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 文 / 冷月柔情
想對他說些什麼，以迴避那個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但，一向有著如簧巧舌的鈺昊，在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怔忡間，他又咳嗽了，咳得驚天動地，然後，不意外的看見白帕子又被染紅了。
鈺昊再次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如果可以，鈺昊多想為他身受這一切啊！鈺昊想代替他感受這種痛苦啊！鈺昊多想鈺昊多想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啊
緊緊摟著他，頭埋在他肩窩，不想讓他看到此時鈺昊的表情。熟悉的氣息，讓鈺昊得到莫大勇氣。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後，鈺昊又抬起頭來，笑著，繼續給他推拿。
他卻若無其事的將白帕子丟了，繼續和鈺昊說著先前的話題，「我準備廢掉政珉，立於為太子，鈺昊死了之後，就由於來繼承一切。」
「為什麼？」
「政珉年紀太小不說，而且生性柔弱仁慈。仁慈原是好的，但在這樣的亂世中，他不夠堅強到能承擔一個國家。於弟雄材大略，野心勃勃，政珉為帝后，只要於在世一日，他就絕不會安寧！於必會取而代之！與其殊途同歸，鈺昊不如大方些，做得漂漂亮亮，反而乾淨利索，保全了政珉。」
鈺昊平靜說道，「殺掉於就好。」只要殺了他，一切麻煩都解決了。
「我做不到。」他搖頭道，「當年他在周時，我已做出視親弟為死弟的事了，現在，無法再一次如此待他。」
「當年既然可以做到，如今又有何不可？政嚴，王權帝位之中，豈可有親情？」
鈺昊還待說下去，他卻笑了，柔柔說道。「這些年來，有你相伴，百煉精鋼一般的一顆心，統共化作了繞指柔。哪裡還能如當年一般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而且，心中既已生愛。又怎會無情？」
鈺昊默然，半晌，鈺昊長歎息，「……由你吧……」
次日，於、孔奐他們進來請安時，他對他們說道，「朕想遵循周太伯傳位於其弟之事，傳位於安成王，諸卿以為如何？」
於聞言身軀劇震。臉色蒼白若紙，他拜伏在地上，久久未語，良久，方低啞著嗓子說道，「皇兄，臣弟不敢。」
他卻不理於，轉過頭。對孔奐說道，「如今齊、周、三國鼎立，身為天子，責任重大，立年長的國君在這樣的亂世中比較適合。朕想傚法晉成帝立胞弟為嗣的例子，遠承殷代兄終弟及的方法，卿等定要遵循朕之意旨。」
孔奐立刻跪在地上，流著眼淚說道，「皇上只是膳食失調。偶爾龍體欠安而已。只要善加調養，不久即可痊癒。太子雖然年輕，但其盛德正在日益進步之中。安成王以皇上大弟之尊，傚法周公助成王，足以輔太子為政。若無故廢立太子，恐天下動盪啊！臣等愚昧，不敢奉詔。」
政嚴不語。過了很久，方長歎息道，「古人那種直道而行的風範，已經很久沒有了。如今朕卻在孔卿身上發現了這種遺風啊。以後。孔卿就為太子詹事，輔佐太子吧。」他揮了揮手，無限疲倦的說道，「都下去吧，以後，政事上，不用再來請示了。」
「……臣等，遵旨。」
自那次以後，他再不提及帝位傳承之事，也不再處理政事。彼此都知道相守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格外珍惜相處的每一刻。那些日子，甜蜜得淒楚。
鈺昊每天陪在他身邊，片刻不離。偌大的皇宮中，一切人等均被他拒之門外，只餘鈺昊二人病榻廝守。
鈺昊開始數著日子過了，每過了一天，鈺昊就會感謝上蒼，讓鈺昊能多陪伴他一天。而後又會祈求諸神諸佛，請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神啊，請多給鈺昊一些時間，讓鈺昊能把他銘刻在心。
世人傳說，輪迴途中皆會飲下孟婆湯，盡忘前塵。如果真有那孟婆湯，鈺昊願永遠不飲下一生一世鈺昊要不夠，生生世世鈺昊都要跟他相遇相戀相知。
那一日，他強打著精神要上朝，以令普天同樂。
倚在鈺昊身上，他閉目養神，由得鈺昊為他梳理頭髮。烏黑的睫，發白的唇，在光線下竟顯得觸目驚心，然後，鈺昊在突然間發現，他竟已有白髮！
驀然間悲上心頭，他才三十四歲而已，正當壯年，怎的竟會有了白髮？政嚴，你為國為民，操了多少心？
當年舉兵後，他投到營中，協助他作戰。從擔任玉國二皇子開始，先後參與了廣陵之戰，長興之戰，平王僧辯，討杜龕，破張義，又鎮守會稽，入衛玉國，築城南皖……經過南北征戰後，他做了皇帝。即位後，他又與周人、後梁爭巴湘之地，北周軍退，大始全據江南。國用不足，他榷鹽榷酒，並注意免除百姓負擔。而後，他又平定留異、周方、寶應等人的叛亂。在位期間，他宵旰勤勞，忙於政務十幾年來，他竟沒有好生休息過。
