼神昂起了頭，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你是獸人王子！不是囚犯！拿出你的氣勢來！絕不能示弱！
他放眼望去，望見了那數十米高的城牆，望見了那栩栩如生的巨型雕塑。當厚重的城門徐徐打開時，鉸鏈發出的聲音彷彿能觸動他心底最深處的鉉。這座屹立在平原開闊地上的日光城，俯瞰著波濤洶湧的羅河，城外是望不到邊的良田，麥浪隨風搖擺、無限誘人。
這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它就像是位英勇的戰士，蹴足站立，沒有高舉寶劍，也沒有掄起大錘，卻給人一種難以企及的雄壯。相比較而言，原本在塞緹中已經無比堅固的獸人城瞬間變成了個不設防的村寨，那土胚牆和毫無防備的外城郭，簡直令他感到羞愧！
當塞緹正驚訝地讚歎著眼前的奇景時，簡茹卻沒空享受人們的熱情，她急匆匆的趕赴神殿辦公室，積壓已久的公務恐怕已經壘的漫天高了吧？留下的白紅袖和白墨涵也不知道干的如何了？
一進門，簡茹便看到了兩個悶頭苦幹的身影，兩人聽到聲音，同時抬起頭望見了簡茹，立刻兩眼淚汪汪的站起了身。
「女神殿下！您終於回來啦！」(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