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文 / 冷月柔情
在思禮齋裡讓鈺昊覺得十分氣悶。雖然這裡比冷宮的環境是好得太多。整潔有序,而且有人聲,不似那裡死氣沉沉。可是鈺昊就是覺得,這裡比冷宮還讓人氣悶。
說話的聲音都不高,見面都是彬彬有禮。可是一句話也絕不多說,無非是,呵,天氣真好。嗯,你氣色不錯,又看了什麼書?啊,鈺昊臨了幾張字……這一類的對話進行中,鈺昊慢慢瞭解這邊的情況。
每四年有一次甄遠,秀女與少年一批一批的轔轉更迭,大多的人落選,可以回鄉,歸家。但是思禮齋的這些人現在所處的位置卻極其的尷尬,已經有了品級,不得離開宮廷。可是也沒有什麼前途,大多數都是相貌不錯的,可是一多了站在一起也沒有誰特別顯眼。家世也都只一般,出頭這兩個字是想也不要去想的。
況且……女子以色侍人,旁人都認為天經地義的事。男子側身內宮,怎麼看都極其的不合適。這整個思禮齋的男子,不能隨便出門,論自由還不如一個宮監。想來,是怕有**之事。畢竟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與青年,而這宮中寂寞難捱的宮女怨婦也著實不少。
倘若沒有門禁,只怕亂子是一天一天不斷。就算有門禁……白石和鈺昊,所以說……這皇帝壓根兒就不該弄些男的進來。
陸續聽說,這皇帝並不好龍陽之事,這滿宮裡算起來得有一二百個身份象鈺昊這樣的人吧?比鈺昊高的低的也應該還有。但是真正被拉上那張龍床的,不過只有兩三個。這就更讓人氣憤了。
這不是佔著茅坑不拉屎麼……呸呸,這個比方打的不好,怎麼把自己也比作了,咳,不想了,不想。這個皇帝明明不喜歡男色,還不讓人自由。關在這裡跟坐牢一點區別也沒有!
小樂閒的時候會跟鈺昊聊天,拐彎抹角的提醒鈺昊一些事。比如那天送鈺昊衣物的玉,據聞是得見過天顏的,而且在思禮齋這一眾人等中,此人相貌出眾。氣宇不凡,人緣既好處事又明,所以,雖然大家品級相同,可是他隱隱有凌駕於眾人其上之勢。倒不是說他有想管著其它人的意思,不過他這種出眾又和氣的形象一旦在大家的心中紮了根,別人有什麼事情都肯找他商量調解,他的權威自然日隆。
鈺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一個大男人整天呆在屋裡。悶都悶死,又不是老母雞孵蛋。隔三差五打發小樂去打聽白石的消息,可惜所獲都不多。不過,還好。雖然好消息沒有,但是壞消息也沒有聽說。
鈺昊想他想得厲害,好幾次自己想偷溜去看他,小樂硬是拉住。他說,鈺昊這樣胡鬧。不光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白石。別人已經是沒事都要找事了,鈺昊還自己去授人以柄。
他說的……也是有道理。可是,在這兩眼昏黑的地方,白石在鈺昊心中是一個……可以依賴可以把問題托付給他的人。這些天的活動情況如下。
第一天,早上起床,打太極拳一趟,當然,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屋子背後練的。洗漱吃飯。洗頭。身上傷沒好全,所以沒洗澡。
鈺昊恨洗頭,nnd,大男人頭髮留到腰那麼長,濃濃的一大把捧著,躬著腰站在大木盆前,用的也不是洗髮水那種日用品。什麼皂角雞蛋豆粉之類的東西,洗一個頭,一上午就過完了。可是洗完了還有問題,頭髮濕得厲害。這年頭兒可沒有電吹風那種東西。捧著本書發呆,等頭髮干。
好,等到天黑,頭髮干了。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打太極拳一趟。小樂弄了藥來,換藥。據說背上的傷都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甚喜,差小樂去打聽白石的情形。
自己在屋裡十分無聊,出門去在院子裡逛逛,遇到數人,均不相識。人沖鈺昊笑,鈺昊沖人笑。早上好?好。天氣不錯。是啊。你氣色好多了,晚上睡得好麼?啊,你看,這竿竹,葉翠枝挺……
與第一人如是說,見第二人仍如是說,到和第三人打照面,該少年一笑,又是一句「早上好」,鈺昊實在是撐不住,說身體不舒服,趕緊回屋。
真是毫無創意的對話。
到中午小樂回來了,說冷宮那邊一切如常,他托人問過,白石的病勢並沒加重,但是好沒好卻說不準。
端飯,吃飯。午睡。醒來磨墨練字,在冷宮時白石一筆一筆教過鈺昊,鈺昊一開始不敢下筆。及至後來發現,這個白石以前寫的字,竟然與鈺昊慣常筆跡十足十的相像,大喜。
在這件事上應該不會露馬腳。磨了滿滿一缸子墨,攤開紙想寫字,已經天黑。於是吃晚飯。晚飯後原本想寫字,可是油燈不夠亮,故作罷。第三天,早上起床,打太極拳一趟……
第六天,早上起床,收拾好自己,乾脆俐索吃了飯,問小樂,文史閣怎麼走?鈺昊要去打工。
就算一分錢不給鈺昊,鈺昊也不想待在屋子裡發霉。不知道其它人都怎麼打發這一天一天的日子,鈺昊可受不了再捂在屋裡不動。再捂鈺昊怕身上都長出蘑菇來了。
小樂亦步亦趨,領著鈺昊一路繞左,文史閣離思禮齋倒不算遠,要是騎自行車估計也就是個五到十分鐘的事兒。可是這年頭兒沒有這麼方便的代步工具,就是有,這麼一道又一道的大門檻,你也騎不順當,還不如安步當車,權作散步健身。
文史閣是一所挺大的院子。鈺昊到了院門口,看著兩邊站著侍衛,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發怵。可能是上次挨打的後遺症了。結果他們看到鈺昊和小樂走近,不但沒有拉下臉來厲聲喝叱,站門左邊的一個居然還微微笑著說:「鈺昊回來了?」
鈺昊胡亂點個頭,不知道人家姓什麼叫什麼鈺昊哪敢亂稱呼。小樂沒有跟鈺昊一起進來,鈺昊讓他再去打聽打聽白石怎麼樣了,缺什麼少什麼不?
