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 文 / 冷月柔情
嚴林看著他那樣子，又覺一股無名火往上冒，豎眉道，「你啞了嗎？連個字都不會說？」?鈺昊被他的驟怒嚇了一跳，想往後縮，卻又不敢，張著蒼白的唇囁嚅了一聲，「好……好了。」?不知道是否因為喉間受了燙傷，又加了風寒，原本悅耳的聲音顯得幾分嘶啞。?嚴林本來要生氣，忽然聽見他的聲音，倒怔了一怔，不由心軟下來。換了一副和藹的表情，溫和地道，「你坐過來，讓我看看。」?鈺昊猶豫了片刻，偷眼看看嚴林，等了一會，漸漸濃眉又要倒豎，知道不遂他的願是不成的。咬咬牙，過去坐在床邊，自己把繫在肩上的皮裘解了。?嚴林本來半挨在床頭，這時候坐直了要去看。?常在忙道，「君主小心點，別累著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在後面幫忙扶著。?嚴林也不理他，烏亮的眼睛瞅著鈺昊脖子側邊的傷口。?所幸用的不是專門的刑具，並沒有真燙得皮開肉綻。用了皇家的秘藥已有多日，傷口已經癒合大半，顏色比周圍的肌膚要紅上許多，邊緣還有燙傷癒合後的小小凸起，像誰在上面畫了一條肉色的線，隱約是個花瓣形。?「還疼嗎？」?鈺昊不肯去碰他的視線，垂頭輕聲道，「現在不疼了。」?未好時，當然是極疼的。?嚴林看得心揉成一團，臉上卻不肯帶出，末了把視線別到他處，咬著牙冷笑道，「疼一下也好，讓你日後曉得別和我逞強作對。」一邊說著，一邊暗中用眼角餘光看鈺昊的反應。?他這話裡威脅之意極重，從前相處，每次發狠的時候就用這種腔調，鈺昊一聽。生生打個冷顫，滿是畏懼。?嚴林見他這樣，卻生出兩分憐愛，伸出手觸那未曾受傷的另一側項頸。?鈺昊微微一動。?嚴林沉下臉，「你還要再燙幾次才夠？這裡雖是君殿。處罰人的刑具還是有的。」?鈺昊打個哆嗦，像自知必死的獵物，只能乖乖坐在原處，任嚴林指尖在自己頸上畫圈摩挲。濃密的睫毛低垂著，遮擋了黑眸的動靜，嚴林的指尖輕輕滑動，或偶爾懲罰性地用指甲戳一下，睫毛便微微顫動一下，似有淚珠要從上面滾落下來。?只是弄了許久。卻也不見他哭。?嚴林玩了一會，心情大好，又問鈺昊，「你怕我嗎？」?鈺昊點點頭，覺得在頸上遊走的指尖動作猛然一頓，心知不妙，又趕緊搖搖頭。?「不用慌成這樣，」嚴林似笑非笑。「寧要人怕，莫要人笑。你怕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些日的功夫，你總算識趣了點。」?指尖又開始移動，這次換了方向，向上滑到鈺昊唇邊，用力硬擠了進去。?鈺昊被他蠻橫的力道弄得生疼，蹙起了眉。?「含住。舌頭呢？不許躲著，用舌頭舔。」嚴林跋扈地命令。?鈺昊不敢咬他。又不願舔，只是含著他的指頭幅度甚微的晃晃腦袋，抬眼看他一下，眸子溫潤得直如小鹿一樣，似有哀求之意。?嚴林病中體虛，鬧了這麼一會，疲倦中不覺又心軟下來，忽然之間覺得這般欺負真是索然無味，訕訕把指尖抽了出來，依舊挨回了床頭。?把後背靠在常在安置好的軟枕上面。靜了靜心，才低聲道，「好，今天就為難你。不過你也要有點良心，對我好點。我渴了，你端碗熱茶過來。」?常在聰明機靈，到這時早瞧出是怎麼回事，趕緊過去備了一碗熱茶，端過來放在鈺昊面前。?鈺昊靜靜坐著，發呆似的看著那碗茶。?常在道，「鈺昊君主，您快點接啊，君正等著喝呢。」?嚴林眼睛只停在鈺昊身上，見他還是不動，也自覺無趣，苦笑道，「算了，他哪裡侍候過人？常在，你端過來餵我一口吧。」?常在應了一聲。?一雙白玉似的手卻從旁邊伸了過來，取了那碗熱茶。?嚴林瞳仁驀然一閃，不免有些驚喜。?鈺昊端著那茶，卻還在猶豫，幽幽的眸子抬起來，又看了嚴林一眼。?嚴林忍不住笑道，「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喝？」?鈺昊清澈眸子盯著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把茶碗重新遞還了常在，垂下頭不做聲。?嚴林表情古怪，像被人不輕不重，摑了一記耳光，也不全是憤怒，也不全是傷心，仔細體味起來，倒有一絲悵然若失。?他陰鷙地盯著鈺昊，到後來目光漸漸柔和，竟寬宏大量起來，歎了口氣道，「我也不要你端茶遞水，今晚陪我吃飯就好。」緩緩向後靠。?常在知道他倦了，過來扶他躺好。?