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 文 / 冷月柔情
隨著安都一路走,一進去,果然發現府中熱鬧非凡。雖然是早聽說過安都房舍中動輒聚集上千人,可聽說歸聽說,真正身臨其境時,感受當然又是不同。
待客的大廳十分寬敞明亮,擺設著上百張几案仍不顯擁擠,几案上文房四寶皆備,每張案上均有或字或畫一副,有寫詩詞於其上的、有畫牡丹的,有繪春蘭的、有描龍鳳的……卻都是墨跡淋漓,顯然是才作成不久。
鈺昊奇道,「這是在做什麼?」
安都大笑道,「我讓他們寫字作畫後,由我來品評等級高低,然後再給予其獎勵。」
這人還在舉辦著這種活動!
沒有注意到鈺昊對此事的不置可否,安都興致勃勃的跟鈺昊說道,「昊君,這可是你我相識數年來,你第一次到訪啊!今日可非得不醉不歸!」
鈺昊搖搖頭,拒絕了他邀酒的盛情,只說道,「安都,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來,是為有事找你。」
「哦?」安都有些驚訝,「昊君會有事找我?」
「正是。」
於是安都在交待文士們繼續評比後,自與鈺昊入了內室。
在侍女奉上荼後,端著荼杯,想了想,鈺昊決定先不要說得太明,還是採用旁敲側擊的法子比較好,於是問安都,「安都何以在府中聚集這麼多人?」是在問他也是在婉轉的提醒他某些事。
呷一口荼,安都笑意吟吟,「眼下四方漸平,左右閒著無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乾脆召集眾人一起來吟詩作對論書畫,豈不快哉?」
鈺昊繼續問,「安都就不怕有人會借此生事?」從而也就委婉的提醒他,可能會遇到麻煩。
「誰會來亂言?」安都果然聰穎過人,由這一句話中。即刻明白鈺昊想表達的意思。不過他卻是不以為然,「皇上又不是什麼昏君,哪裡會聽人亂嚼舌頭了。」
唉,安都,你聰明一世。怎的此時就這般愚笨?罷罷罷!既來了,當然得把話說透。清清嗓,鈺昊開口說道,「安都,且聽我一言。」
「昊君請講。」
「安都不如早日歸返南徐州,讓天下放心,讓聖上安心。」
「什麼意思?」安然的手一顫,杯中的荼溢了一些出來,「昊君說得明白些!」
鈺昊冷冷說道。「安都危矣!」
安然大吃一驚,「昊君再說清楚些。」
斂了笑意,看著安然,鈺昊認真說道,「皇上疑心你呢。安都,你,好自為之。」
安然全身一顫,彷彿不認識鈺昊似的。狠狠盯著鈺昊,「我與皇上乃生死君臣,我立下大功無數,對聖上對社稷皆是一片忠心,皇上有什麼好懷疑我的?」他的聲音很低,很沉,但,卻帶了種不自知的懼意。
鈺昊長歎一聲,苦笑道。「安都,你我相識經年,共事多次,你文武全材,智計百出,我很是欣賞你。今日有句話,以我的身份說出來,我或會人頭落地,但你我相識一場,我不講不快。」
沒理震驚中的安然。鈺昊自顧說道,「安都,天家父子兄弟間尚且無骨肉親情可言,何況你一個外人?明人面前我也不說暗話,今上耳聰目明,實乃一代梟雄之主,你屢犯他意,他焉能容你?」
沉吟半晌後,安然開了口,「我不信!」他斷然說道,「皇上曾對我說過,絕不做鳥盡弓藏之事!」
「安都,」鈺昊語重心長的告訴他,「聰明如你,應該知道:與尋常人相交,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與天子相交,共患難易,共享樂難。安都,天威難測啊!」你看越勾賤,一旦大功告成,即刻誅殺文種,范蠡若非已身遠見,退湖江湖,後世又焉有一吳朱公?再看漢劉邦,身處危難中,可對臣下推衣解食,而漢家江山一開創,隨即就誅殺信等一干功臣……古來帝君皆如此,哪裡會有什麼例外?
