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文 / 冷月柔情
現在的鈺昊,一身銅臭。錢買得動的人,鈺昊就很喜歡他。錢買不動的,鈺昊就有些厭惡。
「劉二你以何為生?」
「小人家裡有些祖產,勉強可以度日。哥嫂早亡,現在兄弟兒又被害死,還請大老爺為鈺昊做主。」
「你兄弟兒吃的點心,是他自己所買,還是你買來給他吃?」這人問話按步就班,完全是衙門裡的老一套。鈺昊目光在堂上游移,鈺昊想看到的幾個人都已經看到,便又輕輕低下頭,只是支起耳朵聽他們的對話。
「是小人買給他的。兄弟兒一向很想吃章記的點心……」
後面人群中忽然有人起了一句哄:「你一向對自己兒子又疼又縱,對兄弟兒視若眼中釘,怎麼突然捨得買點心給他吃了?」
有人附合道:「是啊是啊,那子見天照著三頓的打,還不給飯吃,今天日頭從西邊出來,結果倒把子吃死了呢。」
師爺眉毛不動,靜靜地問:「屍首可驗過了?」
忤作捧著條子念道:「子腹中有毒,七竅流血,確係中劇毒而亡,應是鹼石之毒。屍首已硬,手腳作僵,肚腹如鐵,該是已經死了四五個時辰。」
那師爺道:「店家何在?」
小潘叩個頭道:「小人姓潘,是店傢伙計。糕餅點心的櫃檯,是小人負責看管。」
那師爺道:「現有狀告章記商行所售點心有毒致人死命,你一個小小店伙能負起責任來麼?」
小潘抬起頭來,大聲說道:「皇上明鑒,此乃有人誣告。」
堂下有人跟著叫道:「不錯不錯,就是誣告!」
衙役們喝叱有聲,底下人聲靜了一靜,師爺問道:「怎是誣告?」
小潘胸有成竹:「章記所售點心,出爐上包時都有人試吃過,一看口味好不好,二看其中有沒有雜質不潔。昨日出爐點心。試吃之人無恙,上午便售賣一空,也沒有一個來說吃出毛病來的。點心都是一爐所出,麵團餡料香油都是一樣的,怎麼只單單他一家出事?」
那師爺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劉二大聲厲喝:「你別抵賴。那子一天就只吃了你一家的東西!」
小潘分毫不讓:「你從早到晚掰著他嘴看了?他什麼也沒吃過?」
劉二道:「他就是沒吃!」
底下登時又有人叫嚷出聲:「得,又把子餓一天。倒底兒子是親兄弟子是遠啊,一天啥也不給吃。」
劉二臉皮漲紅,沖身後喊道:「哪個不三不四的說話,給鈺昊站出來!」
後面的人哄笑道:「你個潑皮,誰不知道你家的事。平時連稀粥都不捨得給兄弟子喝一口,倒捨得買點心了。」
劉二分辯:「那是掉地上了……才給他吃的。」
後面人群笑得更響:「那你一包的點心,你們一家吃了都沒事,兄弟子吃一塊就死了?」
鈺昊靠著柱子站著。扎客輕輕碰碰鈺昊:「公子,回去吧。穆先今早還說不叫你在外頭多呆呢。」
鈺昊搖搖頭。
他急的左看右看:「有劉兄弟他們在,肯定沒什麼事兒。公子,咱先回去吧。」
鈺昊搖搖頭:「扎客,那個小子十成是讓他這個兄弟害死的,你不覺得他死的冤屈麼?」
扎客搔搔頭:「那我把他兄弟一劍砍了好了。」
鈺昊失笑:「劍不能解決一切問題……」目光游移,看看這公堂:「不過,如果這大堂不能給鈺昊一個公正。他們再動劍也不遲。」
那師爺等人聲平復,又問道:「劉二,你說點心是章記所買,有何憑據?」
劉二忙道:「有,有,章記賣的點心包紙都有他家的字號。」說著從懷裡掏出張紙來。一邊有衙役接過。小潘忽然說:「皇上,我看看這紙。」
劉二攔說:「皇上,防他撕破了。」
那師爺道:「你好生看。」示意人把包紙拿給小潘。
小潘看了兩眼道:「紙是沒有錯。上面還有蛋黃酥香味,是昨天早上第二爐的點心。這一爐賣的最快。這包紙是一斤包,想必劉二是買了一斤點心才給他這麼包上的。不知道這一斤點心他兄弟兒都吃了麼?」
師爺看著忤作,那忤作搖頭道:「子腸腹剛硬,但胃囊不飽,應該是只吃了一塊半塊的。」
小潘磕了個頭,不卑不亢的說:「那剩下的點心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要真是有毒,留著豈不是害人。請皇上派人查一本剩下點心的去處。」
人群中忽然有個脆脆的童音道:「不用查了,那些點心鈺昊見劉小寶抱著吃來著,還因為狗兒討食踢了一腳黃狗。鈺昊在門口都看見呢。」
小潘冷冷一笑:「劉二哥,你家的狗欺軟怕硬,連吃的也是。光毒死你兄弟兒,毒不死你兒子。就是不知道你家買沒買過鹼石?是不是你兄弟兒肚餓,一急把毒藥也吃了?」
劉二象被咬了一口一樣跳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說鈺昊毒死自己兄弟子了?」