那些賣字掙的錢,都被那個見鬼的劉管事給搜去了。不知道白石現在吃什麼穿什麼,那些人有沒有苛刻他欺負他。
滿懷心事穿過文史閣的院子,正房裡迎面坐著一人,三十來歲,瘦長臉兒。穿一件湖綠官袍,端著青瓷蓋碗,正閒閒的撥茶葉片兒。
鈺昊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卻認識他身上穿服色,搶上去打躬:「見過皇上。」文史閣和鈺昊原來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輕鬆的鈺昊根本想不到。原來沒來之前鈺昊心裡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惶恐。在思禮齋實在是太悶,再呆下去鈺昊要麼變傻,要麼發瘋。
但是鈺昊畢竟……不是原來的白石,這份文史閣的差事鈺昊一點都不瞭解,也不知道具體工作內容是什麼。
那孫皇上長得清瘦。留著稀稀的鬍子,顴骨挺高,說話倒是和氣。先問鈺昊身體是不是全好了,不要勉強。鈺昊不勉強,一點兒都不,不找點事兒做鈺昊才渾身不舒服。
然後有人倒茶上來,孫皇上和鈺昊寒暄幾句,並不是打官腔的那一種。聽得出這個人很書生氣。說話文縐縐的,不過也不算咬文嚼字,最起碼鈺昊都聽得懂他說什麼,並不是駢三驪四那種賣弄的說話方式。
「鈺昊……」他起了個頭又把話嚥回去,轉而說:「宮人間難免是非,終究還是對著書鬆快些。」鈺昊低頭說:「您說的是。」他說的的確沒錯他說:「你原來的屋子還留著的,因為一直沒有增添別的人手,所以那間屋子還是空著的。」
他把茶端了起來,鈺昊站起身告辭。有人領鈺昊過去。那間小屋在文史閣左邊院裡,十分幽靜,難得的是屋裡收拾的乾淨整齊,看得出是天天有人打掃的。
接下來的工作內容讓鈺昊驚喜之極。原來文史閣不光是做些記錄抄寫典藏的工作,居然京城書坊每月的新書,宮中都有購進,然後送到文史閣這裡來,由人閱讀分類點評保管典藏。
靠牆的書架上擱滿了書,上面都壓著小小的紙條。有的寫著「已閱,未評」。有的寫著是「未閱」,還有寫的是「已評可入庫」。上面的筆跡與鈺昊的是出奇的相像,字體偏瘦,末尾一筆喜歡拉得長一些。
看著這些字條,想著寫這些字條的人字跡宛然,他原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生長在什麼樣的地方,家在哪裡,是什麼樣子?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後宮中的?
許多許多的謎,鈺昊沒有任何頭緒。這些問題鈺昊總不能釋懷。雖然人要少些好奇心,才是這後宮中的安身保命之道。可是,鈺昊卻克制不了總要去想。
書架上的書鈺昊翻起來看。不光有詩詞雜集,醫藥,山川遊記,還有些小說本子。鈺昊拿起來翻了翻,不是太感興趣。這年頭的小說,有什麼好看?要說人生冷暖悲辛,這時代的人哪敢直接寫出貧苦與黑暗來?要說武俠異志,又怎麼可能超過金大俠的凝重,古浪子的奇詭?
書冊都是嶄新的,看樣子就是直接從書坊購來的。鈺昊信手撂下手裡的一本,翻開架子上的另一本。這本書封裝精美,紙頁挺括。看到封面上寫的是四個篆字:行之詩集。翻開扉頁,就掉下一張小紙條來。
上面的字跡也是鈺昊熟悉的,白石的字,很小的蠅頭小楷:行之,行之,孤芳且自賞,行行復復不回還。看得鈺昊一頭霧水。這算什麼,評不算評,感慨也不像。不過這幾句話絕不是官樣文章,白石要麼是認識這詩集的主人,要麼是對這詩有所感觸。鈺昊把那本詩集拿了下來,放在一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