「胡說!這次征留異歸來,皇上才擢升你我二人,哪來什麼共患難易,共享樂難?!若真如昊君所言,你我皆參與那麼多機密之事,在功成之時,昊君豈不應該早歸東陽,或者是辭官歸故里,而非仍留在京裡,常伴帝側。」
鈺昊淡然一笑,「安都,你也知道,我與皇上的關係,與你不同。我除了是大的將軍、天意帝的臣子外,還是他唯一的枕邊人。而安都,你跟皇上,只是君臣上下主從關係。」這種話說出來,頗有幾分恃寵生驕、目空一切之意,但卻真是實情。如果鈺昊不是政嚴的愛人,在參與處理了這般多的機密暗事後,鈺昊哪裡還敢久留於朝?當然是會學著張良蕭何,以保全已身。
聞言,安都語塞。
鈺昊再問他,「安都自問有無信之功?信的下場又是什麼?他若學張良蕭何又何至於此?」
安然的的眉毛迅速的抽動幾下,「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他的目中,儘是驚疑不定。
垂下眼,鈺昊安祥的說道,「安都,今日前來,我是以你朋友身份拜訪交談,沒有任何人指使,你莫要懷疑些有的沒的。」
「安都,你該知道,今上面熱心冷,言必行,行必果,最是恩怨分明的一個人。當年你做的事,已然得了賞。如今自不會因你以前的功勳而討得了什麼情面。」
「而且,你本就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當日今上為帝后,即刻擢升你,你的身價立時暴漲,成了擁戴新皇登基的兩朝元老、輔國重臣。如今你已官至玉享,賞無可賞。如此高位,你不知保全已身,反而縱容包庇犯罪屬下,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今上怎會不疑你會結黨弄權、操縱朝政別說是今上,這些事隨便放在哪個朝代,帝皇又會不忌諱?安都危矣!」
安然沒有說話,看他神色,癡癡茫茫的如在夢中。
「安都,皇上秉性政格明察,是個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主兒,這世上少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你想,對你收容犯罪部下,干涉司法,擾亂朝政,他會不知道?會不懷恨於心?」
安然強辯道,「那些不過是些小事罷了。皇上不會跟我計較。我跟皇上多年相交,他斷不……」
鈺昊冷冷的打斷了安都的話,「俗語我:累土成丘,滴水穿石。尋常瑣事經過日積月累,焉能不生變?且安都你自恃有功於皇上,不守為人臣之本分,不知安分守己,不懂韜晦以全已身,反而大張旗鼓,大肆張揚,在府中動輒聚集上千人,你讓世人怎麼看?你讓皇上怎麼想?更敢借皇上之御宴以待賓客,自己坐了皇上的御座。你讓皇上放得了心?在寫給皇上的信函中,已經封好,你敢又把上書拆開,添上又及某某事,如與尋常人寫便信一般,毫無恭謹之意,你又讓皇上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我以為,」安然訥訥的開口說道,「這些細瑣事情,皇上不會跟我生什麼氣。我跟皇上交情在那裡擺著,他不會……」
「安都,你早就如臨深淵,如覆薄冰,還不知收斂養晦,不日之中,恐有大禍至啊!」
粗重的喘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安然說道,「不,我不相信!我助皇上立下那麼多大功,皇上斷不會因為這些事,就處置了我!」
「安都,你犯了聖忌,不速歸則大禍頃刻即到啊!」鈺昊苦口婆心的勸說,「安都,你已危在旦夕,藏弓烹狗之危迫在眉睫,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皺著眉頭,安然沒有說話。鈺昊無奈的說道,「言盡於此,若安都仍不醒悟,兄弟也愛莫能助。他日皇上若要兄弟出手,我絕不會再念舊情。」若安然仍不知收斂,政嚴是定會除掉他的,那時,鈺昊絕不會心慈手軟而下不了手。
能力之內,鈺昊會保安都,但若政嚴定要除掉他,鈺昊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安然一動不動的看著鈺昊,半晌,略帶艱難的起了身,他在屋內緩慢的走著,走到窗戶前,怔怔的望著窗外,很久以後,才開口說道,「昊君的好意,愚兄明白了。」
在鈺昊的勸說下,三日後,安然自行上表請求返回南徐州。天意帝許之。
安都歸南徐州後,鈺昊終於鬆了一口氣:安都,暫時而言,你沒性命之憂了,但若你仍不知檢點,鈺昊,也保你不下了……
原以為回到南徐州後安然會安分守紀一些,沒想到二個月後,其轄境內的百姓居然聯名上表請求天意帝允許他們為安然立功德碑以頌其功德。
看到那份折子,那人勃然變色,站起身來,一腳踢翻了几案,在「嘩啦啦」一陣亂響後,滿案的文書、筆墨、紙硯、荼杯,全都打翻在地,在場侍立的諸宮監,一見龍顏震怒,全嚇得跪倒在地,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
沒讓任何人來收拾整理,斥退了宮人,鐵青著臉,那人說道,「我身為大之主,尚無百姓要為我立碑頌德,而他一小小武人,就當得起這功德碑?!戰事順利,四方平定,諸國交好,那是天意我政嚴,他安然何功何德可頌?!」
天意我政嚴?!
鈺昊不由失笑,「天意我政嚴?虧你說得出來!這上下不是天意我大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