強忍著辛酸，鈺昊給他打點好一切，隨他一起上朝。
那一日，他詔告天下：在位文武皆賜錦帛，為父後者皆賜爵一級。
下朝後，鈺昊扶著他返回有覺殿。剛走得幾步，他身子突然抽搐一下，隨後狂噴出一口鮮血來，身子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鈺昊驚恐的看著他，一把抱起他就往殿內跑去，一邊狂奔一邊嘶吼，「快！快傳御醫！」
一直在旁侯命的御醫們跌跌撞撞的跟了上來。
看著御醫們圍在榻前為他施治，鈺昊喚來伍三，要他立即去把十三叫來。
十三過來看了他之後，無奈的告訴鈺昊，「昊君，大限已到……你們……告別吧……」
遣退了所有人，鈺昊守在榻邊，靜靜的守著他。只是，他再沒有真正醒來過，總是在昏迷中，他的身體再不如以前一般溫暖，他的呼吸也比常人低微了很多。緊緊握著他冰涼的手，鈺昊不禁悲上心頭：人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政嚴，他們真能一同慢慢變老嗎？
不敢再想下去，害怕的攏緊懷中的人，想要將他緊緊捉住，再不放他走……
那一天，他清醒了。他慢慢伸出手，緩緩撫上鈺昊的臉，輕輕說道，「鈺昊，看來我的大限已到……我……真的就要去了……」伸手將這手緊緊的包住，感覺到手心中的那雙手，鈺昊心裡一痛，這不該是政嚴的手啊，政嚴的一雙手，應該是溫暖有力的，應該是可以指點江山的，而不該是這樣，沒有一絲溫度，也沒有一絲力度。
鈺昊什麼也說不出來，只知道緊緊握住他的手，生怕一開口，自己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的手指與鈺昊緊緊交纏，「我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鈺昊悲鳴一聲，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出來，「我不許你死！」
他淒涼的一笑，「生死有命啊。」
「不！」鈺昊撲在他身上，瘋了一般的喊著，「你說過一生一世都要鈺昊在一起的！一生一世啊！他們要在一起啊！」
他撫著鈺昊的背，輕聲說道，「對不住啦，鈺昊，這一回，我只有失約了。」
鈺昊驀地止住哭喊，緩緩重複著，「一生一世他們都要在一起。」然後，鈺昊笑了，「政嚴，不管你到哪裡，鈺昊陪你。鈺昊絕不讓你孤單一個人。」
他眼中波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下來，神色複雜的看著鈺昊很久很久以後，他說話了，「我要陪鈺昊呢。真好，我的鈺昊要陪我…」看著鈺昊，他微微一笑，「只是，你還有個名字，叫做鈺昊。我有妻有子，哪裡能就這麼說去就去了？」
「不要了！」鈺昊狂亂的說道，「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他更重要？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人能讓鈺昊這般深愛？這個世上，還有誰能讓鈺昊如此心痛？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
冰涼的指撫上鈺昊的臉，他的神色是悲傷又溫柔的，「不，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話會由他說出，鈺昊以為，以他一貫的性子，會要鈺昊和他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仍在一起。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話會由他說出，鈺昊以為，以他一貫的性子，會要鈺昊和他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仍在一起。
「有那麼奇怪嗎？」他輕輕笑起來，幽深笑容裡有著落寞的幸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偶爾，我也會不那麼自私的……鈺昊……」幽淡的聲音漸漸隱沒，鈺昊懷中的他似乎越來越疲憊，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變得煞白，手和腳都在開始抽搐。
「政嚴！政嚴！」鈺昊覺得週身開始在發冷，那種即將失去所有的寒意將鈺昊緊緊包裹住，鈺昊想，鈺昊就要失去鈺昊的世界了……
守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他，鈺昊只覺得三魂七魄已散了一半，夢遊似的，鈺昊看到他突然睜開眼，極清晰的對鈺昊說道，「，鈺昊要鈺昊好好活著。」隨後，他的頭一垂……永遠的……永遠的睡去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