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 文 / 冷月柔情
老態龍鍾地朝歷代作了一揖，才徐徐道：「宮廷內藏污納垢，向出世人所料。兩位君主的事，確有不妥，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國家大政，穩定為主。老臣聽見外頭傳言，近日於城君主頻頻和外官聯絡，還幾次暗中到其舅家中，謹妃的兄弟也多次在朝中妄言，這都不是小事。請皇上三思。」?「你是他的太傅，師生之誼，自然護著他。」歷代把視線投向陳太醫，「愛卿怎麼不說話？」?陳太醫垂頭想了想，站起來，磕了一個頭，答道：「這是陛下家務事，臣不敢妄言。如何處置，只陛下一人能斷。」?「你這是推托之言了。」歷代說了一句，卻不如何惱怒，思索片刻，臉上顯出疲倦，輕輕揮手道：「下去吧。唉，這兩個孩子，唉，朕的皇子們啊。」?嚴林回到昊君殿，心情沉重。?常在從裡頭趕出來迎接，見面就稟報，「君主要小的送到於城君主那的東西，小的都派人送去了，於城君主當時不在，說是出宮去了，謹妃娘娘看了東西，笑得合不攏嘴，直誇君主心細。」?嚴林沒理會他，把馬鞭丟給侍從，逕自往殿裡走，習慣性地就繞到了鈺昊住的房門處，又忽然剎住步子。?常在跟在後頭，見他站住了，偷瞧他臉色。?這昊君也真是的。?不是疼得鈺昊君主如珠如寶嗎？怎麼一時變了心意，又給信物讓嚴雨君主把人帶走？?現在恐怕是反悔了。?猜到昊君君主心裡一定不怎麼痛快，常在小心起來，輕聲道：「今天嚴雨君主來了，小的本來想攔住的。可他拿著君主給的信物，說君主答應了讓他把鈺昊君主帶走。」?嚴林悶了一會兒。才問：「已經走了？」?「是，嚴雨君主來後，和鈺昊君主說了兩句，兩人立即就走了。」?嚴林輕輕「哦」了一聲，輕輕道：「走了好。」對常在吩咐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別讓人打擾我。」?「那鈺昊君主……」?嚴林不耐煩了，沉下臉，「鈺昊的事，以後不許你囉嗦。」?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雲淡風輕。現在臉一黑。把常在唬得噤若寒蟬，趕緊告退識趣地干他的活去了。?嚴林打發了常在，緩緩邁入房中。?鈺昊當然不在。?他左右看看，只覺得不捨，想到不久前鈺昊還住在這屋子裡。物物處處都有他的痕跡。?打開櫃子瞅了瞅，裡面都是滿滿的。?鈺昊去得那樣迫不及待，自己尋來送他的，哄他高興的東西，一樣也沒帶走。?未免也太無情了。?嚴林雖然感歎，卻生不出一絲怨恨，在房中東撫一下，西摸一下，深覺得這裡頭什麼都可親可愛。卻又孤單得可憐。?如今，只有自己陪著這些東西了。?他獨自在房中走了一圈，最後在床邊坐下，貪婪地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可鈺昊已經跟著嚴雨走了，那些曾經圍繞過鈺昊的空氣，也剩得不多了。終會散去的。?留下住。?嚴林心底一陣一陣發涼。?他也不覺得太難受，這樣的感覺，他很早就體會過了，只是沒今日這樣強烈。天下雖大，可有誰會喜歡自己這樣冰冷無情的人？?鈺昊？?鈺昊確實是他親口承諾放走的，但即使走了，怎麼連封信箋都不留，連樣念記的東西都不帶上？?嚴林感覺著胸膛裡緩緩翻騰著冰做的泥漿，那東西似乎把一切都搗爛了，冷冷地堵在那譏諷著。?他曾經以為那哥哥對他有一點什麼的。?其實，什麼也沒有。?走得痛快。?嚴林獨坐在房中，忽然發出一聲苦笑。?走得好，免得也被拖累了。?他今日斗膽妄為，雖沒有立即招致懲罰，卻不可能沒有後果。?皇上是何等厲害角色，他太明白了。?若是廢黜，會用什麼借口呢？?嚴林冷靜地思索。?處理奏章，他向來都秉承旨意，不在職權範圍內，絕不輕易插手，應該不會有足以加罪的差錯。?