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文 / 冷月柔情
他身上總有一種讓鈺昊不自在的氣息,眼睛偶爾閃過一道犀利的光芒,彷彿要把人從前到後刺穿一樣。?「難得,你還記掛著嚴政。」嚴林穿著四團龍褂,腳上蹬著一雙紫色錦鞋,瀟灑飄逸的姿態恰如臨風玉樹,表情平靜。?坐在高台後面,他的目光甚至可以說是無害的,從容安然地打量著鈺昊。但不知為什麼,鈺昊卻打心底裡對他的打量有點畏懼。?鈺昊稍稍別過臉,「嚴政,他現在如何?」?「嚴政嘛……呵,我今天,可不是來聊天的。」說了三個字,嚴林可恨地吊住了不再往下說,居高臨下地,似乎把鈺昊打量得滿意了,轉頭去看張來,「父王派我來監審,張來,干問什麼,你就問什麼吧。」?無情的語氣,讓鈺昊一怔。??自己,哪裡得罪了嚴林??鈺昊百思不得其解。?審訊廳的爐火在鈺昊等背後熊熊燒著,熱著他們的脊樑,驅走寒意,站在另一邊的階下囚,從身體到心靈都感覺到一股驚心動魄的寒意。?張來打開卷宗,咳嗽一聲,開始問案。?「你是否曾擅自聯絡宮外大臣,意圖結黨?」?「沒有。」?「怎會沒有?三月的時候,你和陳鄴等大臣會面,長談了半個時辰,可有此事?而且還私收大臣的禮物?」?「有。」鈺昊俊美的臉很蒼白,凝視著前方,彷彿在出神,說話卻有條不紊,徐徐道,?「你是否教唆太監吳江,要殺皇上?」?「沒有。」鈺昊簡單地回答,瞥了嚴林一眼。?嚴林一直都很沉默。?坐在遠處,背影的火光讓他看起來像一座雕像似的。鈺昊可以察覺他的目光一定盯在自己身上,犀利、深沉、帶著讓人看不懂地探索和觀察。還有一些別的,令人心悸的東西……?「還敢狡辯?」張來哼了一聲,提高了聲調,「太監吳江正是你身邊侍侯的人,事後已經招認。是受昊君指使。你如何解釋?」?「當時我是昊君,侍侯我的人多著呢。」雖然竭力不想惹事,但君主的傲氣還是忍不住流露了一些出來。鈺昊平緩地掃了張來一眼,「你說他招供是我指使的,但重刑之下,何供不可求?我又為什麼要殺皇上?」?「自然是想上位了!」?「我沒有這麼幹。」鈺昊冷冷應道,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張來?一直默坐著的嚴林,忽然輕咳了一聲,「先問別的。」?張來愣了一下。不過見了嚴林開口,當然不會駁回。恭敬地應道,「是。」?放下手裡的卷宗,又重新開了一卷,清清嗓門問,「你已經被廢黜,皇上施恩,為什麼你還要聯絡京城裡的大臣們。私下來往,意圖不軌?」聽著張來咄咄逼人的問話,他沉吟了一會,反問道,「我聯絡了什麼大臣?」?「蔡,楠,難道你沒有給他寫信?」?「我寫了。」鈺昊點頭承認,「蔡是當日皇上給我指定的昊君太傅,我不能給他寫信?」?「寫信可以。但是寫意圖不軌,結黨營私的信,那就是大罪。」?普通的問候信件,聊聊幾字,竟然平白扣上這麼大一個罪名,鈺昊再平和的性子也生了怒氣。?「誰說我意圖不軌,結黨營私?那些信,你們都親眼看到了?」?「沒有!」張來陰險地盯著他,獰笑著道,「所以才要審你。問清楚那些信裡都寫了些什麼?裡面是怎麼圖謀的?還有哪些幫兇?你聯絡大臣,是自己的主意,還是別人的主意?」?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鈺昊心裡猛地冷了下去。?這哪裡是審案,分明就是要藉著機會整死他。??現在才知道,那些信可以傳到自己手上,根本不是僥倖,而是故意放縱的,就為了今日的誣陷。?人心歹毒。?都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還偏偏要趕盡殺絕呢??「快點說吧。君主,小的耐心不好,你也知道,審案子,狡辯是要吃苦頭的。」?不行,絕對不能鬆口。?任他們誹謗,但沒有他的供詞,就難以再度興起大獄。?鈺昊想定了,抬起了頭,淡淡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信都是我寫的,上面都是問候平安的家常話,給太傅寫信,我沒有做錯什麼。」?