嚴林睜眼看看坐在床頭的鈺昊，對常在吩咐道，「小心看住了，別讓他出這裡的門。我倆身高差不多，找我兩套新做的衣裳出來，選淡色的，不要太花俏，給鈺昊君主預備著更換。」?他每說一句，常在就恭敬地應一聲，後來還請示了一句，「晚上鈺昊君主陪您一道用膳，是就要宮裡大廚房的例行菜式，還是我們小廚房裡另行準備？只不知道鈺昊君主的口味。」?嚴林斜眼去看鈺昊。?鈺昊原先本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發現嚴林又拿眼睛瞅自己，身子不自禁微微一縮，倒像怕又會被殘害一般。?嚴林心裡氣悶，哼了一聲，「你管他愛吃什麼，反正清淡的菜多預備兩樣就是了。看看去哪弄點好筍子和豆腐，派人去外面買兩塊京城容香記的珍珠菊花糕，記得，要他們現做，別要那些放了兩個時辰的。大冬天的，葷菜也不可以少，但是做得清淡點，菠菜裡面拌點雞絲……」?他隨口就報了幾樣菜，皆是鈺昊往日愛在自己宮殿裡命人做的。?一邊說著，一邊下死勁盯著鈺昊，只覺得自己蠢得如豬似狗，一顆心不夠人糟蹋的，又愛又恨，竟又開始咬牙切齒。?吩咐完了常在，猛然伸手過去，拉住鈺昊的手腕狠狠一扯。?鈺昊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上身倒在床上，慌忙掙扎著要站起來。?嚴林咬牙，惡狠狠威脅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坐在床邊，要是睜眼看不到你，看我怎麼折騰你！」?見鈺昊露出懼色，真不敢逃走，才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養神去了。?
這一睡，竟睡得比受傷以來任何一覺都更香甜。嚴林美美睡了一場，渾身愜意舒服，緩緩把眼睛打開一絲縫，鈺昊低垂著頭沉思的臉跳進眼裡，心裡越發歡喜，一瞅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吃了一驚，唉喲一聲，猛然從床上坐起來。鈺昊不知道他醒了，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站起來瞪著他看，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嚴政又發什麼瘋。常在也被嚴林這一聲唉喲唬了一下，趕緊小跑過來，越發小心地問，「君主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吩咐？」嚴林搖頭，撐著床沿慢慢下來，對常在笑道，「居然睡到這個時候，都什麼時辰了，晚飯都準備好了嗎？」常在難得見嚴林心情這麼好，心裡暗奇，也諂笑著答道，「回君主，剛過亥時，飯菜早準備好了，在爐上熱著，現在就叫他們端上來？」「快端上來，都亥時了，想餓死人嗎？」嚴林笑罵了他一句，轉身去打量鈺昊，「過來第一天就讓你挨餓了。你怎麼不叫醒我？也不怕餓壞自己，我看看，肚子餓癟了沒有。」一邊輕笑，一邊玩笑似的伸手撫鈺昊的肚腰。鈺昊沒料到他這下動作，還沒想起閃躲，已被嚴林摸個正著。他極怕癢，尤其是下腰側邊，被嚴林一撓，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猛然想起面前的是誰，頓時又盡斂了笑容，反而顯得侷促不安。嚴林卻大為高興，「真有趣，隔著衣服也怕成這樣，我還以為只有你不穿……」說到一半，已經知道不該提這個，驀然煞住。抬頭去看鈺昊。果然，鈺昊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般，雖然腳步沒有後退，兩人間卻彷彿隔了一棟看不見的冰牆。嚴林目光投來，他把臉一別，不肯與嚴林對視。開始還算不錯的氣氛，徹底降到最冷。嚴林暗歎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怎麼蠢如豬狗，這時候頭昏腦鈍，提起了應印院那些事？知道不可挽回，也不費神去勉強解釋，自己收了笑臉，仍然擺回向來冷淡嚴峻的表情，轉頭去尋常在，「常在，你這個總管幹什麼的，備一個飯要這麼久？」(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