結交大臣，更是無比小心，不該說的話，從不敢多說一句，昊君不該結交的外臣，也謹慎地拒絕接觸。?唯一讓皇上無法接受的，就是和鈺昊的事。?但家醜不能外揚，就算皇上震怒，兄弟**這個罪名，也是絕上不了檯面的。?否則，皇帝如何面對天下臣民？?嚴林想了想，無法得到答案，索性不再煩惱。?反正該來的，總會來的。?他站起來，走到牆那頭的大檀木櫃子裡，取出一幅字卷，在書桌上平鋪開來。?上面筆跡端莊中正，正是鈺昊寫的「聖人不仁」四字。?嚴林沉沉凝視那字，一會兒，唇角逸出一絲溫柔到極點的微笑，低聲道：「哥哥，你到底還是留了此一東西給我。」?撫著那字卷，小心翼翼的，彷彿撫著鈺昊細嫩的肌膚一般。?癡看了那四個字，任憑時間從身旁無聲無息的滑過。?鈺昊從冷宮出來，一頭栽入嚴雨懷裡，暈死過去，頓時把嚴雨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當時大雪覆地，冷宮門前連個避寒的地方都沒有，也顧不上叫人召太醫，抱著鈺昊就直奔太醫院。?到了太醫院，急得連門都一腳踹了，進院就嚷：「來人!快來人!」?正當班輪值的太醫們全在廂房裡烤火閒聊，當即全丟下瓜果雜物出來，一看鈺昊紙樣的臉色，都不敢怠慢。?畢竟是一位皇子，死在這裡，保不定眾人都要被牽連。?當即命小侍們抬的抬，搬的搬，把鈺昊安置到房裡，提藥箱，斷脈案，亂忙了一陣，才由一個老資格的黃太醫過來，對嚴雨稟報，「鈺昊君主脈沉無力，邪鬱於裡，氣血阻滯陽氣不暢，陽虛氣陷，又有臟腑陰盛陽虛之征……」?嚴雨急得跺腳，指著太醫鼻子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背藥經，痛快點說，我哥哥到底怎麼了？」?「嗯，鈺昊君主身子骨向來贏弱，該是受了風寒，另又有思慮過度鬱結於心，所以一時氣血不暢……」?「得了!那就是風寒了？藥方呢？開了沒有？」?太醫把寫好的藥方遞過來，嚴雨對這些也不精通，大概掃了一眼，遞給專門司職太醫院煎藥的小侍，「去煎，快，快!」?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我還有一個補身子的方子，寫出來給你，也幫我熬好。」拿起太醫寫了藥方後剩下的筆紙，潦潦草草把從麗妃那聽來的藥方抄了一下，拿著問黃太醫，「你是內行，幫我瞧瞧，這是不是個補身子的良方？」?他是昊君胞弟，又被歷代寵愛，這種小事太醫院當然配合。?黃太醫捧著藥方，瞇起老花眼逐行看了，上面硃砂、羌活、紫貝草都是尋常藥材，確實對人有補益之效，只是也不算什麼高明秘方。?黃太醫在宮裡混久了，當然不會當面說這方子效用尋常，得罪嚴雨，皺著老臉輕笑道：「是個溫和補益的上方，常用能使人體質好轉。」?嚴雨再無疑慮，放心道：「這方子是我用來給鈺昊哥哥調理身子的，從今天開始，太醫院每天熬好派人送到我那去。」?當即抓藥、煎藥、餵藥，又一陣忙活，鈺昊也醒了。?嚴雨見鈺昊醒了，總算放心，又嫌太醫院沒有地龍，太冷了，命人把加厚的暖轎取來。?本想帶鈺昊去麗妃宮中，但想起嚴林分手前說過，必須把鈺昊帶到嚴雨自己的地方，嚴雨不想節外生枝，便改了想法。?不去麗妃宮，改去安逸閣。?那是他當皇子時在宮中的住處，雖然歷代已經把他封了江中王，安逸閣還暫替他保留著。?嚴雨這次回來，多時都暫住在麗妃那裡陪伴麗妃，反而沒怎麼回安逸閣。?現在把鈺昊接來，嚴雨又上上下下忙碌一番，命人把地龍燃上，又要人將自己臥房清掃乾淨。?一切妥當後，嚴雨親自把鈺昊小心翼翼地抱到房裡，放在特意加了兩層厚棉墊的床上，鬆了鈺昊頸上的如意扣，幫他掖好被子，低頭看著他，露出個大笑臉，?「鈺昊哥哥，現在你總算平安了。」?想到好不容易把鈺昊救出魔掌，連他這粗神經的人心裡也十分感慨。?一時捨不得走，坐在床邊有一句沒一句逗鈺昊說話。(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