小潘針鋒相對:「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有數!」
劉二急道:「鈺昊可從來沒買過鹼石那種東西!鈺昊家裡也沒有耗子要殺……」
那縣官一拍堂木:「肅靜。」
底下人重又靜聲。
縣官道:「劉二無真憑實據,你兄弟兒一天究竟吃過多少東西,誰也說不清楚。章記點心有口皆碑,品質無差,雖然你兄弟兒死了也是可憐,但章記卻也沒什麼有虧的地方。由章記商舖送你幾兩銀子燒賣發送,把子埋了吧。」
這個官鈺昊早知道他糊塗,兩邊抹稀泥,草菅人命。
堂下人眾啊一聲,百般滋味在這一聲裡表露無遺。
鈺昊早知道章記不會有一點兒事兒。可是,這個死去的,被所有人注目的可憐的子……
忽然那師爺道:「皇上。這個子的死因確有疑點,有待詳查。皇上就此結案似有不舀。」
鈺昊精神一振。
這個人說出了鈺昊想而沒說的話。
不由得對他改觀。這個不收紅禮,又直言不諱的師爺,與鈺昊一般印象中的師爺幕僚完全不同了。
扎客有些不安,看看鈺昊又看看堂上。嘴唇動動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鈺昊猜他是想勸鈺昊回去,穆先不太樂見鈺昊去人多的場合。
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他們站的角度。剛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張面孔,一邊迎光,一邊在背陰裡,明暗交界清晰而鮮亮,這個人的身上有種光彩,布衣青衫擋不住的瑩潤光彩。
鈺昊突然覺得有些心驚。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向後退了一步,沒有站穩,扎客扶鈺昊一把:「公子,怎麼了?」
鈺昊定定神:「讓劉頭盯好——回頭無論怎麼樣,一定好好把那子葬了……晚上你去把這個劉二和他背後的人收拾了吧。」
鈺昊的聲音輕的僅能聽個大概,扎客耳力不凡,一一點頭。鈺昊擠出人叢。大口喘了兩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看著那個師爺的一瞬間,鈺昊突然想起了龍成天和白石。
這裡雖然是水鄉小鎮,但是並沒閉塞到不通外事的地步。
皇后猝死,七八戶高閥外戚下獄抄家,殺放並用,打擊是沉重的幾乎滅頂。
鈺昊知道那場傷害鈺昊,卻也成就了鈺昊的大火,一定是某個人的計劃。
只是一直沒有去想。那到底是誰的計劃。
誰最得益?從劉嬪之後,後宮中的女人鮮少與鈺昊為敵,無不是恭敬客氣。即使是洛貴妃,他女兒被鈺昊苟刻惡整,他也一聲不敢吵,只好藉著病由不送到鈺昊這裡來。
其他人呢……
以前曾經聽人說,誰是最大得益者,誰就有可能是幕後的那只黑手。
最得益的,是龍成天吧?
……白石,傷勢還好吧?
不止一次的在心裡牽掛。
白石的傷勢極重。不知道有沒有痊癒了?這種想法是個折磨。有的時候想著想著會唾棄自己,被那樣的欺騙利用過,還會擔心他人現在的身體狀況。
不過,那場熊熊的大火……白石本來是沒理由出現在那裡的。
他是……為鈺昊而去。
不管怎麼往壞處去揣測,都不能抹去這個事實。
他是……去救鈺昊的。
他可以冒著生命危險到文史閣去,鈺昊也將生的機會又還給了他。
雖然,是兩不相欠,他對鈺昊的欺騙還是抵不消。
不覺得恨或怨,也不覺得傷心失落。
只是單純的掛念。
想起許久之前聽過一支歌,是個女歌手的。有這麼兩句詞:「對你的恨已經慢慢變少,對你的愛依舊無法衡量。」
鈺昊對白石,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深愛。當時的傷痛來的太快太重,一下子心裡身體都麻掉,沒覺得痛。
後來,一切時過境遷,不再看舊時風物舊時人,不再去提起舊時事,也不覺得恨。
越來越多想起的,還是曾經平和愉快的心境。
當時的快樂,當時的沉迷,當時的明月光,曾經那麼燦爛的照耀心房。
白石現在,好不好呢?
扎客盡職的跟著鈺昊,鈺昊走他走,鈺昊停他停。
鈺昊忽然回頭問了一句:「扎客,當年鈺昊和意師傅的事,知道的人多麼?」
扎客想了想說:「很不少。」
鈺昊沉默了一下,還是問了鈺昊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寧氏家族,究竟是什麼背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