「呵呵,瞧君主的意思,是要和我耗時間了?」張來審犯人的經驗豐富,鈺昊又是沒有進過牢房的嬌貴君主。一看鈺昊的神態改變,就已經猜到三分了。?他接這差事之前,早就打探好朝廷現在的局面,坐在他身後的二君主嚴林,最多再過幾天就會被正式冊封昊君。?天下大局已定,正是為將來的皇帝立功的時候。?自己給除掉,拔了眼中釘。要弄死鈺昊,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刑。木棍、鐵杖,哪一樣都好,下手時用點陰力,包管這尊貴得一折,就斷的君主立即沒命。?所以鈺昊的態度,反而如了張來的意。他瞅著鈺昊纖柔的身子,難聽地笑起來,「君主,您請看。」?側開身子,對著牆上指指,「這上面的東西,都是歷代皇帝親賜的,專用在犯了法,不怕死的皇宮貴族,龍子鳳孫身上。御賜的刑具拿在我們手裡,等於是替皇上教訓家裡人,就算折騰死了,也是不加罪的。前年武親王密謀興兵,就是死在這個地方的。這麼多好東西……君主,您要先選哪一樣?」?鈺昊往牆上一看,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掛在牆上,陰森詭異,烏黑烏黑的,籠罩著厚厚的血腥,也不知道染過了多少人的血。?他畢竟,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身體上的凌辱,全憑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支撐著。?憤怒、悲傷、害怕,都在他兩窪清泉似的閃亮的眸子裡翻騰。?籠罩而來的恐懼不斷加重,鈺昊情不自禁地,將複雜的目光掃向了坐在一邊,儼然高高在上的嚴林。?只比他小了兩個時辰的嚴政遇上他的目光,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嚴林冷漠的把視線轉向了他處。?鈺昊的心,彷彿被攻城錘狠狠捶了一下。?要是……是嚴政被派來監審的話,那或許……?「君主,考慮好了沒有?」?「你不就是要動刑嗎?」悲憤交加地回頭,鈺昊輕蔑地看了張來一眼,「動手吧。」張來正等著這一句,好在將來寫綜卷的時候加上一句「鈺昊蠻橫狡辯,逞強熬刑」,聽了鈺昊的話,格格笑道,「好,昊君爺,你有骨氣。」?手抬起,不用回頭,已經準確的指到身後牆上血跡斑斑的鐵杖。?那東西,只要使的人練得夠功夫,打下去可以不破皮流血,暗地裡卻傷筋動骨,震碎臟腑,打個二三十下,當時看著沒什麼大礙,過兩天就一命嗚呼,毫無把柄可抓,牢裡草菅人命最管用的。?還沒開口,身後不輕不重地傳了一聲,「慢。」?張來一愣,連忙換了一副表情,轉身過來看著嚴林,「二君主?」?「張來,我有點話。」嚴林站起來,適意地動了動手腕,「咱們找個地方談。」不等張來反應,轉身踱出廳門。?張來摸不著這位目前聖眷正隆的君主唱的是哪出,只好摸摸鼻子跟了出去。?嚴林在拐角處的無人處,負著手等他。??北風穿堂而過,吹在人身上好像割刀子似的,張來身上穿著兩件皮裘,一樣冷得直哆嗦。?這個古怪君主,怎麼偏偏選了個這樣的地方私聊?他心下埋怨,但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作聲,只是眼睜睜看著嚴林,盼他快點說完。?恰恰相反,嚴林對凜冽的北風一點也不懼。迎著風,好像讓他更精神了,挺直身子,臉上浮出一絲讓人看不出深淺的微笑,好一會,才轉過頭問張來,「你說,沒有兒子,妃子能不能當上太后?」?張來一愣。這個問題,真是有點無頭無腦了。見嚴林發亮的瞳仁瞅著他,才知道在等他回答,連忙答道,「這個……恐怕是不能的。」?「聰明。」嚴林滿意地掃了他一眼,回過頭,目光穿過高高的牆頭,射向幽遠昏黃的天際,彷彿隨口感慨,又彷彿意有所指,「兒子,就是娘的根本。沒有我,麗妃娘娘就當不上太后。這一點,你明白嗎?」?「小的明白。」?「誰的話比較有份量,你明白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